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愛情的代際對話與融合

劉知英+晏杰雄

素來對古城零陵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心馳神往。那是一江碧波如玉的瀟湘，氤氳霧氣熏染著沿途的人們，由遠及近，從古至今，千百年來一脈相承。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溫柔繾綣的瀟水哺育出來的永州人也一樣的清冽如泉，堅韌似水。這種主觀的認知在永州作家楊柳灣（本名蔣蒲英）的書信體長篇小說《楊柳青青江水平》中得到了全面的印證。

《楊柳青青江水平》在兒子張朝陽和兒媳晏琪踏上蜜月旅行之時拉開了序幕，婆婆李小麗率先給兒媳晏琪發出一封長信，勾起往事種種，從張、晏的大學愛戀到公司上市，引出錯綜穿插的人物關系和故事情節。作品雖淺顯易懂，卻是由淺入深，以輕松易讀的形式勾勒出了宏大壯闊的現代生活圖景，既以書信對話的形式敘述故事，同時又緊跟時代潮流以微信為媒介進行情感心理的溝通交流。婆婆李小麗和兒媳晏琪之間的信息往來既體現了兩代人的真情，也迸發出不一樣的思想火花和智慧光芒——父輩的沉穩睿智、淡定從容，子輩的青春活力、情愫暗涌。無論是父輩還是子輩，小說中的人物都充滿著樂觀的理想主義色彩，基調輕松明朗、陽光向上。全書一百二十封信講述了環環相扣的成長故事，是對青春理想的書寫。小說穿插著時代背景的再現，親子情感的頌揚，以及對永州文化、民風傳統的由衷贊嘆。小說透露出作者楊柳灣相信美好、相信青年、相信未來的創作心態，其陽光明麗、充滿正能量的創作基調不言而喻。

《楊柳青青江水平》從學油畫的大一新生晏琪入學開始寫到了畢業，毫無疑問，這是以校園生活為表現內容的一部校園小說。《楊柳青青江水平》的核心主題便是對青蔥歲月校園愛情的書寫。從相識、相知、相戀到結婚，張朝陽和晏琪的相處頗有點“霸道總裁愛上你”的強大氣場，雖然中途也有小插曲，但以張朝陽的處事能力最終都化險為夷。雖然他們也有著對未來的迷惘和情感捉摸不定的煎熬，但最終這些恐懼、浮躁、彷徨都在幸福的旨歸中得到消弭。相對而言，小說中其他幾對情侶曲折許多，但這些年輕人坎坷情路的柳暗花明，則更進一步體現出作者創作時的樂觀情緒：作為余孔平母親的捐助對象，陳靜茹內心的自卑和感恩阻礙了他們前期的情感發展；因為幼時分離，屈瑞晴和蔣仲翔輾轉經年才重逢相戀，又經歷血病風波，可謂失而復得；譚致立和譚維莉兄妹因為家族病史不敢與人相愛，克服種種心理障礙之后有情人終成眷屬；唐秀文和尹向北郎情妾意，尹向北卻因自己身患肝癌毅然與唐秀文斷了聯系，臨終重聚后終究天人永隔。灰姑娘逆襲、青梅竹馬久別重逢、身患重癥獲得重生等情節構成了這一情感副線，雖然尹向北最后死了，但作者并沒有花太多的筆墨描寫唐秀文的頹廢悲情，反而對尹向北為愛而獨自離開的勇氣多有褒獎和感喟。小說以唯美的愛情童話為主要表現對象，以反映現代情感需求為主要目的，充分體現出通俗言情小說的特點。但作者在講述王子與公主的愛情故事時，不僅對愛情心理進行了細致的描摹，還將現實生活中教育、經濟、醫學、商貿各個方面的因素鋪排其中，提升了作品的深層內質。

隨著社會經濟大潮的發展，新世紀以來，以商界經濟生活為主要題材的財經小說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出來。小說《楊柳青青江水平》青春理想的書寫是對“互聯網+”的商品經濟時代創新創業大背景的恢弘再現，人脈圈、資源庫的建立成為社會話語權的重要依托，主要體現在以張朝陽為核心的高層社會人士對商業、醫藥、教育資源的掌握。在這個意義上，《楊柳青青江水平》有著都市財經小說的所有要素。張朝陽謀劃成立的新藥推廣公司，資源和資本融合創造出巨大的利益空間，眾籌眾包、微信平臺、二維碼、紅包、骨粉團等新興事物都成為了盈利鏈當中的重要一環，而“美陽陽”公眾平臺作為線上營銷的一大賣點迅速走紅，創造出巨大的財富。張朝陽、晏琪等人的成功不僅僅得益于網絡電商，還得益于這個群體所掌握的社會資源。張朝陽圈子里的人物都富于理想色彩，大多才貌雙全，既受到中華傳統美德的熏染又在現代教育中獲得成就事業的專業技能，而且身世背景不同。毫無疑問，現實社會中這樣的創業人士不占多數，尤其是三十歲上下的八〇后和九〇后，以他們的年紀和經歷要積累出一個磅礴的人脈網并不容易。但是作者深入洞悉年輕人的生存狀態和心理機制，將這一批社會精英在一個波瀾起伏的創業大舞臺上觀察和書寫。讀者在閱讀《楊柳青青江水平》時，大體上會有兩種不同的閱讀心理：像張朝陽這樣環境優越、天資過人又年輕有為的讀者對小說中的輝煌創業史感同身受，而像另一類出身普通、成長普通、工作也普通的年輕人，這樣一個創業創新過程是陌生而又實實在在發生在身邊的。另一方面，張朝陽也是一個下崗職工的孩子，經歷過父母疲于生計，“吃飯”都沒著落的困境，這也是國企改革陣痛期的歷史折射，更是張朝陽成長過程中的一個不可或缺的環節。然而，不可否認的是，通過這樣宏大理想、激昂向上的敘述，小說為讀者呈現了一個現實：這是一個既需要技術也需要圈子更需要正氣的時代，而優秀的八〇后和九〇后青年正在這樣的舞臺上唱著主角。

青春理想不是當下年輕人的專利，而是所有年輕人都曾擁有。小說是兩代人之間的情感溝通，從這個角度而言，《楊柳青青江水平》具備家庭倫理小說的相關要素，親子關系成為敘述核心。晏琪和婆婆之間的對話情意綿長，兩代人溫情脈脈，從作者對晏琪這一人物的塑造，可見其對兒子張朝陽和晏琪的深厚母愛。小說中的這個婆婆雖不是作者本人，但不可避免的，一定帶有作者本身的生活印記，晏琪和張朝陽的人物原型也必定是深受作者的欣賞和喜愛。張朝陽和晏琪雙方家庭都充滿了愛，自上而下地，張朝陽的奶奶、父母對他和晏琪的關心愛護顯而易見，看到晏琪“這么漂亮”的孫媳婦兒，奶奶的喜愛之情溢于言表，為了給晏琪補身子，奶奶和媽媽不厭其煩地做出各種藥膳；晏琪的父母對晏琪和張朝陽也是體貼入微，即便兩個年輕人先斬后奏地領了結婚證，他們也善解人意沒有過多地責難；自下而上地，張朝陽和晏琪對自己的父母、對方的父母長輩也都孝順有加，晏琪在寫給婆婆李小麗的信中常常會有“親愛的媽媽” “媽咪”這樣親昵的稱謂。除了張、晏兩家，屈瑞晴和她的母親，席廣州和他的母親，甚至連父母離異、離經叛道的肖瑩和她遠在美國的父母，都傳遞出兩代人之間的縷縷深情。相較于傳統社會“父為子綱”的封建親子關系，現代親子關系呈現出親子雙方人格平等的積極趨勢，同時也出現了親子關系利益大于情感性的消極特點。現實生活中的家庭親子環境不容樂觀，離婚率日漸上升，單親家庭的孩子精神層面存在諸多遺留問題，由于時代發展過快普通親子之間的代際溝通也遭遇重重阻礙。《楊柳青青江水平》的作者楊柳灣深刻意識到社會現實的嚴峻，她將由現代親子關系引起的焦慮與擔憂化作對“父慈子孝” “尊老愛幼”中華傳統美德的弘揚。在作者的筆下，默默流淌的親人之愛是那般純美動人，這不僅是作者自身家庭觀念的折射，也寄予了她對和諧社會友愛家庭的美好愿景。

作為一個永州人，作者還用極大的筆墨介紹永州璀璨紛呈的人文地理和淳樸善良、心憂天下的傳統民風，字里行間流露出抑制不住的自豪感。作家敏銳地捕捉到鄉土文化的氣息，描繪永州當地的風土習俗并從中挖掘出世界范圍內的傳播價值，永州的血鴨、東安雞、醬板鴨、鹵粉等特色美食讓人回味悠長，永州的祁劇、零陵花鼓戲、零陵漁鼓、道縣說唱等民間藝術讓人余音繞梁，永州的舜帝、柳宗元、周敦頤、張浚、元結等文化名人更帶給人們劃破歷史蒼穹的精神力量。小說中作者著重寫了永州江永瑤族文化，張朝陽、晏琪、譚致立一行人來到了風景秀麗的勾藍瑤，在這個古樸寧靜的水墨瑤寨，他們和當地的姑娘小伙們一起體驗了歡樂的洗泥節，過節前的瑤寨祭祀神秘而有趣，瑤寨人對先祖的深情緬懷，對民族圖騰的敬仰感恩，讓人們看到了不一樣的生存面貌。永州人的善良真誠在小說中由大剛和小美、唐向東和韓亦君這兩對夫妻的跌宕起伏表現出來：因為胡珊的插足，小美主動和大剛離婚，各自再婚之后小美以德報怨，幫助胡珊和大剛維護家庭完整；與唐向東分開多年的韓亦君，在得知唐向東身患胃癌之后毫無怨言地回到他的身邊照顧他、鼓勵他，還為他開創他最熱衷的汽車事業。秉著對正能量不屈的高揚，劈腿、插足、出軌、婚外情，種種婚姻中不堪的現象在楊柳灣筆下都被澄澈如瀟水的美好心靈所取代。中國自古崇尚“以國為家”，《楊柳青青江水平》中，作者著力刻畫了張家祖輩“女人為家庭做事，男人為國家做事“的優良家風，以感恩情懷和勇于擔當為重要支柱重構了現代“家國觀”。張朝陽從小就知道有錢有能力要承擔更多的責任，作為一個醫學博士他為了科研成果廢寢忘食，遇到醫學界的亂象他無所畏懼追查到底，國家需要醫務人員援非他義不容辭，充分體現出永州人心憂天下、敢為人先的家國情懷。

任何一種文體、任何一部作品都難免存在瑕疵，書信體小說《楊柳青青江水平》既得益于書信體結構，又囿于此，眾多精彩紛紜大起大落的情節在小說的推進過程中呈現出弱化的趨勢，作者大量的筆墨用于描述說話人的情感起伏和思想軌跡，一些復雜曲折的情節僅僅一言帶過。最容易體現出人物性格的情節，如大剛和胡珊發生婚外情小美的情緒起伏，唐向東因賭債出走回來之后韓亦君的轉變，都被作者有意淡化。然而我們又無法苛責作者，因為書信體這種偏重于說話人的敘述方式決定了小說的情節線索由散漫的心理獨白構成，波瀾起伏懸念叢生的不是情節，而是說話人的心理。一個是男主角張朝陽的母親，一個是張朝陽摯愛的伴侶，小說《楊柳青青江水平》中的兩個發聲人李小麗和晏琪都帶著各自的主觀情感色彩，也從性別的角度出發，映射了女性視角下男性、愛情、婚姻、事業、人脈資源等多方面的社會信息。

《楊柳青青江水平》這部小說又區別于普通的女性小說、校園愛情小說、都市財經小說，它是一個現代社會的綜合呈現，是八〇后和九〇年代生人慷慨激昂的青春理想鳴奏曲，同時也是六〇后年紀稍長者對年輕人的殷切期盼和鼓勵，更是永州人悲憫善良、勇于創新、守家護國的崇高精神的真實寫照。瀟湘水畔古韻悠悠，在這紛擾浮躁、燈紅酒綠的現代社會中，永州女作家楊柳灣掬起一捧理想的清泉，通過書寫正能量，為八〇后和九〇后正名，樹立起了年輕一代人社會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的豐碑。

責任編輯：趙燕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