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與蕾絲的發展與審美特征比較分析

王曉婷，袁宣萍

(浙江工業大學 藝術學院，杭州 310018)

設計與產品

羅與蕾絲的發展與審美特征比較分析

王曉婷，袁宣萍

(浙江工業大學 藝術學院，杭州 310018)

羅與蕾絲是分別誕生在東方和西方的兩種特殊的織物面料，雖然產地與織造方法不同，卻有著諸多相似點，在紡織史上分別占有重要地位。通過對歷史材料的梳理，發現兩者的起源都與網狀捕捉工具有關，外觀特征均為織物表面呈現鏤孔形態，因此都具有飄逸、精致、優雅、柔和等審美風格，且都曾是上層貴族身份的象征。羅與蕾絲的審美導向通常與女性相關，是女性隱藏或表達自身權利與欲望的媒介。文章從起源、審美傾向及其所代表的女性精神等方面來闡述羅與蕾絲的文化內涵。

羅；蕾絲；起源；審美；女性

中國的羅與西方的蕾絲在歷史的維度上風馬牛不相及，可冥冥之中卻好似一對姐妹，有著諸多的相似點，在東西方紡織史上分別占有重要地位。時至今日，羅與蕾絲成為各季時裝、各大品牌紛紛演繹的材質。對兩者的起源、外觀特征、發展歷史、審美傾向等幾方面進行梳理分析，比較其異同，可以更好地理解凝聚在羅和蕾絲這兩種面料背后的文化內涵，為兩者在今天的應用及繼承發展提供理論依據。

1 羅的起源及其類型

從起源上看，羅與蕾絲都與網狀的捕捉工具有關。中國的“羅”起初并不是絲綢織物，而是一種捕鳥的工具——網羅：東漢許慎在《說文解字》中將“羅”解釋為“以絲罟鳥”[1]；《爾雅·釋器》也說“鳥罟謂之羅”[2]?！吨芏Y·夏官·大司馬》云：“羅弊，致禽以祀祊?！盵3]意思是說，捕鳥的網沒用了，畋獵停止，把獵獲的禽獸集中起來，用以祭祀四方之神。負責捕捉禽獸的人稱為“羅氏”或“羅人”，《禮記·效特牲》載“大羅氏，天子之掌鳥獸者也”[4]；又羅氏“掌羅烏鳥。臘則作羅襦。中春，羅春鳥，獻鳩以養國老，行羽物”；意即，負責用羅網捕捉烏鳥。每年的臘祭，可以用羅網捕鳥。到仲春二月，可以捕捉春鳥，進獻鳩以供國老享用，并向群臣頒賜飛鳥。可知最初的羅應該是中國狩獵經濟的產物?！痘茨献印ゃ嵴撚枴罚骸安嘀踝饕乱玻瑨锫樗骺|，手經指掛，其成猶網羅。后世為之機杼勝復，以便其用，而民得以揜形御寒。”[5]當人們開始紡織的時候，因為機具不完備，只能用手編織，織物稀疏如網羅。后世發明了織機，織物就緊密了，可以制成衣服。中國現存最早的絲織品實物，發現于河南滎陽縣青臺村的一處新石器時代遺址，距今五千多年(圖1)[6]。經專家研究，青臺村的絲織物采用的很可能是編織和原始腰機挑花技術相結合的織造方法[7]，而且經線絞轉地與緯線交織，從結構上說，正是所謂的“羅”。之后浙江湖州錢山漾文化遺址發現的絹是平紋織物，距今四千多年。也就是說，世界上最早的絲織物可能是羅。

紗與羅常并稱，因為紗雖然是平紋，但經緯排列稀疏，織物表面同樣布滿方孔。后世紗也用絞紗組織制織，基本組織與羅相同，故并稱“紗羅”。從出土實物來看，羅織物的結構可以分為兩種，即無固定絞組的鏈式羅和有固定絞組的羅。唐五代以前大部分是無固定絞組的羅，有通體為四經絞羅的素羅，也有四經絞為地、二經絞起花的花羅。湖北江陵馬山戰國楚墓、長沙馬王堆西漢墓、浙江安吉西漢墓都曾出土過這種花羅，且以菱形等幾何紋樣為主(圖2)。唐五代時期依然盛行這種無固定絞組的鏈式羅，如杭州雷峰塔地宮出土的羅，雖然較為殘破，但仍可看出其結構正是這種四經絞羅(圖3)。

宋代起，在繼承無固定絞組鏈式羅的基礎上，又出現了有固定絞組的羅。所謂有固定絞組，即絞經總是圍繞固定的地經絞轉，可分為三經絞羅、二經絞羅等形式，在南宋時期的福州黃昇墓、江西德安周氏墓中可以發現為數不少的出土實物(圖4)。也是從宋代起，絞經組織常與平紋配合，形成各種形式的花羅。無固定絞組的鏈式羅一直流行到元代，到明代數量已大為減少，至清代就消失不見了。與此同時，有固定絞組的羅分成了紗與羅兩個品種。通體為絞經組織，或絞經組織與其他組織配合的提花織物被稱為“紗”，有實地紗(圖5)、亮地紗、芝地紗等類型；而平紋組織與絞經組織形成的橫向或豎向條紋織物則被稱為“羅”，有橫羅與直羅之分。在橫羅的平紋地上也可以起花，是為花羅(圖6)。至此，羅的范圍縮小了，而紗卻成為絞經織物的主流。不管如何，明清時期紗羅并稱，都是指織法上采用了絞經組織，且外觀有鏤孔效果的花素織物。關于橫羅的織造方法在《天工開物》中有詳細的記載：“凡羅，中空小路，以透風涼，其消息全在軟綜之中。袞頭兩扇打綜，一軟一硬，凡五梭三梭之后，踏起軟綜，自然糾轉諸經，空路不粘?！盵8]除了其中所描述的三梭羅、五梭羅外，晚清以來的杭羅一般為十三梭橫羅，即每織入十三梭平紋，相鄰經線就要扭絞一次。

圖1 河南滎陽青臺村出土的羅織物Fig.1 The leno fabric unearthed at Qing Tai Village, Xingyang, Henan province

圖2 浙江安吉出土的菱紋羅Fig.2 The hombic leno unearthed at Anji, Zhejiang province

圖5 實地紗Fig.5 The fulfilling field gauze

圖6 清代花羅Fig.6 Leno in Qing dynasty

2 蕾絲的起源及類型

西方蕾絲最早的雛形據說也與捕捉工具——漁網有關。關于起源還有一個美麗的傳說，蕾絲發源地之一是個漁島，島上的漁民每次出海捕魚的時候，在家的妻子因為思念丈夫，便用棉線按照漁網的形制進行編織，并將編結出來的織物鑲飾在衣服的邊緣，這就是蕾絲的初始樣式[9]。雖然這只是個傳說，但蕾絲中的方網眼花邊則是直接由打結的漁網結構演變而來，16—17世紀時在西方就已非常流行。學術界也有人認為，蕾絲誕生于14世紀修道院的修女手中。修女們發明了蕾絲編織法，將其作為一種謀生手段，同時也是一種修行方式。她們將教堂花窗上的圖案作為靈感來源，運用到蕾絲的紋樣中去，在編織的過程中寄托著她們的宗教情感。但是大多數專家認為是尼德蘭南部的弗蘭德斯(今分屬法國與比利時)的貴族女性發明了蕾絲。因為在14世紀早期，弗蘭德斯地區就出現了蕾絲的蹤影，是當時貴族婦女消磨時光的編織游戲。弗蘭德斯自11世紀以來就是歐洲最富有的地區，并且是紡織業重鎮，有許多由貴族掌管的手工紡織作坊。貴婦們有機會出入作坊了解制作原理，回家嘗試新的編織技術，于是發明了蕾絲，這種說法也有一定的合理性。

15—16世紀，蕾絲的編織技藝傳到了意大利，不僅在當地貴族婦女中流行，修道院中的修女們也紛紛學起這門手藝。蕾絲因其精致優雅、富有層次感而被歐洲貴族階層青睞，成為身份與地位的象征。至于蕾絲是怎么風靡整個歐洲的，還與當時的英、法、意、西班牙等國互相聯姻有關。由于各國王室間的通婚，蕾絲成為重要的陪嫁物品，女眷們相互交流、互通書信，使蕾絲的傳播隨之擴散。例如意大利的瑪麗·德·美第奇十分喜愛蕾絲，在她公元1600年遠嫁法國國王亨利二世時就帶了大量的蕾絲，使其迅速成為法國最時髦的飾品。魯本斯曾應法國王室的邀請為盧森堡繪制了25幅作品——《瑪麗·德·美第奇的一生》[10]，在這組畫中瑪麗王后(圖7)的形象有大量的蕾絲襯托，從中可一窺當時蕾絲受歡迎的程度。如此，蕾絲隨通婚而傳播，逐漸成為炙手可熱的奢侈品，各國紛紛重視蕾絲業的發展。法國歷史上最全能的國王路易十四也對蕾絲情有獨鐘，為了使法蘭西的蕾絲不再依賴從意大利進口，他鼓勵支持成立本國工廠，專為貴族生產精美的蕾絲和飾帶。他還親自下令成立12間專門制作蕾絲的國家級工作室。為了培養能夠精通高級蕾絲技藝和生產的工匠，法國大臣柯爾貝爾特地從威尼斯聘請一批優秀的蕾絲師傅，因此專門教授蕾絲技藝的蕾絲學校誕生了。不過當時蕾絲學校培養技術人才的主要目的是服務上層階級，而非面向平民。到了18世紀，隨著洛可可風格的流行及女性地位的提高，以貴婦人為審美主導的蕾絲工藝及所代表的女性精神達到了極致，直到今天，蕾絲依然在女性的身上演繹著不同的精彩。

圖7 魯本斯所繪的瑪麗·德·美第奇畫像Fig.7 The portrait of Marie de Médicis painted by Rubens

蕾絲主要分為編織蕾絲與針繡蕾絲。編織蕾絲是指不依托棉布、生絲等面料，可以獨立使用線編結成鏤空的效果，由于沒有面料的支撐，所以線與線之間會以扭絞的方式編結在一起，常見的蕾絲底紋有胡椒眼網(圖8)、套辮燈籠扣(圖9)、釘網扣等；針繡蕾絲是指以面料為底布繡制出花邊，繡好之后再將其余部分的面料剪掉，形成鏤空的效果。在蕾絲的發展過程中，隨著技術的提高和工具的改善，種類也不斷地豐富，出現了棒槌編織蕾絲、勾編蕾絲、針繡蕾絲、凸紋蕾絲等類型，其中以棒槌編織蕾絲和針繡蕾絲為多。堪稱最難制作的尚蒂依蕾絲就是棒槌編織花邊的一種(圖10)。除了尚蒂依蕾絲，按照地區劃分比較著名的還有阿朗松蕾絲、布朗德蕾絲、愛爾蘭蕾絲、霍妮頓蕾絲、布魯塞爾蕾絲、比利時網眼花邊等。有的因精美優雅而受到王室的推崇，如尚蒂依蕾絲就是法國國寶級的絲質蕾絲，路易十五的情婦杜巴麗夫人和路易十六的王后瑪麗·安托瓦內特都是尚蒂依蕾絲的忠實粉絲，因此尚蒂依蕾絲制作工坊得到了王室貴婦的支持贊助；又如霍妮頓蕾絲被用于維多利亞女王的婚紗制作。有的蕾絲甚至成為一個國家紡織業的標志，如阿朗松蕾絲經常被人們稱為“蕾絲皇后”，法國在阿朗松地區設立了蕾絲工場，從而擺脫了對意大利進口的依賴。有的蕾絲簡單大方，成為饑荒中的一根救命稻草：愛爾蘭蕾絲在公元1840年愛爾蘭土豆大饑荒年代因教會組織的培訓而廣為傳播，成為無以為生的農民生存的工具。有的蕾絲因編織技法十分繁復精細，無法被大機器生產所取代，所以還保留著傳統的編織技藝，如布魯塞爾蕾絲，它在發展過程中不斷吸收各種藝術流派的元素，從不拘泥于單一風格，深受人們喜愛。還有比利時網眼花邊圖案非常細密，經常以人物、動物、宗教傳說、神話故事為主題紋樣，因而被稱為“蕾絲精靈”。蕾絲在種類不斷豐富、編織技藝逐漸精湛的過程中，因符合上層社會的審美而得到大力推廣，后隨著機器化的生產而普及，終于在西方服飾面料中占有了重要地位。

圖8 胡椒眼網Fig.8 Pepper-like mesh stitch

圖9 套辮燈籠扣Fig.9 Lantern-like buckle with nesting braid

圖10 尚蒂依蕾絲Fig.10 Lace made in Chantilly

3 羅與蕾絲的審美風格

羅與蕾絲在審美情趣上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它們都是貴族階層才能享用的奢侈品，隨著生產技術的發展，以上層社會的審美導向為基礎，自上而下逐漸滲透，最終影響到全社會，成為一種常用的服飾面料。

在中國，羅最初用于貴族服飾，禁止下層人士服用。《戰國策·齊策》“下宮糅羅紈、曳綺縠，而士不得以為緣”[11]，即身份不算低的“士”也不能用羅作衣袍的邊緣；漢代也是這樣，《鹽鐵論·散不足》稱“今富者縟繡羅紈，中者素綈錦冰，常民而被后妃之服，褻人而居婚姻之飾”[12]，指責社會上的富商居然穿后妃才能穿的羅紈，說明它們屬于上等織物，富人即使有錢也不應該穿著與身份不符的服飾。魏晉南北朝時，羅與錦、綺、紈、繡、縠等仍屬于高檔織物，南朝政府屢下禁令：“金魄翠玉，錦繡縠羅，奇色異章，小民既不得服，在上亦不得賜。若工人復造奇伎淫器，則皆焚之，而重其罪?！闭f明隨著時代風氣的轉換，奢侈之風漫延，服飾面料上以下僭上的情況時有發生了。

唐、宋、元三朝，還規定將羅作為官服用料，并根據等級采用不同的色彩與紋樣。如《元史·輿服志》記載“公服，制以羅，大袖，盤領，俱右衽；一品紫，大獨科花，徑五寸；二品小獨科花，徑三寸；三品散答花，徑二寸，無枝葉；四品、五品小雜花，徑一寸五分；六品、七品緋羅小雜花，徑一寸；八品、九品綠羅，無文”[13]，將羅用作公服，其顏色、花型、尺寸、刺繡種類都有明確規定。羅也是歷代女性的最愛，法門寺地宮出土的羅裙，據說是武后繡裙，上面用金線繡荷花，滿眼金碧輝煌，可謂最豪華的裝飾羅(圖11)。唐中晚期，婦女服飾逐漸趨于寬大，流行一種低領大袖衫襦：大膽半露酥胸，大袖、內襯長裙，肩繞披帛，面料多為羅織品。如晚唐《簪花仕女圖》中的宮廷貴婦，“綺羅纖縷見肌膚”，便是紗羅蔽體裝扮的真實寫照(圖12)。這種“半露胸如雪”的裝束最初只在宮廷內流行，后被豪門貴婦爭相模仿，在上層社會的審美主導下，甚至連民間也追趕這一潮流。周濆《逢鄰女》“日高鄰女笑相逢，慢束羅裙半露胸”，就是民間女子穿著紗羅開胸衫的生動描繪。

圖11 紅羅地蹙金繡荷花Fig.11 Red leno with Lotus embroidery

圖12 《簪花仕女圖》Fig.12 Beautiful Women Wearing Flowers

西方的蕾絲在服裝中也同樣有著不可或缺的地位。15世紀末16世紀初，編結蕾絲成為貴族階層的潮流，貴婦們爭相開辦蕾絲主題的沙龍，一邊切磋技藝，一邊消磨時光。由于其制作費工費時，一件大的成品往往需要幾年的時間才能完成，因此手工蕾絲的價值一度媲美金銀，被譽為“編織出來的黃金”。少女時代的伊麗莎白一世曾被稱為“私生女”，根本沒有自主選擇服裝的權利，即使與父親、繼母一起出席正式慶典時，她依然只能穿著宮女服，而唯一能代表她王室血統的便是袖口那一圈蕾絲邊。在西方，蕾絲的審美也是以貴族審美為主導的。蓬皮杜夫人是法王路易十五的情婦，她對蕾絲的熱愛“影響了整整一個世紀女性對于服飾的審美，甚至于那個時代的文化、藝術和政治的巨大變革都發端于路易十五這位情婦的閨閣之中”[9]。帶有強烈女性色彩的洛可可風格也與她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蓬皮杜夫人憑借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和社交能力，得到路易十五的鐘愛，隨著權利和聲望的提高，她將才華也用在了時裝設計上。她設計出了名叫“蓬皮杜式便服”的夏裝，這種服裝的創新之處在于衣袖的手肘部位用緞帶蝴蝶結做隔斷，蝴蝶結到手腕的部分以層層蕾絲為飾，形成寬大的袖口，富有層次的蕾絲隨著手臂的擺動而翩翩起舞，非常俏皮美麗，使得蕾絲成為最女性化的符號(圖13)。當時的名媛貴婦無不為這種服裝癡迷，流行了整整半個世紀。一直到今天，蕾絲依然作為西方女性時裝中的重要角色，出現在每一季的流行中。

圖13 蓬皮杜夫人與“蓬皮杜式便服”及細部Fig.13 Lady Pompidou and the detail of “Pompidou-style Casual Clothes”

4 羅、蕾絲與女性

隨著社會經濟文化的發展，羅與蕾絲分別在中國和西方達到流行的高潮，它們所代表的審美寄托尤為強烈。由于羅與蕾絲的名貴，使用者首當其沖為上層貴族社會，并且以女性為主，在這種審美主體的主導下，蕾絲逐漸成為女性符號的象征，是女性展示自己、表達自己的一種方式。這是因為，女性更容易將自己的欲望隱藏在這輕薄柔滑的面料之中。中國的羅與西方的蕾絲一樣，都有著權利與欲望的女性精神的隱喻。當它們作為統治者禮服的一部分時，顯得格外莊重威嚴，而當它們作為女性裝飾時，成為女性施展魅力的溫婉工具，即“暴露而優雅”地展示自己的身體。

在中國古代詩文中，羅總是用來襯托女性之美，這種織物的輕柔、薄透和飄逸，將女性的性感魅力闡釋得淋漓盡致(圖14)。描寫女性羅衣的詩句，僅以五代詩集《花間集》為例，就有“天碧羅衣拂地垂，美人初著更相宜，宛風如舞透香肌”“蘭麝細香聞喘息，綺羅纖縷見肌膚，此時還恨薄情無”“粉黛暗愁金帶枕，鴛鴦空繞畫羅衣”“含羞舉步越羅輕，稱娉婷”……唐代詩人白居易在《長恨歌》中，寫楊貴妃在蓬萊仙島中“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這雖是詩人的主觀想象，但也并非空穴來風。詩中輕衣廣袖的意境與“縹緲而羅衣曳霧”[14]的舞者服飾高度吻合。當年楊貴妃穿上這輕盈欲翔、浪漫飄逸的紗羅服裝(圖15)，和著美妙的音律起舞時，想必唐玄宗是欲罷不能了，從中也可理解為什么楊貴妃集“三千寵愛在一身”了。

圖14 花鳥紋刺繡夾纈羅Fig.14 Bird-and-flower Jiaxie leno with embroidery

圖15 《千秋絕艷圖》楊貴妃畫像Fig.15 Peerless Beauty-Portrait of Imperial Concubine Yang

在西方歷史上，蕾絲所表達的女權精神體現得更為淋漓盡致，尤其在16世紀以后，蕾絲在服裝中的地位得以加強。英國都鐸王朝之后，亨利八世再度加強王權，隨之服裝也打破了中世紀的刻板冷峻。安妮·博林是亨利八世寵臣托馬斯·博林之女，她不滿足僅僅成為國王的情婦，更是覬覦王后的寶座。在國王的一次化妝舞會上，她大膽穿著一件法式的低領上衣，并且領口處加了一圈若有若無的蕾絲花邊，漏出嬌嫩白皙的肌膚，伴著香水的芬芳，亨利八世在與安妮·博林跳過一支舞后，迅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在安妮·博林努力走到國王身邊的過程中，蕾絲不僅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它所隱藏的更是內心深處的欲望。

在英國歷史上，伊麗莎白女王一世所統治的時期被稱為“黃金時代”。從女王大量的肖像畫中可以看出她畢生最愛蕾絲制成的拉夫領(圖16)。關于這一點，時裝史學者認為，“伊麗莎白的衣飾是她童貞與王權以及欲望的多重象征”[9]。拉夫領由文藝復興時期法國人發明，呈褶皺式，橫切面為“8”字回形旋成一個圓圈，成環狀套在脖子上，深受伊麗莎白一世的青睞。后來用當時最為昂貴的蕾絲面料取代了原來的輕紗，有時還與珍珠相配。在伊麗莎白一世時期，根據女王的要求出現了其他形狀的拉夫領，既彰顯著王者的威嚴，也體現著童貞女王最隱秘的欲望。

圖16 伊麗莎白女王一世70歲時畫像Fig.16 Portrait of Queen Elizabeth I at the age of 70

18世紀洛可可風格時期，以蓬皮杜夫人為代表的女性對華托服十分癡迷，將蕾絲的輕盈靈巧、優雅嫵媚的特點發揮到極致。華托服上衣為袒露低胸式，迎合了當時女性以袒露乳溝為美的趣味，領口盡可能開得很低，并且在領沿一圈處裝飾著編織精致柔美的蕾絲花邊，不但柔化了臉龐，更能凸顯酥胸格外的雪白柔嫩。那時候的女性們雖然還沒有擺脫取悅男人的陰影，但將蕾絲變成溫柔的工具，自主選擇表達自己的方式，也不得不說是一種進步。

5 結 語

羅通過絲綢之路傳到西方時曾被譽為“上帝之物”，蕾絲也被稱為“編織出來的黃金”，如此珍貴使得它們一度成為貴族社會的專寵，并由上層審美為主導，進而不斷影響社會。當社會經濟、文化發展到一定高度時，女性的自身價值便渴望得到承認，而在那個仍然由男權統治的社會中，她們將這種欲望寄托在服裝上，并進行大膽嘗試，輕薄透氣、半遮半掩的羅與蕾絲便成為這種嘗試的最佳載體。雖然同時代的男子也穿著羅、配飾蕾絲，但其主導作用顯然不及女性。黑格爾曾說過，人的本質力量是在對象中實現或復現的，那么對于以羅、蕾絲為審美對象的女性主體而言，她們是通過這一審美體驗得到滿足，并在其中尋找自己的本質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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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elopment of leno and lace and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their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WANG Xiaoting, YUAN Xuanping

(School of Art, Zhejia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angzhou 310018, China)

Leno and lace are two kinds of special fabrics respectively born in the East and the West. Although the origin and weaving method of the fabrics are different, they have many similarities and occupy an important position in the history of textile. Based on the historical documents analysis, one can find that the origin of both fabrics is related to mesh-shaped capture tools and their appearance is featured by perforated appearance. With the aesthetic style of elegance, elaboration and grace, both fabrics symbolize noble identity in the upper class. The aesthetic orientation of leno and lace are usually related to the female, and they are the media for the female to hide or express their right and desire. So, the paper expatiates on cultural connotation of leno and lace from their origin, aesthetic tendency and the female spirit they represent.

leno; lace; origin; aesthetic; female

10.3969/j.issn.1001-7003.2017.04.011

2016-09-13;

2017-03-14

王曉婷(1990-)，女，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設計理論與設計方法論。通信作者：袁宣萍，教授，xpyuan3@gmail.com。

TS935.3；K892.23

B

1001-7003(2017)04-0065-08 引用頁碼:041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