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色當前不上鉤

林素微

《閱微草堂筆記》中有這樣一個故事——

夜雨、幽燈，一陣陣似有還無的風聲，使這個夜晚顯得無比寧靜。此時此刻，多數人都已經進入了夢鄉。然而，在一戶人家的后園，一個書生仍然獨坐在亭子里，胳膊肘支在石桌上，靜靜地想著心事。

桌角的油燈忽明忽暗，就像他此時晦暗不明的心境。更漏遲遲，窗外的雨聲越來越響了，書生呆呆地凝視著油燈的玻璃罩子，間或拿起一根鐵簽，去撥那燒得火紅的燈花。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書生正在輕聲吟誦時，簾子一掀，雨霧從外面灌進來，撲在書生那頗有幾分英氣的臉上。他打了個激靈，從自己的內心世界中醒過來。

隨著那蒙蒙細雨一起閃身進來的，還有一位二八佳人。那女子身著石綠衫，腰系緗黃裙，身后披著如同墨染一般的長發，白凈的面孔上有一雙美麗而又靈動的大眼睛，正俏皮地打量著他。書生面露驚訝，怔怔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想開口問話，卻又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

女子見書生呆頭鵝似的樣子，不由得抿嘴一笑，如鶯聲嬌嚦的言語從她那櫻桃小口中徐徐說出：“妾身乃是官宦之女，府邸就在這附近，日前外出游玩，偶然見君一面，朝思暮想，傾慕不已，而今趁著這雨夜，特來與君相會，還望你不要嫌棄才是！”書生神游萬里的魂魄這才歸了位，他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繞著那女子走了一圈，問道：“外面暴雨如注，小姐的頭發、衣服和鞋子竟然沒有一點沾濕的痕跡，這是怎么回事呢？”那女子沒想到書生會有此一問，沉吟了片刻，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實不相瞞，我本非人，而是一只修煉了千年的狐仙。”說完之后，那女子的一雙妙目在書生的逼視之下微微瑟縮了一下。

“原來如此！”書生又點了點頭。那女子聽聞此言，微微松了口氣。書生又問：“此間的少年才俊多如過江之鯽，小姐為何就單單看上我了呢？”女子答道：“這都是前生的緣分！”女子說著，一絲紅暈爬上了她那潔白如玉的面頰。

女子話音剛落，書生又問道：“既然是前生注定的姻緣，那么請問，這姻緣由誰記錄，由誰管領，又是誰告訴你與我有緣的……”女子剛想開口，書生揮手做了個停的動作，接著道：“你前生是誰，我前生又是誰，你我因何事結緣，結緣的時間又是何朝何代？請一一道來。”

那女子聽了以后，神情變得黯然，張口結舌，囁嚅許久，才緩緩道：“你千百日都不坐在這里，獨獨今天坐在這里；我見了千百個人，都不曾動心，單單今天動了心，倘若這都不是前緣，那么什么才算前緣呢？如此良辰如此夜，還望你不要狐疑才好！”

書生聽后，面露微笑，只見他瀟灑地甩了甩手腕，朗聲道：“有前緣者必然一見如故，互相愛慕，所謂絕代佳侶，緣定三生。我有考前綜合征，今天晚上，怎么睡也睡不著，剛坐在這里，想背誦背誦以前學過的古詩，小姐就翩然而至，可是我卻一點都不動心，對你也感覺很陌生，這就是你我無緣的鐵證！你趕快走吧，我還得睡覺呢！”

狐女一聽，被氣得眼冒金星，如同被一股大力擊倒，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才算站穩。她張了張嘴，終是哭笑不得地看了書生一眼，揮了揮衣袖，將桌子上的燈掃滅，隨即便消失了。

狐女犧牲美色，勾搭書生，必會從書生身上取走些什么。而此書生還算清醒，懂得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在美色面前還能保持清醒，精神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