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一個冰雪剛剛消融的早春,冰封已久的大地從沉睡中醒來,寒意漸漸退去,春意悄然爬上枝頭,露出一絲黯淡的綠意。
那時候,三十五歲的我,兩個孩子的母親,在一家小工廠當會計,沒有任何出奇之處,卻不甘心庸庸碌碌地度過一生,內心深處隱藏著一種不敢對人說的向往—— 一心想干大事,卻又不知究竟能干什么。就像一匹迷途的瞎馬,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不知人生的出路到底在何方。
看到一群年輕人興致勃勃、滿懷憧憬地走進考場,那是“文革”結束后第一次恢復高考,多少人都夢想著這一天。而我卻只能趴在考場大門外偷偷地哭,時不我待,我再也沒有走進考場重新選擇人生的機會了。迷茫與惆悵充斥著我并不年輕的心,夜深人靜,常常一個人躺在床上,偷偷地舔舐著內心的失落與痛苦,覺得任何機遇都不可能光顧一個三十五六歲的小人物身上了。
一個晚霞染紅西天的傍晚,運動員出身的先生下班回來,搓著雙手,笑嘻嘻地開了一句玩笑,說等咱倆老了寫一部體育小說,讓小說中的人物去拿世界冠軍,圓咱們的冠軍夢。我們都是專業運動員出身,都有過冠軍夢。純屬一句玩笑,卻一下子喚醒了我心中那股強烈的想干大事的向往。心想,干嗎要等老年,現在就寫!于是,怕他笑話我,我背著先生,偷偷地寫了一篇三千字的小說,戰戰兢兢地送到《合江日報》副刊編輯丁繼松老師面前。
個子不高,面相慈祥的丁老師看完稿子,操著安徽口音說出一句令我萬分驚訝、終生難忘的話:“雅文同志,我干了二十多年編輯,我相信我的眼睛,我認為你在這方面是有才氣的,希望你能堅持下去。”這話對一個在人生路上苦苦尋覓卻找不到出路的人來說,無疑是指路的明燈。
丁繼松老師是隨十萬官兵轉業到北大荒的轉業干部,散文家,出版過多部散文。他在報社副刊部當編輯,培養了不少作者,是我們那個地區的一方之師。
1979年6月7日,我的第一篇小說《生活的浪花》就這樣見報了,有人還為它寫了一篇小評論。
對于一個作家來說,一篇短短的三千字小說算不了什么,但對于一個在茫茫人生路上闖蕩多年,一直苦于找不到出路的人來說,它不是一篇小說,而是一束生命之光,一盞黑夜中的指路明燈,盡管那燈光像螢火蟲一般弱小,卻有一種嬰兒落地般的生命力,一種噴薄日出般不可阻擋的震撼力,給我并不年輕的生命注入一種強大的、不可抗拒的激情與活力。
當時,中國剛剛走出十年浩劫的陰霾,無數有志青年都在荒廢十年的人生路上,急不可待地擇選著自己的人生道路,而我只是千千萬萬中的一個。
當時,我就像一個輸光了老本的窮途末路者,驀然發現,兜里還剩下最后一枚銅板,更像一個在大海中苦苦掙扎得精疲力竭的溺水者,突然發現海面上飄來一捆稻草。于是,我拼命抓住了命運拋給我的最后一根纜繩,緊緊地抓住它,決心把我的后半生全部押在文學的圣壇上,玩命地搏起來。沒有任何創作前的準備,就像一個沒有做準備活動就沖上賽道的運動員,不知天高地厚地沖上了文學這座擁擠著千軍萬馬的獨木橋。
就這樣,丁繼松老師成了我的啟蒙恩師,與他結下了深厚友誼。每當在創作中遇到困惑,我就跑到他那里去請教,丁老師總是熱忱地、不厭其煩地講給我聽。他對每一位來訪者都是有求必應,不厭其煩,孜孜不倦。他身邊永遠集聚著一群弟子。每當我發表了作品,總是第一時間告訴他,將我出版的新書第一個送給他,看著恩師捧著我的新書,嘴里不停地嘖嘖稱贊,我心里感到美滋滋的,就像孩子在父母面前受到表揚一樣。每當看到我在創作上取得一點成績,丁老師總是由衷地為我高興,為我寫文章點評鼓勵。得知我遭到極“左”思想領導的批判,黨內多次開我的批判會,批判我想成名成家時,丁老師憤怒了,在公開場合為我吶喊,他說現在都什么年代了,為什么還在搞這套?為什么還在批判成名成家?我們的國家不是“家”太多,而是“家”太少了!成名成家有什么不對?
世界上,除了親人,有幾人能為你如此仗義執言,如此挺身吶喊?又有幾人能由衷地與你分享成功的喜悅呢?這種勝似父兄般的師生情誼,令我終生難忘。我總想報答他,每次去看望他總想帶點禮物,他總是繃起臉來加以拒絕,而且一定要反饋回來一點禮物,常常弄得我哭笑不得。丁老師與人交往,只求付出,不求回報,一生清廉,不貪不占,剛直不阿,學生不能不對他崇高的人格心生敬意。
三十多年來,無論我走到哪里,都與丁老師保持著密切聯系,無論我去哪里采訪,都要向他報告一聲。
2014年8月12日下午,我收到丁老師夫人發來的短信:丁老于8月12日早3時40分去世。當時,我正在丹麥奧胡斯開往哥本哈根的列車上,噩耗傳來,我感到無比震驚和悲傷。出國前,我還打電話告訴恩師,我要赴歐洲四國采訪,并叮囑他注意身體。他還問我:“你什么時候回故鄉看看啊?你可好幾年沒回來了。”我說爭取明年回去吧。他叮囑我:“你也要注意身體呀,畢竟是七十歲的人了。”沒想到,這番話卻成為恩師留給學生的最后遺言。坐在異國他鄉的列車上,我控制不住奪眶的淚水,只好將臉轉向窗外,避開外國人詫異的目光。我淚眼朦朧地望著窗外的浮云、綠草如茵的北歐原野,心卻沉浸在無邊的悲痛與懷念之中,恩師的話語還在耳邊回響,恩師的音容笑貌還在眼前晃動,可人卻突然走了,留給學生的只有深深的懷念與遺憾。我的思緒就像一列逆行的列車,與恩師交往三十多年的往事,一幕幕,一件件,一齊涌上心頭,撞擊著我這顆悲愴而蒼涼的心。
丁老師對我說:“我不需要什么報答,只希望我去世那天,你能到我的墓碑前獻上一束鮮花就行了。”我說我一定去。很遺憾,我卻沒能兌現承諾,一種深深的歉疚久久地縈繞在我的心頭。我只好向恩師的在天之靈表示歉意:老師,對不起,學生遠在北歐,實在無法回去送您最后一程。等學生再回家鄉時,一定到您的墓碑前獻上一束鮮花,學生對您永遠心存感激。
二
1982年4月初,又是一個冰雪消融的春天。
這天下班前,我接到一個神秘的電話,聲音壓得很低,讓我不要講話,他說他是哈爾濱小說林編輯部的編輯劉子成,他和陳昊主編專程從伊春返回來,是想去我家里看看,讓我去農墾招待所接他們。他不讓我聲張,以免大家一聽說他們回來,又該圍上來了。
十幾天前,小說林主編陳昊先生帶著編輯劉子成老師,來到我居住的城市組稿,我們這些文學愛好者就像見到上帝一般,懷著虔誠而如饑似渴的心情,團團圍著二位老師,從早圍到晚,跟他們談構思,推薦自己的作品,尋求創作上的突破。1982年,中國正掀起一場文學熱。就在兩位編輯走的當天中午,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見到了二位老師,跟他們談了我的一個中篇小說構思。年近花甲的陳昊主編,微微駝著背,瞪著一雙聰慧而善良的眼睛,聚精會神地聽著。末了,他問我什么時間開始創作的,都在哪些刊物發表過作品,最后他說了一句,我們還會來找你的。
我本以為是老主編的一句客套,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他們真的會從伊春(伊春在回哈爾濱的途中)返回來,專程回來拜訪我這個小作者。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想想,一個在人生路上屢遭坎坷,從未嘗到過成功,而是把后半生全部押在文學圣壇上的中年女人,忽然得知一位老主編要專程去你家里拜訪,那是怎樣一種受寵若驚、刻骨銘心的感動啊?要知道,當時我只在地方報刊上發表過一些短篇小說,從沒有在省級刊物上發表過作品。而且,我是一只丑小鴨,我單位的領導曾指著我的鼻子挖苦我:“你一個小學生,還想當作家呀?別做夢了你!”
我的命運不濟,出生在只有一戶人家的偏僻山溝里,只讀了小學五年級,就當了專業速滑運動員,但是,運動生涯卻錘煉了我無堅不摧的毅力,造就了我永不放棄的個性。沒人知道我內心的決絕,任何人都休想阻撓我的創作。文學對我來說,已經不是生存的需要,而是生命的需要。所以后來哈師大兩位教授寫我的評傳時,起的書名是《以生命做抵押——張雅文評傳》。
那天,我騎著自行車匆匆趕到農墾招待所,只見兩位老師正站在門口等我呢。
正值傍晚,夕陽的余暉透過路邊剛剛抽絲的榆樹,照在一高一胖(劉子成很胖)兩位老師身上,給他們頭頂罩上一層銀晃晃的光環,顯得他們既高大,又偉岸。這一幅畫面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成為永不磨滅的記憶。
多年后的今天,一想起當時的情景,我腦海里頓時浮現出那幅夕陽下的畫面,浮現出兩個高大的身影。這可能是由于我對文學的敬畏,因而感到兩位編輯的高大吧。
北方的春天,暮色來得快,天很快就暗下來,我推著自行車,懷著難以描述的興奮,帶著兩位編輯在蒼茫的暮色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里走去。
當時,我家住在郊區的萬發屯,既不通汽車,又沒有出租,只好帶著兩位編輯步行。剛開春,又是土路,非常泥濘,馬路上就像大醬缸似的,走幾步就得甩幾下鞋底厚厚的爛泥,否則就帶不動了。我心里很是過意不去,陳主編五十多歲了,劉子成老師很胖,倆人都累得氣喘吁吁,走一段就得停一會兒。劉子成老師幾次問我:“雅文,你怎么住在這種鬼地方?”
我們三人在泥水路上足足跋涉了一個多小時,終于來到我寒酸而簡陋的家了。
進門,兩位編輯打量著我家墻上掛的許多古詩詞,陳主編指著高低柜上一只折疊小桌問我:“你就坐在這張小桌前寫作?”
我說是的。大桌子兩個孩子要復習功課,我先生就在小柜旁安了一只折疊小桌供我使用,不用時可以折疊起來。這個不足一米的折疊小桌,就是我文學起航的小舟,每天晚上趴在小桌前寫作,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陳主編又指著小桌旁掛的一副條幅,問我:“這是你寫的?”
我點點頭,那是我寫給自己的座右銘:“不要嘆息昨天,昨天已屬于歷史,要緊緊地是把握今天,今天才屬于現實。”
這是我真實的內心寫照,總覺得虛度了好多時光,常常發出嘆息,于是給自己寫了這個座右銘。
晚飯的餐桌上,只有兩盤菜,一盤白菜片炒土豆片,一盤炒土豆絲,連一個雞蛋都沒有,更別提肉了。回來的途中,我本想到路邊的食雜店買點肉食,卻被兩位老師制止了。我和先生在餐桌上一個勁兒地道歉,覺得很對不起,讓兩位遠道來的老師吃這么簡單的飯菜。
陳主編卻笑著說:“我們從伊春專程返回來,可不是為了來你家吃頓飯,要是為了吃飯,就用不著大老遠跑你家來吃了。”
話是這么說,但這頓飯卻成了我終生的遺憾,這是陳昊主編和劉子成老師在我家吃的唯一一頓飯,竟是如此寒酸,每每想起這事,我心里都會感到一種無法化解的歉意。
飯菜雖然寒酸,連粗茶淡飯都談不上,因為家里沒有茶。但在餐桌上談論的話題并不簡單,我們談文學,談人生,談當前的小說創作形勢,也談起我和先生破碎的冠軍夢,談起我內心的痛苦與彷徨,談起我把后半生全部押在文學上的心情。末了,陳主編讓我抓緊時間把新構思的中篇小說寫出來寄給他。
臨走,天已經很晚了,我和先生各騎著一輛自行車,一人馱一個,送兩位編輯回市里農墾招待所。先生馱著胖胖的劉子成老師,我后座上馱著陳昊主編。沒有路燈,也沒有月亮,剛剛結了一層冰碴兒的馬路很滑,有兩次我差點把陳主編摔到溝里。我和先生把二人一直送到農墾招待所,才興致勃勃地騎車回家。
一連數天,我都沉浸在興奮之中。
你想想,一位素昧平生的主編帶著編輯專程跑到家里來拜訪你,這對一個剛起步的業余作者來說,尤其對一個把生命抵押在文學圣壇上的人來說,那是怎樣一番刻骨銘心的激勵和感動啊?
十幾天后,我把完稿的中篇小說《迷途者的足音》寄給了陳昊主編。沒過幾天,我接到《小說林》編輯吳學運老師打來的電話,讓我去哈爾濱改稿。
第一次被編輯部請去改稿,那種興奮的心情真是難以言表。跟單位請了一周假,在哈爾濱改了一周,小說就下稿了。
從哈爾濱回來的那天晚上,我躺在臥鋪車廂里,整夜未眠,伴隨著“哐當哐當”響的車輪聲,度過了三十八年來最激動、最興奮的一夜。奮斗了這么多年,第一次嘗到成功的喜悅。我覺得上帝終于向我這個命運多舛的女子,露出了微笑。
1982年7月,中篇小說《迷途者的足音》在《小說林》發表,收到許多讀者來信,被讀者評為1982年《小說林》唯一一部優秀中篇小說獎。
這對一個苦斗者來說,是一種莫大的首肯與鼓勵,對一個剛起步的業余作者來說,是打開了一扇希望之門。
第二年,我的另一部中篇小說又被評為《小說林》唯一一部優秀中篇小說獎。兩部中篇小說的獲獎,改變了我的創作人生,成為我文學路上的一個里程碑。
就這樣,我又結識了一位恩師。
陳昊主編在我苦苦求索的人生路上,送來了不可量化的助力,使我彷徨的人生不再彷徨;他為呼喚我前行的微弱燈光,增添了光亮,使我在文學路上越發充滿信心,不顧一切地向前奔跑下去。
陳昊主編那種熱忱、那種對作者高度負責的態度,令好多作者終生難忘。這位口碑極好、德高望重的老主編,曾是抗美援朝隨軍記者,年輕輕的卻被打成了“反革命集團”成員,1980年才獲平反。他去我家時,剛平反不久。后來,我收到他出版的隨軍采訪筆記,看到了大量他親歷朝鮮戰爭的珍貴記憶。遺憾的是,他二十多年大好時光就這樣白白地葬送了,認識他的人都為他深感惋惜。但是,他并沒有因此而內心灰暗,而是一直保持著積極樂觀的態度,傾其全力發現與培養作者。
陳主編退休后,我和他一直保持著密切聯系,每次去哈爾濱只要有時間都去他家看望他。一次,陳主編感冒了,我去看望他,臨走時給他扔下五十元錢,他堅決不肯收,他老伴居然追下四樓,追出小區大門,追到大街上,將五十元錢硬塞到我兜里。后來,陳主編的老伴得了中風,我去家里探望,臨走,我將裝著五百元錢的信封扔到了床里頭,扔完我就跑了。陳主編腿腳慢追不上我。
在我人生路上,能遇到這樣一位恩師是我前世的造化。那不是任何報答所能感謝的。
我的《生命的吶喊》出版后,寄給了陳主編,老人家看完之后,給我寫來一封長長的信,他在信中談到了去我家拜訪的情況——
《生命的吶喊》一個字不落地讀完了,真為你高興,為你祝賀,在生命大劫之后,居然還能寫出如此杰作!
回憶二十六年前的往事,猶歷歷在目,可能那也是一次“緣”?第一眼即看出(或感覺)你有一股靈、毅、趣,所以我決定轉一圈后再做一次近距離的“家探”。果然,我們不枉此行。兩個中篇的獲獎,也是有意將你推向全國,那時刊物雖窮,《小說林》在全國還算有一定影響。當然,獲獎也百分之百是讀者投票的結果。
那次去你家“家探”,我有三個驚嘆:一、你一邊做飯一邊聽錄音(可能是唐詩),問你為何?你說抓緊一切時間補課;二、你家墻上掛了許多名言警句,我猜出那時你在自勵;三、你家院里曾修一花窖,里邊各種花卉大概幾十種,我問你這是為何,你說為了寫作描寫時觀察。但當時并不知你的童年、少年、青年,有許多的不幸和坎坷,更不知你僅有小學五年級的文化程度。今知后,敬佩之意猶過于當時。
當時,就是覺得你能有出息,記得我跟劉子成(已過世)說過:張雅文是以體育冠軍的精神在拼文學。我當時還做詩一首,可見我們發現你時之極大喜悅。
記得有一次你與領導鬧矛盾,(可能是為了寫東西領導批評你)我曾找到當時的省委宣傳部副部長、省文聯主席的楊角家里,他當即給你們的地委書記打電話,答云:“找一個領導容易,培養一個作家難,我們寧愿要一個作家……”云云。讀罷《生命的吶喊》,有感于其早年之艱辛,中年之勤勇,老年之毅力,為生命歌唱,為探索遠行,為正義奮筆,感佩至深,并贈詩一首……
今天,我多想告訴恩師,我以生命做抵押終于闖出一條文學之路,我不再是一匹為了改變命運而到處瞎闖的瞎馬,不再是一個輸光了老本的賭徒,把最后一個銅板押在文學圣壇上的玩命者。我多想像孩子向父親撒嬌一樣,跑到恩師面前,向恩師顯擺一下我多年來的創作成果,告訴恩師,我已出版了三十多部作品,六十歲心臟搭橋手術之后,居然迎來了真正的創作青春,十幾年來,出版或再版了十幾部書,多部作品獲獎,四部作品譯成外文,其中《生命的吶喊》譯成了六種文字,加拿大兩所大學講授《生命的吶喊》。剛出版不久的反映二戰的長篇報告文學《與魔鬼博弈——留給未來的思考》,英國出版社正在譯成英文。目前,我正在對全國十一個省市未成年犯管教所進行采訪,將創作一部有關未成年犯的紀實作品。
親愛的恩師,我要告訴您,無論我的文學翅膀飛多高,我都永遠忘不了,我是從《小說林》和《北方文學》起飛的,那里是孵化我羽毛的鳥巢,是我文學生命起始的地方。
想對恩師說的話太多,但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斯人已逝,幽思永存。
我想對恩師說,在茫茫人生路上能遇到您,是我一生的幸事,您就像一座飽經滄桑的橋,讓我從您那被歲月壓彎的橋面上踏過,踏著您被壓駝的滄桑之軀去追尋我的夢想。今天,我只能遙想當年的一幕幕,去追思,去緬懷恩師對學生的厚愛之情了。
如今,每到春天,每當看到冰雪消融、燕子呢喃之時,我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個泥濘的春天,想起兩位編輯雙腳粘滿爛泥踏進我的家門,想起餐桌上的白菜片、土豆絲……驀然間,我發現那個高大而偉岸的身影就站在夕陽的榆樹下,正沖著我微笑呢。
恩師,您的高大與偉岸,永遠定格在我的記憶里,永遠。
作者簡介:張雅文,1944年出生,國家一級作家、黑龍江作協名譽副主席、國家政府津貼享受者、黑龍江省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著有《生命的吶喊》《蓋世太保槍口下的中國女人》《與魔鬼博弈——留給未來的思考》等三十余部作品,編劇并投拍《趟過男人河的女人》《蓋世太保槍口下的中國女人》《不共戴天》等120余集電視劇,多部作品被譯成外文,曾獲魯迅文學獎、中宣部五個一圖書獎、飛天獎、華表獎等多項大獎。2015年6月24日,習近平主席將其英文版反戰小說《蓋世太保槍口下的中國女人》做為國禮,贈送給比利時國王菲利普。
她對文學不是生存的需要,而是生命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