從中西人體觀念對比看當代中國畫中的人體表現

鄭啟寧

摘 要：在西方文化中，人體表現是一門司空見慣的藝術題材。中國人體藝術雖然歷史悠久，發展過程卻艱難坎坷。時至今日，有部分藝術家在中國畫的人體表現上探索成功，但人體藝術在中國畫領域仍然未成為獨立的審美對象。本文將對比中西方人體觀念，思考當今中國畫中的人體表現的意義。

關鍵詞：中國畫；人體；中西對比

1 中西方人體表現觀念對比

人體繪畫在西方藝術中有著悠久而燦爛的發展歷程，中國的人體藝術發展則坎坷崎嶇。對比中西方人體藝術不同的軌跡可以看到，從原始宗教中徹底覺醒后形成的人本主義精神和在探尋真理時理性科學的思考方式，對人體繪畫有著深刻而長遠的影響。

1.1 人的覺醒奠定了中西藝術的根基

先秦和古希臘被稱作是中西文明的軸心期，這個時期，人類開始從原始宗教中覺醒，認識客觀世界并觀照人類自身，并出現了富有智慧的思想家和哲學家，帶來了藝術上的一次飛躍。

“人是萬物的尺度”代表古希臘時期思想精神的特征。在古希臘雕塑作品中，神是以人的形象出現，取材于神話題材的作品更像是在展現人間的生活景象。古希臘人并沒有受到宗教神秘與恐怖的束縛，他們在對神雖然保持著虔誠、尊敬的態度，但“神人同形同性”的思想使得神與人很近，且人是社會的主宰。地理環境和氣候等因素讓工商業繁榮，人口往來頻繁；城邦制度使平民和工商業主擁有更多的民主權利；最終古希臘人的覺醒走向徹底的人本主義。他們注重對個體價值以及人性的張揚和發展，以理性的形式面對世界，探尋宇宙的客觀規律；同時，崇尚身體的健美，認為“健全的思想寓于健康的身體”。因此，藝術家潛心鉆研透視、解剖和人體結構，帶來了裸體藝術的第一個升華期。

先秦時期，人的覺醒經歷了從自然崇拜到自然崇拜與祖先崇拜結合，最后在戰國時期完全覺醒的過程。然而，先秦人的覺醒并不徹底，相比于古希臘獲得人性的自由，先秦人只是從神的枷鎖中掙脫出來，個體的價值尚得不到體現。先秦人的覺醒是建立在“家天下”的宗法制的基礎上，人的覺醒產生的是人的責任感而并未走向人本主義。在西周確立的宗法人倫制，雖然有受到春秋時期人性解放的短暫的沖擊和動搖，但周禮這張大網始終沒有徹底崩壞，并且規范了之后幾千年的中國民眾臣服于天子的教化；不可逾越禮教的規定，使個體逐漸失去了個性的自由。

正是周禮這張異化的宗法人倫大網，使得先秦時期人的覺醒并不如古希臘來得徹底，也使得中國藝術無法產生如古希臘那般燦爛的人體藝術。

1.2 情感的表達方式體現中西藝術的精神內涵

西方社會中，理性與情感的平衡是他們不斷追尋的目標。若理性過多地占據主導，則人體造型會顯得呆板、缺少人體美的靈動；反之，又會陷入滿眼的情欲和挑逗，無法達到精神境界的最高點。

古希臘人供奉象征著智慧和理性的阿波羅神，體現的是對理性的崇拜，這也使得古希臘人徹底覺醒，并對透視、解剖、比例等抱有濃厚興趣并認真鉆研。同時存在的狄奧尼索斯神則代表了酒神精神，是古希臘人難得的一種自由放縱的狀態。正是由于對酒神的崇拜，古希臘人才能夠大膽、自然地呈現裸體形象，并將人性的張揚放縱與人體美的自然純粹融進藝術之中。阿波羅神與狄奧尼索斯神的精神平衡即是理性與情感的平衡，二者的平衡使得古希臘人體藝術既不似中國脫離現實的符號化，也不似印度飽含著泄欲精神，而是達到了百無禁忌卻健康動人的境界。

與西方人熱情張揚的情感表達方式不同，中國人在長期的禮法約束下，以含蓄保守的方式表達自身情感。

中國古人認為畫作以“逸品”為最高，這種對繪畫的追求反映出道家思想，強調“法自然”對中國藝術精神的影響。關注事物的運動與變化與早期中國人“萬物有靈”的思想接近，所以更多地選擇自然界中除了人以外的山、水、草、木、蟲、魚等為題材。在與佛教注重精神的暢通自由而非肉體的發展的思想結合后，展現人類自身美的人體藝術也失去了發展的意義。

西周時期，中國形成了一套完整、全面的“周禮”，規定了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先秦儒家為了維護天子的統治并結束紛爭的局面，提出了“克己復禮”的思想。在這之后這一思想逐漸被扶持為正統思想，歷經千年，深入中國文化的骨髓之中。盡管儒家承認“食色，性也”，充分肯定了這些人性的基本需求，但為了維護封建禮教，儒家把人性困囚于“禮”之中，使其符合宗法人倫的要求，未著衣裳的人體藝術便無法登上主流藝術之殿堂。

在儒、道、釋三家合流的精神統治下，加上以“禮”為中心的宗法人倫制對人性的束縛，中國畫難以沖破“萬惡淫為首”的思想禁錮而形成自身的人體藝術。

2 當今中國畫中的人體表現的意義

人體是大自然最為精妙的杰作。它充滿著靈性與活力，并無處不體現著均衡和對稱原理；不同人體之間也存在著千變萬化。不論男性的健美與力量，或女性的柔美與溫潤，人體本就有著與眾不同的美感，人體表現是藝術家對人類自身的觀照與回歸。

中國畫早已形成完整的繪畫體系，人體表現在中國畫領域顯然是一門新生的題材。相比于西畫上的突破，今日的中國畫領域中的人體表現仍大多以繪畫習作的方式存在，只有極少數的藝術家在表現人體解剖結構的基礎上，融入象征性的藝術語言，使人體成為表達自身情感的一種題材。當今，人們雖然逐漸習慣了那些或逼真具象，或夸張扭曲的人體造型出現在西畫之中，但對于中國畫中的人體表現仍保持著較為保守的觀念。因此，在中國畫中所見的人體造型多是唯美清新，不會使人產生任何遐想的表現形式。人體表現的發展是對中國畫題材范疇的擴展。

20世紀初，中國畫的人體表現曾有過一段高產期，精準、規矩的徐悲鴻，意象隨意的林風眠，嚴謹的顏文梁和抒情的吳冠中，這些藝術大師證明了人體表現可以擺脫西方繪畫的影響，展現濃厚的民族情感和審美傾向。改革開放以后，人體表現被視作是思想自由的表現。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吳山明提出“意筆線描是中國人物畫的基礎”，在創作和教學中，他主張以傳統水墨線等形式來寫生描繪人體；中國美院的劉國輝則在教學與創作中追求傳統審美情趣和現代造型特點結合的人體表現。藝術家們的探索實踐，證明了人體表現可以成為藝術家同觀眾交流的特殊媒介，可以是一門獨立的審美形式，能夠將作者的情感與情緒寄托其中并傳遞給觀眾。

在經過了長期封建禮教束縛的中國，人體表現與倫理之間有著難以割斷的聯結。一方面，藝術創作必然有著一定的情感傾向，只有作品中的深刻寓意與肉感趣味在理想境界中達到統一，才能收到良好的效果；另一方面，欣賞者在面對個別作品時引起刺激情緒是正常的審美心理，同時也不應不加區別地扣上色情的帽子。成功的中國畫人體是性感與美感的統一，以中國畫獨特的宣紙、筆墨等形式，飽含著畫家嫻熟的技法、精煉的造型和獨特的藝術語言，展現著優美動人的人體美。這樣的人體表現作品在傳遞作者情感的同時，也滿足了觀眾對人體美的欣賞需求。

大自然依照美的規律創造了人類，它給了人類豐富多彩的思想和對稱、均衡的人體，中國畫中的人體表現將二者和諧地展現在畫面之中，形成了獨立的審美形式。這既擴寬了中國畫傳統題材的范疇，同時也是美育工作的重要內容，能夠讓觀眾感受到人自身的美感，從而更加熱愛生活、珍視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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