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生
上世紀30年代初,中國共產黨在江西建立革命根據地,1931年11月7日成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首都定在瑞金,人口鼎盛時期超過3000萬。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歷時5年,直到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于1935年10月被迫進行長征,中華蘇維埃政府也隨之撤退轉移。
1931年11月7日至20日,中華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瑞金葉坪隆重開幕。出席大會的有來自中央蘇區、閩西、贛東北、湘贛、湘鄂贛、瓊崖等蘇區的代表,以及紅軍、全國總工會、全國海員工會等代表,共610人。越南、朝鮮的來賓也應邀出席大會。毛澤東代表蘇區中央局向大會作《政治問題報告》,大會通過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以及《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土地法》《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勞動法》《中華蘇維埃共和國關于經濟政策的決定》等法律文件。大會選舉產生了毛澤東、項英、張國燾、周恩來、朱德等63人組成的中央執行委員會,作為全國代表大會閉會期間的最高政權機關,毛澤東為主席,項英、張國燾為副主席。設立了中華蘇維埃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朱德任主席,王稼祥、彭德懷任副主席;成立了人民委員會,毛澤東、張聞天為主席,宣告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的成立。為慶祝“中華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召開,毛澤東提筆揮毫,欣然寫下“蘇維埃為工農勞苦群眾自己管理自己生活的機關,是革命戰爭的組織者與領導者”的題詞。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選用《國際歌》作為國歌,頒布了憲法,發行了貨幣,設計有國旗,同時將其所屬控制區域稱為“蘇區”。
作為一個人口眾多,處于中國內陸地區的、獨立的共產黨政權,而且政府設有掌管外交事務的專門機構(外交人民委員為王稼祥),當時有沒有其他政權承認這個政權呢?答案是肯定的,只是許多人對其知之甚少。
這得從著名的“福建事變”說起。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李濟深、陳銘樞、蔣光鼐、蔡廷鍇等由于所提抗日要求和行動得不到蔣介石和國民黨政府的支持,與蔣的矛盾日益激化。1932年淞滬抗戰的參戰主力是十九路軍(后期增加了中央軍第五軍),迫于日本壓力,國民政府簽署中日《凇滬停戰協定》后,十九路軍被調離上海,開赴福建剿共。由于十九路軍觸犯了南京國民政府的對日不抵抗政策,《淞滬停戰協定》簽訂的第二天,蔣介石對“違令”抗日的十九路軍進行“整肅”,下令將該軍3個師分別派到皖、鄂、贛三省“剿共”前線參加內戰。1932年6月,十九路軍陸續入閩后,蔣介石整肅、收編了陳國輝、張貞等雜牌部隊,并舉兵進占閩西蘇區和閩南游擊區,在軍內外進行反共活動。年底,蔣介石改組福建省政府,任命十九路軍總指揮蔣光鼐為省主席、軍長蔡廷楷為駐閩綏靖公署主任兼十九路軍總指揮。
1933年6月1日《塘沽協定》簽字后第二天,蔣光鼐、蔡廷楷在福州發表通電,反對蔣介石對日妥協、出賣華北。接著,又在中共抗日主張的影響和“剿共”軍事失敗的刺激下,放棄抗日與“剿共”并行的方針。1933年9月下旬,陳公培在延平縣王臺與紅軍東方軍領導人彭德懷等人談判獲得成功,十九路軍按照彭德懷關于“派代表到瑞金,同我們中央進行談判”的建議,再派十九路軍秘書長徐名鴻為“福建省政府及十九路軍全權代表”,善后處的張仿周和參謀處長尹時中為副代表,攜帶給毛澤東、朱德的信件,在陳公培的陪同下,于10月下旬進入中央革命根據地。中華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接待他們一行,并報告中共中央負責人博古。博古認為這是共產黨的政策感召和蘇維埃政權威望所致,希望利用這個機會落實中共中央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組成抗日聯盟。但因共產國際派來的軍事顧問李德態度保留,遂決定由和徐名鴻有過交往的潘漢年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及工農紅軍全權代表”身份與徐進行談判。在毛澤東的關心和周恩來的領導下,潘漢年與徐名鴻在長汀、瑞金舉行過幾次談判。“雙方為挽救中國民族之危亡,反對帝國主義殖民地化中國之陰謀,并實現蘇維埃政府及紅軍屢次宣言,準備進行反日反蔣的軍事同盟”,于10月26日草簽了《反日反蔣的初步協定》(簡稱《初步協定》),共計11項條款。
接著,蘇維埃中央政府應福建方面要求,并依據《初步協定》第六條關于“初步協定簽定后,互派全權代表常駐,應由雙方政府負責,保護該代表等人員之一切安全”的約定,派潘漢年為全權代表、黃火青為秘書,隨徐名鴻等人赴閩。當年10月底,潘漢年經長汀、龍巖抵達漳州。11月上旬,蔡廷鍇派周力行帶領小分隊保護他抵達福州,住在東街駐閩“綏靖”公署內。此間,由潘漢年起草、黃火青譯成密碼,多次將收集到的情資以及與事變發動者們協商的情況電報蘇維埃中央政府。后來,潘漢年根據回電精神,命黃火青返回瑞金作全面匯報。
11月20日,李濟深等在福州召開中國人民臨時代表大會,發表《人民權利宣言》。21日,李濟深等通電脫離國民黨,隨后聯合第三黨和神州國光社成員發起成立生產人民黨,以陳銘樞為總書記。11月22日,李濟深等宣布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成立,設首都于福州,改年號為中華共和國元年,廢青天白日國旗,改升上紅下藍二橫條,中間是黃色五角星的新國旗。福建省一分為四。十九路軍擴編為5個軍。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與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在福州簽訂《抗日停戰協定》。27日,雙方政府又簽訂《閩西邊界及交通條約》。當時,中華共和國任命十九路軍參謀處長尹時中為中華共和國駐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大使,而潘漢年則作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全權代表駐中華共和國首都福州。1933年底,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又派黃火青前往漳州擔任駐“人民革命政府”龍汀省領事。尹時中是廣東惠州人,早年投身國民革命,1926年曾赴蘇聯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對中共多有了解,也同情和傾向于中共的革命事業。因此這也是他被派去和共產黨談判并被任命為駐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大使的重要原因。
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成立后,受到各地民眾和海外華僑的擁護,但同時也遭到蔣介石和國民黨政府的輿論攻擊和軍事鎮壓。這時中國已經是“三國鼎立”,蔣介石的中華民國面對中共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和福建的中華共和國。不得已,蔣介石只好暫時放下中共這邊,集中兵力討伐十九路軍。他從圍剿中央蘇區的北線主戰場及江浙一帶抽調11個師開赴福建“討逆”,又派空軍、海軍參與其中。很快,蔣介石派出的三路入閩部隊先后到達建甌、順昌一線,威脅福州。這樣一來,匆匆舉事的十九路軍和中華共和國陷入困境。
然而,由于當時中共黨內“左”傾教條主義者秉承共產國際的意旨推行關門主義策略,加上“人民革命政府”和十九路軍方面的主客觀原因,雙方的互信產生了問題,合作也出現了隔閡,致使《初步協定》第九條關于“在完成上述條件后,雙方應于最短期間,另定反日反蔣具體作戰協定”的約定,遲遲得不到落實。
當蔣介石調遣“討逆軍”入閩時,“人民革命政府”提出紅軍靠近閩北與十九路軍相聯結的要求。李濟深在給“大使”尹時中交代任務時說:“福建北方原有紅軍,近來他們似乎已經把它調開,撤退到江西方面,使雙方軍隊隔離過遠,最好他們的前方軍隊調近我們一些,和他們聯合在一起免得當中有個缺口。”面對可能改變中國革命前途和命運的歷史機遇,毛澤東在給中央的建議中提出,紅軍應該跳出敵人的包圍圈,轉入外線,打擊敵人后方,在運動中消滅敵人,粉碎敵人的堡壘政策。彭德懷發電報給總政委周恩來,建議中央利用這一有利形勢,打破蔣介石發動的第五次圍剿,支援十九路軍的“福建事變”,推動抗日運動。周恩來也致電博古、項英、李德,指出蔣介石現在推延進攻中央蘇區,調兵入閩“討逆”,請示紅三、五兵團是否側擊國民黨入閩部隊,并“望早做決定”。由于博古、李德忠實執行共產國際指示,錯誤決策,沒有采取上述建議,終使良機錯過,十九路軍陷入重圍,內部也分崩離析。
1934年1月6日十九路軍作戰失利,其控制的閩北重鎮延平失守,8日、12日水口、古田相繼被“討逆軍”占領。十九路軍決定向閩南總撤退,“人民革命政府”于1月13日停止在福州辦公,李濟深等逃離福州去了香港。從1933年11月20日至1934年1月14日,中華共和國成立不到兩個月便成為歷史。1月15日福州易幟。21日,蔡廷鍇交出軍權,十九路軍主力投降。后來,蔡廷鍇輾轉赴香港,徐名鴻被殺。中共代表張云逸化裝之后隨十九路軍第七十八師撤至泉州,再經廈門、香港返回中央革命根據地。潘漢年因帶有家眷隨軍行動不便,與中共秘密黨員梅龔彬等人于14日在馬尾搭乘開往臺灣的日輪“大球丸”,15日在廈門換乘日輪“鳳山丸”經汕頭于17日抵達香港,2月返回瑞金。蔡廷鍇率領十九路軍殘部在敗退途中,曾電告駐瑞金“大使”尹時中“政府已失敗,可即回。”2月下旬,中共派人護送“大使”尹時中出境。行前,潘漢年交給尹時中以后便于和蘇區聯系的電臺呼號和密碼,以及周恩來代表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希望以后繼續合作反蔣的意見。尹時中后來去了香港,和李濟深等人繼續從事反蔣活動。1949年以后,尹時中擔任了廣東省政協委員。
《遵義會議決議》指出:黨內“左”傾教條主義者“根本不了解在政治上軍事上同時利用十九路軍事變是粉碎五次‘圍剿的重要關鍵之一”。福建事變平定后,蔣介石立即訓令各部隊,稱“閩變業已平定,我軍應本既定計劃,繼續圍剿紅軍”,命令“討逆軍”速回原駐地,蔣鼎文部進駐閩西,與北路軍連成一片。紅軍向蘇浙皖贛突進的缺口被完全封死,中共中央和紅軍痛失一次打破蔣介石第五次軍事“圍剿”的良機,之后被迫離開中央蘇區,開始長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