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雁萍
丁酉之春,興趣所致,再訪塞上老街。
其實,始建于明清、興盛于民國的老街,以前有個更悅耳好聽的名字,叫朋蘇克街,后來改稱通順街。如今,因其獨一無二的老資格,以及承載了一座古城的歷史與文化,被重新命名為塞上老街,并成為中外游客來呼和浩特旅游之必選之地。
我對從前的老街印象模糊,但我媽卻記憶猶新。我媽說,從前的老街上,兩邊都是起脊的平房,青磚灰瓦,木質(zhì)門窗,古色古香。因為有車馬店,街上就有賣草料的鋪子,還有點心鋪,有賣舊衣服的估衣鋪,有加工銀器的銀匠坊,有加工銅器的銅匠鋪等。但最吸引人的,是一種叫提吼的行當(dāng)。
按描述不難想象,當(dāng)年的老街猶如一段黑白影像,那影像中,以提吼的方式出售小件舊物的人們,胳膊上搭著毛朝外的老羊皮襖,頭頂著打算出售的帽子,手里提著火鉤、炭鏟之類的小物件兒,或者是一雙舊鞋。他們毫無規(guī)矩可言,不停地邊走邊吆喝,向過往行人兜售手里的二手貨或三手貨。為能多一些成交的機會,他們夾雜在人流車馬中,一次次從東走到西,又從西走到東。而每家店鋪或住戶門口,一定是堆放著柴炭和雜物。整條街古舊著,混亂著,包容著,也發(fā)散著老歸化城濃濃的人間煙火味。
如今,徜徉在走向略有彎曲的塞上老街,看雕磚獸脊、翹角寬檐,從古老的建筑之美中,能夠品味那種沉淀已久的歷史韻味。再喝一罐純正的蒙古酸奶,吃兩條代表大草原的風(fēng)干牛肉,該用怎樣的詞匯,來形容我們生活的美好和幸福呢?
已過中年的龐先生,如今依然在老街搞經(jīng)營。他說房子是祖產(chǎn),老人們過去就在此耍手藝,給人修理鐘表。傳到他這兒,依然的老本行外,還收售一些古舊之物,生意也算過得去。其實我想,他不愿離開相守多年的老街,是因為老街能給予他很多回憶和快樂。
天已向晚,我在沒有幾個游人的老街上,由東往西,慢慢走,慢慢看。路過一間木制門窗的店鋪,貼著玻璃的博古架上,幾件青花瓷,讓我在此刻,極想逢著一個穿長袍馬褂的舊時人。
然而最好,是夏天,有微雨或薄霧。那時,老街上沒有擺放古玩奇石和紀(jì)念品,沒有摩肩接踵的中國人和外國人,也不見被圍觀的現(xiàn)場燙制氈畫。店掌柜們大都歇在屋里,喝茶,看報,把玩小擺件,或者整理貨品。
我還喜歡在安安靜靜的晨光中或晚霞里,一個人,悠閑地漫步于塞上老街,去尋覓那些依然停駐在雕磚獸脊或飛檐斗拱間的舊時光,看燕子,從遠逝的歲月深處,銜幾縷明清遺韻,翩然來去。
塞上老街的點心鋪早已不知去向,但老字號三和元和清真鴻興號還在。如果是外地游客,逛累了,也餓了,就請進三和元吧,傳承已久的燒麥和“硬四盤”,絕對讓你吃得滿意。但想喝鴻興號的老湯羊雜碎,就得趕在中午前,因為青城羊雜碎和純燒麥館兒都只營業(yè)半天,下午要用來準(zhǔn)備第二天所需食材。
我常想,呼市的羊雜碎館子挺多,為什么有人非要舍近求遠,起個大早到老街來喝一碗。原來,除了老湯,為保證質(zhì)量,鴻興號熬雜碎所用食材,全部自己煮制,并且嚴(yán)格按照一斤心肺二斤肚的比例入鍋。
哈程是清真鴻興號第六代傳人,他說不止一次,有人提出要買他的配方,或者直接請他去做技術(shù)顧問,但他都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不想讓他的老顧客們失望,不想讓創(chuàng)下這一老字號的前輩們失望,更不想讓喝慣了鴻興號羊雜碎的外地游客失望。哈程說,有幾個廣東客人,每年來呼和浩特及其周邊旅游時,不管住在哪里,必須得專門到塞上老街來逛逛,然后坐在條桌前,吃焙子,喝雜碎,看街景。有時還安頓哈程提前冰凍幾份羊雜碎,要帶回去給家人品嘗。
夜幕已降臨,我站在塞上老街東口向西回望,深藍的夜空上新月如鉤,那是歷史和現(xiàn)實的最好見證。
(責(zé)任編輯/高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