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憑空發現了一個驚人現實:學校是中國地下戀情數量最多的地方,考慮到年齡段,中學地下戀情問題最集中。最先讓我生出這番感慨的,是親人的抱怨微信:老師發現孩子在學校談戀愛,讓他回家反省半個月。我剛剛驚詫這樣的處罰過于嚴厲,第二天,就看到網上在傳西安中學的規定:“男女生單獨走在一起,距離小于3.6米就被懷疑‘非正常交往,發現有‘非正常交往的學生,本校學籍從嚴從重處理,非本校學籍將一律勸退。”沒想到的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們的學校仍然視愛情為敵人,認為其危害程度要遠高于貪玩、打架、說謊等行為。

雖然西安中學回應稱,3.6米距離的要求可能是一些班級班會上說的,學校并無具體規定,但該校嚴查“男女生非正常交往”的事情的確屬實。該校還成立了專項整頓小組,在學校及周邊檢查。以前,學生們可能會借課間休息或在夜色掩護下見面,現在也不可能了。我看了下整治活動方案,不但課間休息、晚自習后會有人監控,連周末和節假日學校都會安排人檢查。于是,在年輕人感情剛一萌發的階段,我們的教育就向他們灌輸了愛情是見不得光、是應該受到懲罰的意識。原本挺美好的事情變成了一場偷偷摸摸的貓鼠游戲。
環保部門在環境監控上,能拿出這股勁頭該多好。廊坊大城縣幾年前就發現南趙扶鎮存在兩個共計20萬平方米的工業污水滲坑,據《北京青年報》報道,當地居民曾多次向縣市省三級環保部門舉報,問題卻一直沒解決。直到前幾天環保組織在網上公布了航拍照片,從環保部到當地環保部門,才迅速跟進處理此事。照片上,最大的那個坑呈深紅色,兩側向周圍綠色的田地延伸,像一架飛不走的戰斗機。在過去四年多時間里,當地居民一直在與這架“飛機”戰斗,卻沒有取得一點勝利。暗紅色的污水,一直在緩慢下滲,透過泥土,與當地人的飲用水相遇、匯合,再跟隨抽水機回到地面。當地有錢人再也不喝這些水了,花錢買純凈水,那些沒錢的人,只能捏著鼻子喝被污染的井水。而在肉眼無法探查的幽暗地底,想要阻止污染,也并不容 易。
就像西安中學可以阻止學生們在物理空間上的接觸,卻無法阻止這個年齡段孩子們的感情在心底涌動一樣。人們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故事發生在看不到的水面之下。同樣,媒體上寫了再長的報道,我也難以理解長沙最老的那位小偷——陳振杰,今年79歲了,從19歲開始流浪、偷竊。期間被抓、被勞教過多次,也沒讓他改掉偷竊的習慣。《新京報》的報道說,偷竊已經成了他的心癮:偷到了就是贏,被發現了就是輸。幾十年里,他偷過糧票、布票,偷過好幾套人民幣。最早之前,人們發現小偷會人人喊打,“現在的人,只要自己沒被偷,看見也不多事”。他這偷盜的一生,簡直就是一部波瀾壯闊的中國社會變革史。他說自己從來沒為偷陌生人的錢感到慚愧——我所不理解的恰恰是這個,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驅動力到底是什么?幽暗的水面之下,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秘密?
人心就像是森林,或者一座巨型城市,荊棘遍布,道路蜿蜒。有陽光照到陰暗的角落,也有永遠幽深、陰森、如死一般寂靜的場所。伴隨著香港賊王葉繼歡死去的,就是這樣一座復雜的叢林世界。人們再次復習了他端著AK47在香港街頭與警察交火的畫面,也再次把他如何越獄、如何打劫又如何在最后一單“買賣”中忽然對警察善心大發,結果被對方四槍擊倒的傳奇重述一遍。然而,他為什么成為這樣的人,我卻并不知道,只能簡單粗暴地認為,他就像是社會里的一個癌細胞,隨時會兇猛發作。他的存在,只是為了提醒我們,這個看似文明、秩序井然的社會是多么的脆弱,也是多么荒唐。你看,我們厭惡盜賊、害怕悍匪,卻又不斷重復他們的傳說,至于死在他槍下的人——比如他手持AK47掃射那次,中彈死亡的那名女護士,已無人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