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姨夫叫李壯范,是哈爾濱市知青,1966年,他上山下鄉到了蘿北縣的軍川農場。開過拖拉機、燒過磚窯、當過保管。1972年和二姨結婚。姨夫天性樂觀、幽默,我們家里人都挺喜歡他。他愛飼養小動物,狗啦、金魚啦、小貓啦,二姨經常因為小動物弄得家里很臟很亂而埋怨他,而他則有說有笑,從容地化解每一次將起的“風暴”。姨夫煙不離手,飯前頓頓喝二兩小酒,幾十年如此,雷打不動。記得小時候去他家,他最拿手的絕活就是炒土豆絲,放些醋,酸酸的,挺有滋味。姨夫能講故事,每次見面我們都纏著他講一陣兒。記得那時夜里常常停電,只能點蠟照明,姨夫常講一些恐怖的故事,什么“綠色尸體”“恐怖的腳步聲”“梅花黨奇案”,還講電影故事,“徐秋影案件”“羊城暗哨”等。燭光把我們的身影放射在屋子的頂棚上,黑黑的一大片,把燈前的人罩在黑影里使人心驚肉跳,但我們仍然瞪著好奇而又驚恐的眼睛聽姨夫繪聲繪色地講。
二姨和二姨夫處對象時候,總是以我家為見面地,一般隔個把月,他就和二姨相約來到我家,住上一兩個晚上,然后回單位上班。
那時我家在生產隊住的是草房子,只有一間屋子住人,加一個外屋做飯的地方,我們一家男女老少四口人睡在一鋪炕上。姨夫二姨他們來了也只能和我們擠在一起睡,一頭睡不下,就分兩頭睡,幾個人頭沖里面,幾個人頭沖外面。二姨和姨夫當時還沒結婚,都是二十多歲的大姑娘和小伙子,他們睡覺時雖然挨著,卻挺老實,沒有什么動靜。當時我還小,不懂得大人的事,記得聽媽媽曾在背后贊揚姨夫說:“這小伙子可靠,睡覺時很老實。”二姨結婚也是在我們家,記得辦喜事時做了一對新的木頭箱子,刷了紅油,用白棉線鉤了一個帶圖案的簾子蒙在箱子上,正面墻上掛了一只大鏡子。幾對玻璃水杯外加一對新暖壺,買一束塑料花插在花瓶里,兩床新綢被擺在炕上。二姨、姨夫的同學、同事送來了一些盆、枕巾、暖壺之類的日用品。二姨的一位男同學還送了一套嬰兒的衣服和一對小鞋子,祝他們早得貴子。那時是在“文革”時期講究“革命化”,送這種禮感到挺新鮮。
姨夫在哈爾濱出生。父親早逝,母親又改嫁,生身父母姊妹三人,還有同母異父的姊妹三人。因為家里人口多,與繼父一家生活在一起不方便,他便自愿要求下鄉去農場。但他對哈爾濱很留戀,經常聽他講哈爾濱的喇嘛臺、秋林、防洪紀念塔、兆麟公園等。他也一直惦記著要回哈爾濱。知青大批返城時,他已成家,加上他母親家里姊妹多,顧不上他,他留在了農場,但他回城的念頭堅定、執著。1989年他實在無法平息回到哈市的強烈愿望,說服了二姨,沒辦返城手續,帶著三個年幼的孩子離開農場,回到了哈爾濱。這是一個大膽的舉動,就等于自愿放棄了二十多年的工齡和國營職工的身份,進了城市成了“三無”人口(無戶口、無住房、無工作單位)。應該說姨夫是滿懷著希望回來的,他堅信苦干幾年能落下戶口,繼而找一個固定的單位謀一份職業。他想這么大一個哈爾濱怎么會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呢?
在道里防洪紀念塔西側友誼宮后身,他們一家租了一間臨時的、只有十幾平方米的小土屋住下來了。由于房子太窄住不下五口人,就搭了三層架床,姨夫二姨睡一層,兩個女兒睡二層,兒子住三層。借著臨近松花江斯大林公園的地利優勢,姨夫二姨以擺地攤做小買賣維持生活。他們每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就起床出早市,到上午九十點鐘回來吃飯,休息一下就出去辦貨,到下午四五點鐘再出夜市,直到夜里九十點鐘回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春夏秋冬就這么度過。頭幾年姨夫也曾努力找門子想落下戶口,希望子女能上學、在哈市就業,但都沒有成功。要在哈市落戶口太難了。需支付的大筆費用不是他們擺地攤謀生的人家所能辦到的,更何況到各部門辦手續了。漸漸地姨夫不再指望落戶了,他一個心思撲在出早市、夜市上,含辛茹苦、風雪不誤地為生計奔波勞作。頭發越來越稀疏,腦瓜頂開了個圓圓的天窗,背也有些駝了。只是樂觀的性格沒變,苦中有樂、沒樂找樂,一天三頓酒,“靈芝”煙不離手的習慣沒變。出完早市回來,盤腿坐小炕上,支一小桌,燙二兩酒,就著一點剩菜,邊喝邊看著面前一臺17寸的黑白電視機。
這些年,姨夫賣過水果、蔬菜,烙過雞蛋餅,炸過大果子,銷過羊肉片,出過煙攤,還銷過日雜用品。夏天還好過,一到冬天可遭罪了,數九寒冬一大早就在外面擺攤,可想而知是什么滋味。他租的住房沒有集中供熱,也沒有土暖氣,取暖靠一只電暖器,出去做事情時就關掉,以節省電費,回來時再打開。電暖氣散熱慢,兩口子回到家總是先上床蓋上棉被、靠電熱毯驅走寒氣。有一次正是隆冬,我從佳木斯去哈爾濱開會,順便去看看姨夫,正趕上他推個板車在外面賣羊肉卷,只見姨夫戴一頂棉帽,穿一件已沾滿黑乎乎油跡的小棉襖,臉凍得發紫,胡須和眉毛掛滿了白霜,一雙粗糙的手也凍的彎曲著伸不直了。看到這情景,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回到家后立即把自己的一件馬褲呢軍大衣捎給他遮擋風寒。我也經常給他送一桶或幾瓶農場生產的北大荒60度白酒,他喜歡這種酒,濃烈醇厚而御寒。
姨夫也有自己的交往圈子,那都是來自哈市周邊農村一起擺地攤、打工、生活狀態不差上下的左鄰右舍們。這些人是流動的一族,往往是干個一年半載就又流往別處,這一簡陋待拆的臨時住戶區,不斷地變換著主人,只有姨夫一家常住于此十多年。左右鄰居都喜歡與姨夫交往,出完了夜市,幾個男爺們兒就鉆進姨夫的小屋,擠坐在小飯桌邊,就著一盆東北大燉菜,喝上幾盅高度老白干,抽著沖勁十足的黃桿雪茄煙,云山霧罩地侃著大山。左鄰右舍誰家有個事,大伙也一起湊湊幫幫忙,窮哥們兒自有窮哥們兒的樂趣。
近幾年,小買賣越來越難做,市場管理也嚴了。露天的早市夜市擺地攤的都清理往市場大棚里搬遷,進市場需要重新租床位,費用交了不少,可銷售卻挺難,不好掙錢。回哈十多年了,姨夫仍然是個“三無戶”,地地道道的城市無產者,能夠看見的明顯變化就是他自己老了,孩子們長大了。大女兒初中畢業后,在一家商場找個服務員的工作,后來找了對象,結婚成家單過了。兒子和小女兒也沒念完高中,找過幾份臨時性工作,但都不長久,在家里吃閑飯不行,房子小也住不下,兄妹倆先后去了南方深圳打工。由于離開農場久了,二姨和姨夫早已被農場除名。二姨有時也抱怨姨夫當初一門心思認準了回城這條路,如今年過半百了還是什么都沒著落。姨夫對此似乎并不在乎,依然樂呵呵的,和二姨嘮著俏皮嗑,逗她開心。他說,苦點、累點、窮點都沒什么,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強。姨夫多次說:我沒什么家產,但我這輩子最大的收獲、最寶貴的財富就是有三個孩子。三個孩子對父母也挺孝順,回到家纏著母親、摟著父親,吵吵鬧鬧、樂樂呵呵的情深意濃。面對姨夫一家人我深受感動,不禁想起了電視劇《我愛我家》中主題歌中所唱的:“愛是一個長久的諾言,平淡的故事要用一生講完,光陰的眼中你我只是一段插曲,當明天成為昨天,昨天成為記憶的片段,內心的平安那才是永遠……”是的,正因為姨夫、二姨的豁達、堅韌、勤勞、知足,以平和、樂觀的心態對待生活的艱辛,他們的生活才化苦為甜有滋有味。
因為二姨、姨夫在哈爾濱的生活狀況的確緊張,在湖南的兄弟姐妹等親屬早些年就多次邀請他們回湖南來,二姨也回去看過,但姨夫一直沒表態,他仍然依戀哈爾濱,這是他出生成長的故鄉。他什么關系都不要,舉家遷哈也是由于對故鄉的這種難以割舍的感情。盡管生活條件不好,他也一直在城市最底層、最邊緣的地位謀生,但他一直堅持著、奮斗著。直到2000年那個漫長寒冷的冬天過后,在他五十四歲的時候,他終于動搖了,經過幾天徹夜難眠的考慮,他終于下決心決定南遷。一旦定下來就馬上走,就像當初從農場決定回哈市一樣。他第一次對我說:哈爾濱的冬天太寒冷、太難熬,我要去湖南灰山港看看。就這樣,一個北方的城市人,遷徙到了南方的一個鄉鎮開始了新的生活。
在那個陌生的小鎮里,姨夫、二姨他們租了一間房住下來,并在當地的街市上開了第一家“北方水餃店”,生意還不錯。去年十月,我出差路過湖南,順便到灰山港探親。我發現姨夫在南方生活這幾個月,明顯的胖了,氣色也好了,稀疏的頭發梳得整齊了,泛著光亮,穿戴也干凈利索了,完全像變了一個人。雖然才短短幾個月時間,姨夫已融入了這異鄉小鎮的生活圈子、習慣了這里的生活方式。姨夫開的“北方水餃店”處于灰山港鎮中心街道的集市里,像在哈爾濱一樣,他與左鄰右舍相處得都挺和睦。只是他聽湖南話費勁,常常有意無意鬧笑話。比如他家左邊的攤位是一個賣鞋的婦女,湖南鄉下人把“鞋”發音為“孩”,姨夫就有意對她說“我要買孩子,多少錢一個?”那婦女只是一個勁兒地樂。姨夫家的右邊是一家小快餐店。女店主坐在門口不停地對過路人吆喝:“走過、路過、你千萬不要錯過。”姨夫也模仿她的腔調喊“走過、錯過、你千萬不要路過。”故意把意思喊顛倒了,引得人們哈哈大笑,小鎮的人們都挺喜歡這個幽默風趣的北方佬。姨夫對我說:這地方氣候好,人也好,我想長住下去。他還說:兩個孩子在廣東打工,這里離他們近些。看來他對自己已不再指望什么,他心里惦記的只有子女。
近幾年,媒體時常有對當年知青群體有報道,但大多數是在政界、商界以及文化和學術研究界有成就的人物,而像姨夫這樣處于社會最底層、城市最邊緣角落的知青,他們的生活狀態、生存質量,以及他們的命運卻少有關注。知青,這一產生于特殊歷史時期的特殊群體,與共和國的歷史命運患難與共,承受了沉重的“文革”與“改革”的代價。如今,他們已人過中年,開始逐漸邁入老年人的行列,在飛速發展變化的形勢面前,他們中的一些人感到了失落和無奈。盡管他們生活境況不盡如人意,面臨著下崗、失業、家庭負擔沉重等諸多難題,但他們無悔無怨地辛勤勞動著,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奮斗著,就像我的姨夫那樣。
時光飛逝,二姨和姨夫在湖南一晃住了十多年。在灰山港鎮開了一段時間的水餃店,由于生意并不景氣后來就關了門。在深圳打工的兒子斌斌結了婚,生了一個女兒,姨夫老兩口就遷到了地區市益陽,借住在大姨的房子里,開始看護小孫女,其他的事就都不做了。小孫女的歡聲笑語為兩位老人帶來了無限的快樂和滿足,盡管收入微薄,生活不那么寬裕,但也其樂融融。
這種平靜輕松的日子在2011年發生了逆轉。這年十月,我從哈爾濱回到老家灰山港為母親八十歲生日祝壽,親戚們也紛紛前來祝賀。當姨夫和二姨來到時,我吃了一驚,發現姨夫格外消瘦,臉頰深陷,兩眼突出而無神,吃食物受阻,經常嘔吐。這種狀況已持續了一段時間,但他一直不愿去醫院檢查,只當成胃病自己在家吃點口服藥。我預感到事情并非這么簡單,要比他想象的嚴重得多,但姨夫似乎缺乏勇氣正視,有意無意地回避病情,自我安慰。我對也從哈爾濱回來探親并為我母親祝壽的表妹莉莉和妹夫小海說,你爸的病看樣子比較嚴重,應馬上帶他回哈爾濱檢查治療,不要耽誤了。我也明確告訴姨夫,在益陽醫療條件有限,又沒有熟人,這次就跟女兒女婿一起回哈爾濱市檢查,不能再拖延了。母親過完生日,我去四川出差,到了成都又打電話詢問,得知姨夫同意馬上乘飛機回哈爾濱。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乘坐飛機旅行。
回到哈爾濱市后,女婿小海立即聯系了哈醫大醫院為他做全面檢查,最后確診為食管癌并馬上做手術。但為時已晚,癌細胞擴散,加之他病灶部位敏感,手術既有風險又沒有多少實際意義,只能保守治療。這一切姨夫并不知道,只告訴他已實施了手術去除了病灶,姨夫的情緒好多了。但病情仍在發展,他只能極少量地吃點流食,有時喝點水也要嘔吐,只能靠輸液補充營養,他更加消瘦了。治療了一段時間病情有所緩解后,他要求出院回到臨時租住的家里。他自己找了一個中藥方子,堅持服用調理一段時間,竟然有明顯的效果,不僅能少量進食,人也稍胖了一些,氣色和精神狀態也好多了。姨夫又恢復了對生活的信心與希望。他買了一只大魚缸養了一群小金魚精心飼養,每天早晨去早市轉轉買些魚食,也買些菜和食物回來,平時也幫著看護聰明漂亮的小孫女,臉上也有了舒心的笑意。2011年11月l6日是姨夫六十四歲生日,全家人在省政府旁邊一個飯店設宴為他祝壽,老少三代加上我們及姨夫的兄弟姐妹等親屬二十多口人都來了,十分熱鬧。我買了一個花籃為他祝福,他很高興。子女和親戚們都想給他拿點錢表達心意,他則態度堅決一律不收,說就是請大家來一起聚聚圖個熱鬧。整個宴席間他沒吃什么,只是象征性抿幾口酒,仍然抽煙,盡管家人勸他戒掉,他仍固執地抽,只是抽的量減少了。他說平生就這么點嗜好,還是保留著吧。這段時間姨夫的病幾度反復,嚴重時就去醫院采取措施緩解一下,不可能有根本的改善。他似乎也預感到了病情不可逆轉,表面上顯得挺平靜,但很少說話也鮮有笑容。2013年春節,我家搬入“盟科視界”新居,請姨夫一家來家里吃了一頓飯,他努力克制著身體不適,喝了點酒、也吃了點菜,基本上是做做樣子。
最后一次看望姨夫是2013年3月的一個周末,我聽說他又住院了,就到哈醫大二院去看望他。腫瘤病房人滿為患,走廊里也擺滿了病床,姨夫的床位就架在走廊里,他一個人坐在床上戴著花鏡在看報紙。見我來了招呼坐下,他告訴我,兒子斌斌買了一間房子,正在裝修,很快就可以住進自己的房子了。他還說讓我聯系農場把二姨的戶口遷到哈市來。我和表妹莉莉都勸他,說現在的形勢,二姨的戶口辦不辦已不必要,讓他不用再惦記這件事。但姨夫對此則十分看重,他說,二姨這么多年在哈市沒有戶口,他一直心懷愧疚。他把遷戶口視為對二姨虧欠的一個補償,也是彌補自己內心多年的一個缺憾。能在哈市落下戶口有自己的住房,一直是他的一個末了的心愿。看到他住在狹窄的走廊里,我內心很不是滋味兒,莉莉解釋說是爸爸自己堅持住在走廊不愿進病房,說住在這空氣流通能好些。我想給姨夫拿點錢,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他還是執意不收,沒有余地。他很要強,盡管治病花了不少錢,他的收入也低,但他堅決不接收別人的施舍。
沒過多久,4月23日,我正在牡丹江管局850農場走訪老支邊青年,突然接到表妹莉莉的電話,她泣不成聲告訴我:“爸爸走了!”我的心不由得一緊,盡管早有預感,但聽到這消息仍然有些吃驚、感到難過。姨夫是自己要求回家的,經過長期疾病的折磨,他已骨瘦如柴,身體已經沒有多少重量了。他的侄兒小濤把他抱上樓放在床上躺著。他已不能說話,呼吸困難,只能靠呼吸機維系。也許他預感到自己的時日不多了,他的目光一直追望著二姨,二姨在哪兒他的眼睛就跟到哪兒。他沒有表達只有守望,這眼光勝過千言萬語,飽含了對患難與共幾十年妻子的一片深情。臨終前幾個小時,他要上廁所,因為身體極端虛弱已無法起身,孩子們要在床上給他接便,他不肯,執意強撐病體硬是在二姨和孩子的架扶下到了衛生間。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時刻,他也不愿失去尊嚴,即使在家人面前。
他最后一句話是悄悄在大女兒莉莉耳邊說的,“再給我打一支蛋白吧”。這是對生的強烈渴望,此時此刻他唯一的心愿是能多活一段時間,能和親人們多一點在一起的時間。女兒含淚答應了。但是不忍心告訴他的殘酷現實是:他的機體全面衰竭已不能吸收任何物質了。沒過多久兒女們眼看著他像是十分疲倦地閉上眼睛頭向旁邊一歪,走了。
姨夫帶著對生命、對親人們的無限的留戀和一些遺憾走了。最終他也沒能住進屬于自己的房子,這是二姨及孩子們深以為憾的事情。
但我想,姨夫還是可以欣慰的:他最終還是回到了自己深戀的故鄉哈爾濱,可謂葉落歸根;他親眼見到了自己三代同堂、人丁興旺,三個子女的家庭和睦,四個孫輩聰明健康;他在哈市有了屬于自己的住房,盡管沒能親身住進去,但畢竟圓了一個他多年的夢想……
也許正是因為有這些,他才走得比較平靜安詳吧?
作者簡介:高躍輝,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攝影家協會會員。曾創作出版散文隨筆集《希望的行旅》《尋夢北大荒》等。現在黑龍江省農墾總局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