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薇曼
[1]了解完張警官手里的情報,御樹對幕后犯人是誰,已經有了推測。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將犯人盜走隕石的路線推斷出來。只有找到隕石,才算找到了決定性證據。
御樹想了想,覺得還是需要去博物館走一趟:“叔叔,能不能再帶我去趟博物館?我有一些想法要證實一下。”
張警官思忖半晌,答應了他的請求。
“不過你要跟我保證——”張警官停頓了下,神情嚴肅,“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危險的舉動。”
當御樹再次進入博物館的時候,已經是盜竊案發生后的第三天。隕石博物館仍在封鎖中,警備機器人24小時不停地巡邏,館內剩余的隕石被轉移到安全區域。幾天前還人來人往的博物館,現在只剩下寥寥無幾的工作人員。
御樹得到許可,先去看了看隕石展覽廳的地理位置,又找到博物館的邱館長,希望能得到許可,查看所有工作人員的資料。
由于隕石失竊和機器人傷人事件的惡劣影響,隕石博物館的館長已經引咎辭職。現任的邱館長是原先的副館長,同時,他也是博物館的總設計師。御樹看到的設計圖,就是從邱館長那里借來的。
等所有線索匯集到手之后,御樹請張警官向媒體宣布:“隕石博物館失竊的隕石,已被警方尋回。”
[2]深夜十一時,警方成功破案的新聞,讓所有關注此事的人都松了口氣,整座城市的人似乎又可以安然入夢。至于犯人是誰?那是明天打開報紙就能知道的事情。
夜晚,在一截黑暗潮濕的地鐵隧道里,一只老鼠“嗖”地竄過。隨后,一道黑影沿著廢棄的地鐵入口,摸索著往前走。那是一個男人,他的每一步都走得特別小心,似乎他腳下踩的不是地磚,而是隨時會爆炸的地雷。
突然,他僵在了原地,一道探照燈的強光落在他的身上,他連忙擋住眼睛。隨著“噠噠”的腳步聲臨近,刺眼的光芒稍微偏移了角度。看到站在面前的少年,他愣住了。
“怎么是你?你是……陳御樹?半夜不睡,你在這種地方閑逛是很危險的。”他目光溫和,手卻不動聲色地按住腰部的武器。如果有選擇的機會,他不想傷及無辜。只是已經走到這一步,他無法回頭了。
“我在等你呢。”御樹突然燦爛地笑起來,“感謝你沒讓我判斷失誤。”
那人愣了愣,似乎想到了什么,皺起了眉頭。
“我想盜取隕石的犯人,應該將隕石藏在了地鐵隧道的某處,他大概打算在風頭過去之后,再將隕石帶走。我說的對嗎,周殷?”
御樹話音剛落,那人的臉立刻變得猙獰起來。稍稍沉思了一下,他攤開了手,輕笑道:“你說得這么肯定,是找到證據了吧?愿聞其詳。”
[3]不得不說,周殷的態度太坦蕩了,著實讓御樹驚訝了一番。所以,他也很坦誠地將自己的推理和盤托出:“周殷,我查過你的資料,你不是博物館的正式員工,而是頂替另一名解說員在工作。在此期間,你利用工作權限,逐步入侵安保系統,并設計盜走隕石的路線。不過你偷走那么多塊隕石,真正想要的卻只有一塊——‘太陽車上的法厄同。你是不是想,失竊的隕石這么多,就算找回來的時候少了一塊,也不會引起太多關注?”
御樹會懷疑到周殷,恰恰是因為這塊隕石。
最初的疑點來自于,周殷在解說其他隕石時都說得很詳細,卻只對這塊黑隕石的來歷只字不提,只簡單地說了有關它的傳說。而御樹查資料的時候發現——這塊價值連城的隕石,是一名破產的富商為抵押債務拿出來拍賣,又被博物館前館長以低價購得的。巧合的是,這位富商也姓周,而周殷就是他的兒子。
從監視器拍下的畫面看,實施犯罪的是巡邏機器人。這種機器人擁有與汽車相同的無人駕駛智能系統,它們能在黑暗的隧道里,完美地回避障礙物。最近,它們又安裝了測重系統,每臺機器人的負重范圍在40kg之內,館內供展覽的隕石,一般的個體重量都不會超過這個數字。再加上這種機器人在室外隨處可見,數量很多,就算短時間內消失二三十臺,也不會被人發現。所以結合第一次與周殷見面時的情形,御樹認為他有作案嫌疑。
按照御樹的推斷,周殷避開攝像頭躲進特殊通道,趁機入侵博物館的安保系統。當防盜機器人襲擊游客,博物館大堂一片混亂時,沒有人會注意到地下三層展覽區的異樣。周殷讓事先植入特殊程序的向導機器人將隕石偷走,搬運到指定區域,再讓巡邏機器人從特殊通道將隕石運走,完成了隕石“憑空”從博物館消失的詭計。
[4]“好吧,就算如你所說,隕石是我用巡邏機器人偷走的。請問你說的‘特殊通道在哪里?這么多的隕石,我又將它們藏到哪里了呢?”周殷一副“你的推理毫無邏輯”的樣子。
“這個問題確實困擾了我很久。不過,我考察過博物館的設計后,就有了答案。資料顯示,隕石博物館改建自大型地鐵站。我在網上找到地鐵站的平面圖,和博物館的平面圖對比后發現——有些區域并沒有在博物館的平面圖里標注出來。比如,緊急通道里有一臺被雜物擋住的電梯,走樓梯只能通向博物館一樓,而這臺電梯卻能通往地下五層。下到地下五層后我發現,那里果然是廢棄的地鐵隧道。”
一百多年前,這座城市的地下曾有十條地鐵線路,承載著人們日常生活的往來需要。為了滿足大宗貨物的運輸要求,每個地鐵站都有一個大型卸貨區。后因無人駕駛的智能汽車的普及,有些線路漸漸停止了運營。其中一座地鐵站,被改建成了這座隕石博物館。這臺電梯原本是為了方便旅客搬運大件行李設置的,地鐵站改建成博物館后,電梯就失去作用被棄置了。而周殷就是借助這臺電梯和地下的“特殊通道”,完成了自己的犯罪計劃。
在洞悉了周殷的犯罪手法之后,御樹請張警官調查地鐵隧道沿途的攝像頭,看看在博物館失竊的時間段,這些攝像記錄里有沒有什么線索。
費盡周折后,他們找到了一段錄像。在案發當天下午十六時零七分,幾十臺巡邏機器人進進出出,井然有序地搬運著隕石。在錄像線索的指引下,張警官從封鎖已久的地鐵卸貨區,找到了失竊的全部隕石。
[5]“你的推理基本正確,盜走隕石的人就是我。”在證據面前,周殷承認得異常爽快。他的話音剛落,埋伏在暗處的幾名警察就跳出來,立刻將青年擒住。
也許,從一開始他就做好會被抓住的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抓住他的人,會是一名在路上偶遇的少年。
然而,進了警局后,周殷卻始終保持沉默,他堅持要見御樹,才愿意坦白一切。
無奈之下,張警官把少年帶到審訊室。
“你可能不感興趣,不過,我想跟你說說我父親的事。”
黑隕石是周家的傳家寶,周殷從小就無數次聽父親說起,和隕石有關的故事。
然而,有一天,前任宋館長得知隕石的存在,想要買走隕石。周父不同意,他竟然在背后使了很多手段,導致周家家破人亡。周父當年的一位好友,把宋館長的陰謀告訴了周殷。為了復仇,周殷才盜走了隕石。
如今宋館長被革職,周殷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拿回家傳的黑隕石。
“你的推理有一點偏差——我用來搬運隕石的巡邏機器人并不是隨意找的。遇到你的那天,我真的只是去買東西而已。”周殷笑了笑,“不過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小時候我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偵探,去揭穿世間的一切陰謀詭計。只是越長大我越發現,這世界上的正義與真相太過曖昧不明。你看到的真相、你堅信的正義、你崇尚的美好,隨時都可能被丑惡的利益扭曲。你有著過去我所擁有的,對未來的向往,對正義的追求,希望你能永遠讓心中的天平保持平衡。”
[6]案件結束后不久,隕石博物館重新開業。周殷和他帶來的騷動,很快被大家遺忘了。
御樹又去了一趟隕石博物館。他無心參觀,徑自找到了邱館長。在他的辦公室里,那塊價值不菲的黑隕石——“太陽車上的法厄同”正安靜地躺在嶄新的防盜柜里。
御樹把設計圖和工作人員的資料放到他的桌前:“邱館長,我想問一聲,您就是周殷父親的那位好友吧?”
邱館長一怔,微微皺眉:“阿殷確實是我一位故人的孩子。我將真相告訴他,卻沒能阻止他誤入歧途。”
“是嗎?周殷只是一名臨時工,居然有這么大的能力,去操控博物館的安保系統?您說,會不會有熟悉這座博物館的人,把系統的漏洞透露給了周殷呢?”
邱館長還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樣子,只是他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
“還有,周殷使用的機器人并非從街上竊取的,而是本來就分布在地鐵隧道里。廢棄的地鐵隧道雖然不再用于交通,卻仍放置著巡邏機器人,防止有動物或者流浪漢在地鐵隧道流竄。可是這樣的機器人,為什么會裝有最新版的測重系統呢?邱設計師?”
此時,邱館長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笑容。
“孩子,你的想象力很豐富,不過有證據嗎?”邱館長不再看他,“我很高興能看到老宋從高處摔下的身影,就像駕駛太陽車被劈落的法厄同一般,被自身的貪婪和愚昧所害,沒有什么比這更大快人心的了。不過,就算你知道真相,又有什么用呢?真相并不一定讓人幸福,無論真相是什么,我和阿殷總算是得償所愿。”
“他來背負罪孽,你坐上正館長的位置,可真是如愿了。”御樹譏笑道。
走出博物館,少年的步伐沉重。
他仰望夕陽,周殷的話還銘記在心。確實,這世間有太多我們不能干涉的悲劇。但御樹知道,為了不讓更多的悲劇發生,他必須努力,讓真相大白。
真相即使再殘酷,他也絕不會放棄追尋;而他心中善惡的天平,也絕不會因此傾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