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強總理在2016年兩會政府工作報告中首提:“鼓勵企業開展個性化定制、柔性化生產,培育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增品種、提品質、創品牌。”“工匠精神”進入政府工作報告,由總理開口說出,瞬時變成了2016年度一個熱詞。
我在微信上問我的朋友:“什么是真正的工匠精神?”朋友春節期間剛去了趟歐洲,考察了一堆工廠企業,對“工匠精神”頗有體悟,也時常發些感言給我。
“庖丁解牛。”他回了四個字。

庖丁解牛,切中肯綮,“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于硎”。一把刀用了十九年還跟新的一樣,的確是鬼斧神工,神乎其技,所以梁惠王感慨地說:“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
“庖丁解牛”就是“工匠精神”。雖然它本質上是為“養生”所提供的佐證,但也同時解讀出了“工匠精神”的兩個內涵:精益和創新。
“精益”我們能讀到,通過專注訓練,反復打磨,達到神乎其技;“創新”卻需要捉摸——如何在尋常時間中找到規律,發現“新”,新的觀念、新的技藝、新的模式、新的資源……
美國早期的企業家,從富蘭克林到愛迪生,都可謂是真正的“工匠”,但他們最終被人們銘記,不是因為他們數十年如一日地打磨某個產品,而是不斷地提供創造力,成了創新的源泉,通過創新將自己變成了真正的企業家,也通過創新而創造了社會財富。從這個維度來看,“工匠精神”就是“企業家精神”。
愛迪生只是美國千萬“傲視一切、打破常規、富于獨創精神的人物”之一,這樣的人物還包括金·吉列、阿道夫·朱科爾、弗雷德·史密斯、約翰·D.洛克菲勒、艾爾弗雷德·P.斯隆、安德魯·卡內基、亨利·福特、保羅·高爾文、J.P.摩根……或許他們的名字并不為陌生人熟悉,但我們每天所使用的刮胡刀片、摩托羅拉手機、福特汽車、通用汽車,我們熱衷的派拉蒙電影、聯邦快遞,我們熟練操作的電器,都蘊涵著這些亡靈的氣息。
無論熊彼特還是德魯克,都將“創新”作為“企業家精神”的核心。中國古典的商人,同樣也曾擁有這種“工匠精神”,但他們最大的缺憾,是未嘗通過組織創新,建立真正的企業。
中國也從來不缺乏真正的“巨匠”。《隋書·宇文愷列傳》記載:“時帝北巡,欲夸戎狄,令愷為大帳,其下坐數千人。帝大悅,賜物千段。又造觀風行殿,上容侍衛者數百人,離合為之,下施輪軸,推移倏忽,有若神功。戎狄見之,莫不驚駭。帝彌悅焉,前后賞賚,不可勝紀。”宇文愷是有隋一代巨匠,卻無法成為“工匠精神”的代表。當他的創造力最終演變為獻媚的奇技淫巧之后,“工匠精神”也隨之淪喪了。
“簡單地說,任何人只要有好點子并且去努力實現,他就可以被稱為工匠。工匠文化在國外生根發芽是因為他們的文化土壤里就已經有了對創新者的崇拜。西方宗教認為上帝造萬物造人是神圣的,因而那些能夠創造新鮮事物的人,也像上帝一樣神圣。”
“對創新者的崇拜”、“創造新鮮事物”,是“工匠精神”的核心。中國有一個詞可以與“工匠精神”匹配——匠心。“匠心”意思是精巧的心思,技藝上的創造性。有個成語叫“匠心獨運”,就是“獨創性地運用精巧的心思”。唐人王士源的《孟浩然集序》說:“文不按古,匠心獨妙。”這就是創新。
當“工匠精神”進入政府工作報告,成為一個“熱詞”后,對于“工匠精神”的追捧將會持續很長時間,會有相當一批企業家想當然地認為“復古式的精益”就是“工匠精神”。這是一個誤區。我相信真正的“工匠精神”意味著創新。在一個缺乏創新的環境中,是不存在“工匠精神”的。
在技術創新方面,中國依舊有漫長的追趕之路。
(摘自《東方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