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北煤電控股煤礦毀林事件調查

文《法人》記者 王永紅 張會甫

皖北煤電控股煤礦毀林事件調查

文《法人》記者 王永紅 張會甫

在山西嵐縣，由皖北煤電集團控股的昌恒煤礦“毀林毀地”引發的風波，正隨著“村民維權被打死”的傳言愈演愈烈，而真相至今尚未揭開

2017年的植樹節剛過，山西省嵐縣社科鄉下會村以及附近的村民似乎愈發感到不安。

“春天里，這一大片原來都是綠色林地，現在卻變成了荒地，原來的大片農地農田也被毀壞，這一切都是從皖北煤電下屬的昌恒煤礦進駐開始的。”數位村民圍著記者，異口同聲地聲討昌恒煤礦的種種“惡行”：他們把渣土、矸石、含有化學藥劑的污水直接倒進基本農田和承包的林地，致使林地被毀，農地不能耕種；大肆占用耕作使用的鄉村道路，使村民無路可走；礦上污水未經處理，偷排進汾河；還違法開采地下水，致使地下水位嚴重下降，等等。

村民楊俊生告訴《法人》記者，因昌恒煤礦尾礦庫潰壩，導致他的苗圃被毀并得不到賠償，他前往該礦要求賠償時，被打得肋骨骨折。今年72歲的村民蘭應珍稱，他因阻擋昌恒煤礦強占自己的耕地和毀壞耕地中的林木，被嵐縣公安局3年拘留了4次。

更有甚者，已經故去的蘇林玉的家人告訴記者，蘇林玉承包了30多年的林地因被昌恒煤礦毀壞得不到賠償，蘇林玉在前往昌恒煤礦要求賠償時，被昌恒煤礦副總經理譚廷軍揪著摔坐到三五米遠的椅子上當場死亡。

村民反映的諸多問題是否屬實？《法人》曾三次前往實地，試圖揭開背后的真相。

昌恒煤礦重生：官員欣喜，百姓發愁

“皖北煤電集團進駐嵐縣，可以說是嵐縣自改革開放以來，引進的最成功的國有大型企業，在短短兩年時間內興建了一個現代化的標桿煤礦！連續幾年安全無事故，創造了新的就業崗位，帶動1000余戶、4000余人脫貧致富。”2013年12月間，嵐縣原常務副縣長牛元生在接受某媒體采訪中如是說。牛元生因涉嫌收受賄賂、行賄、違規經商辦企業、收受禮金，日前已被逮捕。

牛元生所講的現代化標桿煤礦，指的便是昌恒煤礦，據《法人》記者了解，昌恒煤礦原為嵐縣地方國營侯家巖煤礦附屬一礦，年生產能力21萬噸，后轉制為私企并于2007年更名為昌恒煤礦。于2009年9月在山西省煤炭資源兼并重組整合中，被皖北煤電集團兼并整合并控股51%。

記者通過國家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統系（山西）查詢到，昌恒煤礦股東還有大同方圓煤化有限公司、天津市祥和源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杭州騰龍電能燃料有限公司、嵐縣翔河農牧有限公司。

另據《法人》記者了解，皖北煤電是安徽省屬13戶重點企業集團之一。其前身是皖北煤炭工業公司，成立于1984年，1986年更名為皖北礦務局，1998年改制組建皖北煤電。旗下恒源煤電于2004年上市。

“被兼并的昌恒煤礦迎來了重生，而附近幾個村的百姓卻開始了噩夢一般的生活。”一位村民說，隨著廢土、污水被不斷傾倒在村民承包的農田和林地里，村民和煤礦的矛盾開始慢慢升級，爆發了多次沖突。

在下會村采訪中，該村今年72歲高齡的蘭應珍告訴記者，2011年10月間，因昌恒煤礦拒絕賠償他8畝耕地和耕地中的樹木且要強行占用，他因阻攔施工被嵐縣公安局拘留10天。拘留期滿后，他的耕地和樹木就全部不見了蹤影，他因此走上了漫長的上訪之路。

和蘭應珍老人同村的楊俊生告訴記者，2012年期間昌恒煤礦尾礦庫潰壩，導致28戶村民受損，其中有他的十幾畝苗圃被毀，隨后他們多次找有關部門得不到解決，因此他們多位村民前往煤礦要求賠償。而他因將農用機動三輪車擋住該礦的大門，礦上的保安將其毆打至肋骨骨折，為了證明他所言非虛，他向記者出示了當時的住院記錄。

事情發生近一年后，他無奈接受了該礦墊付的醫藥費以及被打賠償費、苗圃損毀費、誤工費、住院期間的伙食費共計5萬元。

村民楊謀栓在三十多年前購買并辦理了林權證，共80畝。2011年開始，這些林地被昌恒煤礦傾倒的垃圾侵占和損毀，面積達16畝之多，被損毀的大樹有200多棵。他指著家里地上放的水桶，告訴記者：“當時粗的樹有水桶粗，細的有碗口粗細，幼苗大概有個幾萬株。”

據村民不完全統計，這些年被毀掉的林地超過100畝。

蘇林玉是不是被人打死的？

采訪中，有村民告訴記者，曾經有一位名叫蘇林玉的老人在維權過程中，被煤礦領導當場打死，在當地引起了很大反響。

在同為社科鄉轄區的下馬鋪村蘇生玉家，記者見到了死者蘇林玉的兒子，拿著厚厚的一沓材料，向記者講述著事情的原委：蘇林玉承包的那塊林地，位于他們村泉子溝（地名），是蘇林玉于1983年用400多元購買的，于1985年4月3日辦理了林權證，“但在那個年代工資每個月20多元，是他全家人省吃儉用幾年才攢下的，雖然從林權證上看是100畝，其實在當初購買時是變著法子往少了說畝數，事實上不止100畝，差不多有近200畝。”

蘇林玉的兒子回憶，購買下的近三十年時間里，父親蘇林玉每年都要帶著他們全家人進行補栽，那塊林地中大大小小的大概有幾萬棵樹，最粗的已有四五十年的樹齡。

2011年，由于他們的林地緊靠昌恒煤礦的井口，昌恒煤礦在沒有和他們家人打任何招呼的情況下，竟然將生產產生的污水直接排放到林地，還將廢渣也傾倒在林地，結果導致大面積樹木死亡，雖然多次交涉，但昌恒煤礦始終拒絕賠償。

多年維權未果后，時間到了2013年11月11日，蘇林玉一家人再次來到礦區大門，蘇林玉坐在大門口的椅子上，跟礦區的人爭吵著。在場的蘇生玉告訴記者，“接著昌恒煤礦副總經理譚廷軍就將蘇林玉從椅子上揪起來拖著摔到相距約四五米遠的另外一把椅子上，蘇林玉的頭一下就耷拉在胸脯上了。”

事發后，蘇林玉立即被送到嵐縣人民醫院搶救，但遺憾的是，被送至醫院之時，蘇林玉已經死亡。

記者了解到，蘇林玉本身便患有心臟病，曾做過心臟搭橋手術，“但如果譚廷軍不摔蘇林玉那一下，他也不會當場死亡。”蘇生玉說。

死亡近一個月后，昌恒煤礦托人和他家最終協商共賠償320萬元。其中林地和樹木賠償288萬元，對蘇林玉的死亡賠償32萬元。《法人》記者查看了就此事件雙方簽訂的兩份協議，一份是昌恒煤礦將原死者蘇林玉購買的100畝林地流轉，一份是對蘇林玉的死亡救助。

官方聲音：不構成刑事案件 沒有立案

在采訪中，村民還向記者反映，除了毀林外，昌恒礦業還涉及非法占用農用地、污染以及安全生產事故等問題，為了核實有關情況，記者前往多個政府部門核實情況。

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公安機關管轄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訴標準的規定(一)》第六十七條規定，違反土地管理法規，非法占用耕地、林地等農用地，改變被占用土地用途，造成耕地、林地等農用地大量毀壞，涉嫌下列情形之一的，應予立案追訴：非法占用防護林地或者特種用途林地數量單種或者合計五畝以上的、非法占用其他林地十畝以上的。

對于侵占毀壞林地的問題，記者先來到了嵐縣林業局。遺憾的是，作為林業主管部門，在轄區內村民數年投訴林權被頻頻非法侵占的情況下，在嵐縣新聞辦主任親自協調下，竟然無人接受記者的采訪。

對于村民反映的非法占地問題，嵐縣國土資源局副局長袁建生（音）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昌恒煤礦占地手續雖然沒有批，但不是非法占地，只是因手續煩瑣正在辦理中，和沒有手續是兩回事。

記者問：國土局作為土地主管部門是否對昌恒煤礦未批先建等行為采取過相應措施？袁建生副局長表示：“應該有吧，但是具體的不清楚。”

嵐縣公安局副局長劉永明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否認有村民因昌恒煤礦被打傷和拘留，并要求記者列舉被打傷人的姓名。記者列舉了個別村民姓名后，劉永明表示該村民不是被打的，而是他自己在該礦摔倒撞傷的。

對于蘇林玉死亡一事，劉永明表示，經公安機關調查不構成刑事案件，因此沒有立案。當記者提出能否查閱有關案件材料時，他拒絕了記者的要求。劉永明表示，記者所提問題，涉及公安局多部門，因此他并不全面了解，要求記者留一個采訪提綱，等他了解后再以書面形式答復記者。但截止到記者發稿，未收到劉永明副局長或嵐縣公安局的任何回復。

昌恒煤礦拆遷辦主任孫杰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村民反映的問題并不屬實，并自曝昌恒煤礦僅給嵐縣建了一座醫院就投資1億多元，目前雖然閑置多年，但是和煤礦沒有關系，是因建筑面積太大，嵐縣政府不敢接收。

對于昌恒煤礦存在的其他問題，本刊將進一步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