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懷與愛將陳毅安

孫偉

陳毅安是從井岡山走出的彭德懷的得力戰將，1930年8月，在攻打長沙的戰斗中光榮犧牲。1951年3月，毛澤東親自為全國排名前十位的革命烈士簽發榮譽證書，陳毅安由于姓氏比較靠前，名列第九，所以人們又習慣把陳毅安尊稱為“共和國第九烈士”。他的過早犧牲讓彭德懷心痛不已，這種革命情誼并不會因為歲月的流逝而變淡，反而愈加深切。

共同事業 匯聚井岡山

陳毅安，1905年1月12日出生于湖南省湘陰縣，1924年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受黨組織委派，1926年初就讀于黃埔軍校第四期。畢業后，進入“武漢國民政府警衛團”工作，參加了毛澤東領導的秋收起義，并上了井岡山，擔任過紅三十一團第一營營長，參加領導了黃洋界保衛戰等重要戰役。

1928年7月22日，彭德懷等領導了平江起義，不久，成立了中國工農紅軍第五軍。此后，紅五軍一方面受到湘鄂贛國民黨軍的圍追堵截，被迫轉移；另一方面，接到中共湖南省委指示信，要求紅五軍“避免與敵主力部隊作戰，并派一部向萍、安與朱毛聯絡”。彭德懷經歷了兩次失敗，在對部隊進行思想、組織整頓的基礎上，帶領紅五軍采取飄忽不定、聲東擊西的游擊戰術，第三次成功地跳出了國民黨軍的包圍圈，向井岡山靠攏。

10月，陳毅安奉命率領部隊向井岡山北面進軍，迎接彭德懷等領導的紅五軍上井岡山。12月上旬，紅五軍和紅四軍會師于寧岡。12月11日舉行了隆重的會師儀式，毛澤東、朱德、彭德懷等領導人出席大會，登上主席臺，分別發表講話，陳毅安擔任大會司儀。

此后不久，江西的國民黨部隊組織11個團的兵力進犯井岡山，紅四軍在黃坳與敵軍作戰三天三夜，給敵軍以重大殺傷。敵軍潰退，陳毅安率領第一營追擊至永新縣煙江。突然，敵軍從西北角猛撲過來，同紅軍在一條狹長的河床地段遭遇，展開爭奪戰。敵指揮所陣地前有幾挺機槍封鎖一片洼地，壓得紅軍無法通過。為了攻占敵軍陣地，打掉敵指揮所，陳毅安親自帶領一支小部隊向敵人側面運動。當他通過開闊地帶時中彈倒下，負重傷被抬下戰場，后送往小井醫院治療。

1929年1月，紅四軍主力向贛南進軍，紅五軍被留下來守山。陳毅安因傷未愈，不能隨行，就留在紅五軍任副參謀長。隨著形勢越來越嚴重，紅五軍決定先將傷員撤走，部隊準備突圍。就這樣，組織上把陳毅安送回家養傷。臨行時，彭德懷將自己的大棗紅馬送給他，并為他送行，祝他傷好后早日歸隊。

3月初，陳毅安終于回到家鄉。在當地黨組織的幫助下，一面養傷，一面參加當地的革命工作。陳毅安為了革命，一再推遲婚期。10月底，傷愈后的陳毅安終于和相愛多年的未婚妻李志強結婚。陳毅安為了掩護自己，裝著埋頭過日子的樣子，同時積極鍛煉身體，做好重返前線的準備。

并肩作戰 攻打長沙

1930年6月，彭德懷寫信派聯絡員送至陳毅安的家中。接信后的第三天，他便辭別老母和新婚妻子，啟程歸隊，擔任由紅五軍第五縱隊擴編的第八軍第一縱隊縱隊長。隨即成立紅三軍團，彭德懷任軍團長，陳毅安任第八軍第六師師長。

7月12日，湘軍何鍵急調八九個團的兵力“進剿”駐平江的紅三軍團。25日，紅三軍團分三路反擊，在晉坑大敗敵軍，遂乘勝追擊，當日攻占全井，27日進攻長沙。陳毅安所部擔任先頭部隊，首先從韭菜園小吳門攻入城內。接著，各路大軍像潮水般地向長沙城挺進，直搗省政府。在那里的2000余敵軍被包圍繳械。紅軍隨即占領了發電廠、江岸、碼頭、火車站等地和高大的建筑物，革命紅旗在長沙城上空飄揚。

攻下長沙后，俘虜了大批國民黨士兵。陳毅安親自向他們宣傳紅軍優待俘虜的政策，除一部分送回家外，還挑選了一部分成分好、覺悟高的補充到紅軍隊伍里面。他在與俘虜交談中，發現了一個軍需被服廠，立即動員這個廠的工人為紅軍趕制一批軍服。他還發現市中心荷花池有敵人的軍火庫，敵人來不及運走軍火，就把槍炮零件拆掉，扔到井里。他組織人員將井水抽干，找到了各種零件，并安裝好。還從倉庫里搜出9部電臺。

彭德懷得知這一情況后，深深敬佩陳毅安的才干，覺得他不僅會打仗，而且會管理后勤，為此高興地說：“你這個黃埔生真是多才多藝！”

陳毅安對長沙的情況十分熟悉，他的學生時代一半是在這個城市中度過的。一天，他對彭德懷說：“軍團長，打下長沙幾天了，我們還沒有吃一餐好飯。到奇珍閣（長沙著名的面館）吃面去吧！”說完，他們帶著一個警衛排騎馬出發。市民爭先恐后地圍攏來看熱鬧。他們哪里知道中國工農紅軍第三軍團軍團長、年僅32歲的彭德懷將軍竟然會到這里來呢？因為那時紅軍高級將領的裝束和戰士一樣，腰間系一根皮帶，腳上穿一雙草鞋，不同的只是戴著紅布袖章。當時，陳毅安推開面館窗戶，利用這個機會向市民講話，宣布了何鍵的八大罪狀。

紅軍占領長沙期間，陳毅安的愛人李志強因患有露胎病，要打安胎針，也到了長沙城，有幸見了兩次面。第一次是李志強去找陳毅安的，她來到經武門外的紅軍指揮部，見到了陳毅安，他忙個不停，總是要處理這樣和那樣的事情。過了一會兒，陳毅安領著妻子來到軍團長彭德懷的辦公室。

李志強因為年紀輕，見了陌生人就不敢說話。彭德懷早已聞名天下，雖然威武，卻和藹可親，特別對兩人的婚事，關懷備至。他說：“你們戀愛的事，我在井岡山時就知道，由于戰事接連不斷，我不能讓毅安歸家。如今你們結了婚，我要找一件禮物贈給你。”他考慮片刻，便把身邊的一冊辭源拿出來。從此李志強知道，彭德懷不但擅長于軍事的研究，而且在歷史、文學和書法上都有很深的造詣。彭德懷親切地對陳毅安說：“您快去預備一匹好馬吧！”陳毅安笑著回答道：“在這個忙于打仗的時候，一切為了革命的勝利，哪能顧得上這些呢？”

8月6日晚，國民黨調集重兵，在帝國主義軍艦的掩護下，兵分三路向長沙發起反撲。陳毅安率部沿新河、經武門、小吳門和瀏陽門防線與敵軍展開了艱苦的阻擊戰，并用炸藥炸毀敵人的工事，沖進敵陣展開肉搏。激戰一晝夜，終因寡不敵眾，撤出城外。

此時，駐扎在市中心的軍團政治部還被包圍在城內，陳毅安又率部重新沖進去，接應軍團政治部撤出。戰斗打得最緊張的時候，陳毅安和彭德懷一起指揮作戰。陳毅安對彭德懷說：“子彈打得那么密，你快離開吧，讓我在這里指揮！”

在烏梅嶺到韭菜園防線有紅軍重兵把守。軍團衛戍師接連幾次反擊成功，一直把敵人壓到江邊，還活捉了兩個敵團長，敵人被迫停止前進。新河和易家灣要塞是戰斗的焦點，由于它始終掌握在紅軍手中，紅軍撤出長沙城時井井有條。

天快破曉時，陳毅安來到前沿陣地。他帶領警衛排朝槍聲最密集的地方前進。敵人一挺機槍突然從側面開火，陳毅安應聲倒地。

次日拂曉，彭德懷見前沿抬下來一副擔架，聽到陳毅安警衛員的哭泣聲，不等他們報告，便心里明白了，不久前還同自己在一起指揮作戰的陳毅安，已經遇到了令人莫測的危險。

他走近擔架，得知陳毅安腰部中四彈，鮮血不止。由于傷勢嚴重，又沒有輸血設備，陳毅安經過急救無效，終因流血過多，為革命光榮犧牲，年僅26歲。軍中聞之，莫不悲慟。陳毅安的遺體由警衛員用擔架護送，隨軍撤至瀏陽縣的永安市，然后埋葬在附近的荒山中。彭德懷和紅軍將士按照軍儀在陳毅安的墳前肅立致敬。

陳毅安犧牲后，妻子李志強于1931年初突然接到一封信。信封上是陳毅安寫的親筆字，但打開一看，里面裝的是兩張白紙。這是陳毅安在出戰前交給他的戰友的。如果他犧牲了，就將此信發出，收信人接到信就知道他已犧牲（根據李志強回憶，陳毅安曾經這樣同她相約過）。不過，她不肯相信這一事實。不久，她生下遺腹子陳晃明。隨后她四處打聽陳毅安的下落，哪里還能找得到呢！

烈士后事 念念不忘

李志強始終心存希望。抗日戰爭爆發后，她于1937年9月23日向延安八路軍總指揮部寫了一封掛號信，詢問陳毅安的情況。這封信首先由朱德看后轉交給毛澤東，因為他知道，陳毅安是跟隨毛澤東參加秋收起義和最早上井岡山的。毛澤東看過信后又轉交給彭德懷，因為他知道，陳毅安是和彭德懷一同打長沙時犧牲的。

很快，李志強收到了延安八路軍總指揮部的一封信，她懷著忐忑的心情打開信，信的內容如下：

志強先生臺鑒：

來函敬悉。

毅安同志為革命奔走，素著功績，不幸在一九三○年已陣亡，為民族解放中一大損失。

當日寇大舉進攻，民族危機日益嚴重的今日，只有繼續毅安烈士精神，堅決奮斗，完成其未竟的遺志。尚望珍重。

此復康健

彭德懷 十月一日

噩耗傳來，李志強五臟俱裂，泣不成聲。年幼的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拉著她的衣角叫喊：媽媽！別哭！別哭！

李志強于1939年秋又向彭德懷寫了一封掛號信，請求到延安去。彭德懷回信表示歡迎，并寄了200元錢給做路費。這封信在路上耽擱了幾個月，直到第二年春天才轉到八路軍駐長沙辦事處。

1940年春，母子二人準備啟程赴延安，在去車站的路上，突然幾個人攔住她說，“中央黨部和省黨部有請”，母子二人被捕了……

長沙在1949年解放了，李志強當即向彭德懷寫了一封掛號信，下面是他的回信。

志強同志：

你和晃明八月二十六日寫來的信，已經收到了。你們母子熬過十多年艱苦生活，始終向往革命，這種精神是值得欽佩的。關于你們目前的生活工作與學習問題，我已電告湖南省委黃克誠同志，請予關照，如有困難，可和他們面談。此復并致

敬禮

彭德懷 十月三日

在黨的關懷下，李志強于1951年5月由長沙電信局調到北京電信局工作。他們的兒子陳晃明也沒有辜負父母親的期望，入了黨，考上了大學。

1954年12月7日，在中央軍委副主席彭德懷的邀請下，李志強母子二人來到中南海彭德懷的家中做客。彭德懷講了很多有關他和陳毅安在紅軍里的故事。后來，他們又見過很多次面，彭德懷還資助陳晃明上學的書籍費。

李志強聽說長沙興建烈士公園，就寫信請彭德懷幫助把陳毅安烈士的名字列在紀念碑上，他去了解情況后，回了下面這封信。

志強同志：

來信遲久未復，甚歉。關于陳毅安同志應名列長沙烈士紀念碑，此事已轉告中共湖南省黨委照辦。并致

敬禮！

彭德懷

一九五四年三月三日

李志強一直珍藏著她與陳毅安交往近十年的54封書信，后來，她讓兒子送給彭德懷看。彭德懷看后贊揚陳毅安是忠誠的戰士、革命的樂觀主義者，又責成中央軍委秘書長黃克誠把《陳毅安烈士書信集》打印出來。

彭德懷也數次來到李志強的家，對她們進行安慰。每逢佳節，還派人送去一些珍貴的禮物。

可見，彭德懷一直念念不忘自己的這位愛將，對他的家人也盡己所能關愛有加。1958年，李志強請求彭德懷為陳毅安烈士題詞。

彭德懷說：“我的字寫得不好，但毅安同志，系她之良伴，我之戰友，又不能不題，算是送個花圈吧！”

于是彭德懷揮動筆桿，書寫了如下題詞：“生為人民生的偉大，死于革命死的光榮，毅安同志永垂不朽。”這既是題詞，更寄托了彭德懷對這位愛將的無限哀悼之情。?

責任編輯 / 馬永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