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而上畫派藝術理念及其影響探究

邱天

形而上畫派是誕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的一個藝術團體，它并沒有什么組織形式，也沒有提出什么綱領和宣言，它與當時未來主義的熱鬧形成了鮮明對比。按照形而上畫派契里柯的弟弟——阿爾貝托·薩維尼奧的話來說，“形而上繪畫更多地是一個觀察方法，而不是一種形式的流派”。索拜認為：“形而上畫派的目的，簡略而言，便是描繪被哲學的幻想所強化了的形象，通過物體在‘不真實的背景上具有號召力的并置，傳達出一種神秘感?！?/p>

對形而上畫派藝術理念影響較深的是尼采、叔本華、魏寧格幾位哲學家。據資料記載，形而上畫派的創始人，喬治奧·德·契里柯于1906年結束他在雅典的學習生活后去往德國，在慕尼黑開始了另一段學習生涯。在那里他接受了尼采唯心主義的哲學觀，同時又拜讀了亞瑟·叔本華和奧托·魏寧格等人的論述。

亞瑟·叔本華是德國近代偉大的哲學家，在他所著的《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一書中，系統地闡述了現代唯意志主義基本觀點，他在開篇便指出“‘世界是我的表象，這是個真理，是對任何一個生活著和認識著的生物都有效的真理；只不過沒有人能夠將它納入反省的抽象意識罷了?！笔灞救A從“世界是我的表象”這一觀點出發，去尋找世界真正的本質——意志，從而提出意志高于理性的唯意志論。叔本華認為，傳統的理性主義認識方式無法接觸到事物真正的本質，只有當認識的主體成為了純粹主體，擺脫了意志的束縛，這樣人們才可能通過直觀的認識方式去認識事物本質。這里所說的直觀是指一種直接地認識，理性則屬于間接的認識，它缺乏了直觀直接、鮮明的特性。叔本華這種反理性、推崇直觀的認識方式影響了當時一大批人，在西方掀起了一股非理性主義思潮?！拔覀冊趯ο笾锌吹降囊巡皇莻€別事物，而是認識到一個理念?！?在這一過程中，客體是作為一種理念直接地呈現給觀審者，這一哲學理念影響了形而上畫派藝術家契里柯的繪畫，在他作品中表達了一種現象以及某種思想、認識。同時，契里柯認為叔本華所說的“要有創新的、非凡的、甚至不朽的意念，唯有與世界完全隔離一些時間，如此最尋常的事物才能顯出新奇與特殊，才能顯示他們真正的本質” 這段話告訴了他如何從啟示中創作出真正不朽的藝術品。

在契里柯寫的文章《形而上美學》中，提到了奧地利哲學家奧托？魏寧格在幾何形之于形而上美感的問題。魏寧格對幾何形的認識讓他明白了為何回廊和一般開著的拱門，總是給他一種顯著的形而上之感。

在文學史上，尼采是一位與傳統形而上學持對立和顛倒觀念的一位形而上學批判者，同時也是“最后一位形而上學家”。尼采極力推崇古希臘的酒神藝術，這里說的酒神是指古希臘神話里面的一個神抵狄奧尼索斯。在祭祀的時候，人們聚在一起，載歌載舞，沖破平時的禁忌，在忘我的狀態下去追求一種精神上的快樂。尼采認為，酒神代表了豐盈的內在生命力，他主張用酒神藝術來填補人類的虛空，并重新為人生設定“目的”、“注入”意義——用審美的“身體性”代替“神性”的位置，把藝術審美的世界當成唯一的“真實世界”。

尼采這種想法深深影響了契里柯的創作，在契里柯寫給朋友的一封信中提及了尼采的哲學思想對他繪畫的影響。同時在他回憶錄中也提及了他在尼采著作中發現了形而上的繪畫主題。他在談受到尼采啟示時曾說：“一件藝術品（繪畫或雕塑）的啟示，可以在一個人最不留神的時候突然出現，也可能是在見到某事某物時的啟發。前一種例子是罕見奇特感覺的那類，我只在一個現代人——尼采身上看到。”同時，契里柯認為，他繪畫作品中那種“嚴禁和樸素的高尚感覺”是在希臘古典藝術影響下形成。

形而上畫派的另一位主要人物卡洛·卡拉將前期注意力主要放在對古典藝術的研究上，他十分推崇文藝復興時期大師們講究造型的藝術品格，在創作中受喬托影響比較大，畫風樸實。卡拉努力追求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精神，雖然看似他與契里柯的藝術不會有交集，但是他們卻有一個共同之處——都關注法國繪畫藝術的發展，關注當代法國繪畫藝術發展的最新知識。在結識契里柯之后，受到了他藝術理念的影響并在思想上得到了另外一種指引。卡拉認為：“大發慈悲地充滿我們靈魂的都是那些最常用的物品，鄙視這些主題的畫家不可避免地荒謬不堪”“平常的事物無不具有樸實無華的特點，即最為奇妙的藝術的秘密所在”。卡拉形而上風格繪畫主題歷經的創作時間雖然短暫，但是他在創作的過程中始終遵循著一個原則：創新是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進行的。

形而上畫派的另一位藝術家——喬治·莫蘭迪是意大利著名的版畫家、油畫家。莫蘭迪極力推崇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大師的作品，在經過多方嘗試以后，最終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藝術道路——“冥想”式靜物畫。他曾經說過：“那種由看得見的世界，也就是形體的世界所喚起的感覺和圖像，是很難，甚至根本無法用定義和詞匯來描述。事實上，它與日常生活中所感受的完全不一樣，因為那個視覺所及的世界是由形體、顏色、空間和光線所決定的……我相信，沒有任何東西比我們所看到的世界更抽象，更真實?！睆倪@段話可以清楚地知道他的藝術理念：我們眼睛所看到的世界其實并不是世界原本的樣子，人通過視覺所看到的事物是由多方面引起，而真實原本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我們無法得知。莫蘭迪的繪畫作品看似畫的是一種色塊，實則是在抒發自己的情感，表現純化的內心世界。

總體來說，形而上畫派藝術家在作品中努力追求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精神，表達的是一種精神上、理念上的含義，追求一種夢幻、神秘、空靈的氛圍，這種藝術理念在一定程度上啟發了西方一些藝術流派。

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結束，新的國際秩序在動蕩中開始整合，在文化上，人們開始尋找著新的出路以期逃避現實，從戰爭時期死亡、焦慮的記憶中解脫，消除心中的痛苦和不安，超現實主義在這一時期應運而生。超現實主義的畫家們從意大利畫家契里柯的繪畫作品中感受了關于夢與幻巨大的征服力，在布雷東的積極策劃下，于1924年在巴黎誕生?？梢哉f，超現實主義的誕生離不開形而上畫派藝術家契里柯藝術理念及作品的啟示。

當安德烈·布雷東在當時巴黎街上的一家櫥窗里面首次見到契里柯繪畫作品的時候，便被它深深地吸引了，后來布雷東在一家雜志上發表關于契里柯的文章，評價契里柯的繪畫作品，此后，他便和契里柯建立了聯系。1922年，詩人勒孔特拿了一張《愛之歌》的復制品給馬格利特，讓他大為震撼。馬格利特后來說：“這比我發現未來主義時更加重要，未來主義的畫家們讓我對繪畫有了一定的認識和理解，但是契里柯卻讓我明白了繪畫最重要是我應該知道要畫什么。”伊夫·唐基也曾寫道過，在1922年的某一天，他在一個藝術經銷商的窗口看到了契里柯的繪畫作品，這讓他深受震動，于是他當場下定決心要成為一個藝術家，而在此之前，他連畫筆都沒有拿過。當時，布雷東等人購買了很多契里柯應征入伍的時候寄存在畫商那里的形而上繪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