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特會”之后的中美關系走勢

張志新

4月初，中美首腦在美國佛羅里達州海湖莊園舉行的首次“習特會”，對于未來四年兩國關系的穩步發展具有重要的指導性意義。但是，由于特朗普政府的政策不確定性依然存在，中美關系仍然應當謹慎處理。

一

此次“習特會”一掃此前籠罩在中美關系上的陰霾，避免了特朗普上臺后美國對華政策的急轉直下，實現了美國政府換屆后的雙邊關系的平穩過渡。奧巴馬政府末期，有關美國對華政策的大辯論雖然沒有得出明確結論，但是自尼克松政府開始對華實施的“接觸政策”確實遭到美國戰略界、學界的質疑。他們開始懷疑由推動中國“經濟自由化”實現“政治民主化”的傳統思路的有效性。盡管美國官方仍維持接觸政策，但是在2016年大選中，兩黨候選人競相比拼誰上臺后會對中國更強硬，并在匯率、貿易、網絡安全和南海等問題上接連放出狠話，這使得2017年美國新政府上臺伊始中美關系就被消極的氛圍所籠罩。

而且，特朗普上臺前后在對華政策上的一系列言行，無疑加劇了中方的擔憂。這其中包括：選前誓言就任第一天就會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并對中國出口美國的產品加增45%的懲罰性關稅；獲選后與臺灣地區領導人通話，并公然挑戰中美建交的政治基礎“一中”原則；侯任國務卿蒂勒森在參議院聽證會上聲稱將阻止中國軍方登上在南海擴建的島礁。加之，白宮高級顧問、被譽為“影子總統”的班農宣稱中美在南海“必有一戰”，以及若干主張實施對華強硬貿易措施的官員進入白宮，讓人擔憂中美沖突可能在外交、安全與經貿領域全方位展開。

然而，從特朗普上臺后的內外政策議程來看，與中國發生正面沖突并不符合美國的國家利益。特朗普就任后的當務之急對內是創就業、促增長，對外則是反恐。在此前提下，中美雙方密切的互動為4月初的“習特會”鋪平道路。此次海湖莊園峰會中，兩國元首深入交流超過7個小時，就雙邊關系和國際問題交換意見，達成多項重要共識。此次會晤不僅為中美關系發展奠定了建設性基調，而且指明了雙方共同努力的方向。正如習主席所言，我們有一千條理由把中美關系搞好，沒有一條理由把中美關系搞壞。中美兩國關系好，不僅對兩國和兩國人民有利，對世界也有利，合作是中美兩國唯一正確的選擇。而特朗普也認同上述看法，他表示美中作為世界大國責任重大，雙方應該就重要問題保持溝通和協調，可以共同辦成一些大事。

二

此次“習特會”為未來四年的中美關系穩步推進做出頂層設計，也確立了雙方增信釋疑、管控分歧、推動合作的重要機制與渠道。

首先，“習特會”是美國新政府就職以來中美元首首次面對面溝通，有效地增進了相互了解，建立了良好的工作關系和個人友誼。中美兩國的政治體制決定了雙方領導人在外交事務上的決定性作用，因此，元首之間的個人關系，以及雙方對彼此國家的認知將會對雙邊關系發展產生重要的影響。會晤中，習主席向特朗普介紹了中國的歷史、國情和改革開放成就，強調了中國走和平發展道路，不奉行你輸我贏的理念，不走國強必霸的老路，致力于促進世界和平、穩定、繁榮。對此，特朗普表示，中國擁有偉大、令人驚嘆的文明。習主席領導中國取得出色發展成就，在世界上受到廣泛尊重。他同習主席相處非常愉快，建立起非凡的友誼，并希望繼續同習主席開展合作。他還接受習主席邀請，將于年內對中國進行國事訪問。

其次，四個新的對話機制的確立，不僅繼承以往中美政府有效的溝通機制，而且也對新形勢下雙邊關系中涌現的新問題做出積極反應。本次“習特會”的一大重要成果，是雙方宣布建立外交安全對話、全面經濟對話、執法及網絡安全對話、社會和人文對話等4個高級別對話機制。中美經常性對話合作機制是兩國關系發展的重要支柱，對雙方溝通磨合、增進互信、拓展合作、管控分歧具有重要的積極作用。在小布什和奧巴馬政府時期，美方雖認為兩國之間頻繁的對話讓人“疲于奔命”，但這些機制確實起到增信釋疑與拓展合作的作用。新確立的四大機制從內容上基本涵蓋奧巴馬政府時期“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內容，并對其進行重新的梳理和理順。網絡安全議題在美國上屆政府末期就成為雙邊熱點議題，正式列入對話內容有利于管控分歧，避免個案干擾中美關系大局。除此以外，中美軍事交流在特朗普政府任內也將穩步推動。

最后，新的對話機制將積極拓展中美兩國新的合作領域。就在“習特會”期間，兩國領導人啟動了外交安全、全面經濟兩個對話機制，并且重點討論了機制運作方式和工作重點。雙方同意盡早啟動其他兩個對話機制，將開展各領域其他級別的對話接觸，鼓勵各部門加強交流合作。針對此前外界普遍關注的中美可能陷入“貿易戰”的說法，兩國領導人進行了深入交流與探討。中方特別強調，中美經貿關系本質是互利共贏的，雙方已相互成為第一大貿易伙伴國，兩國人民都從中受益良多。針對特朗普政府著重強調的對華貿易逆差和市場準入問題，中方提出雙方應本著平等互利的原則，尋找新的經貿合作點，擴大在能源、基礎設施建設等領域務實合作，相互開放市場，推動兩國經貿關系更加平衡發展。

三

“習特會”前后，特朗普政府的對華口吻確實有所轉變。這主要表現在：一則，此前特朗普已從威脅放棄“一中政策”退回到美國傳統對華立場；二則，海湖莊園峰會后，特朗普多次在社交媒體上發文贊賞中國，感謝中方與美國攜手處理地區安全問題，稱“中國真的在非常努力地解決朝鮮問題”；三則，美國財政部在4月中旬發布的報告中并未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然而，這些措施更像是戰術而非戰略調整，特朗普政府的對華政策仍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

就臺灣問題而言，特朗普政府雖然已從挑戰中美建交的政治基礎上后退，但是強化美臺實質性關系與對臺軍售仍是其手中可能打的牌。此前，美國代理負責亞太事務的助理國務卿董云裳曾表示，特朗普政府將不再使用“再平衡”作為其亞太戰略的名稱。但這并不意味著美國戰略重心向亞太轉移的政策將被廢止。特朗普團隊在競選期間曾刊文稱在亞太將實行“以實力求和平”的政策，并將強化在該區域的軍事部署。這都意味著美國在亞太圍堵中國的策略或不會改變。部分美國保守派智庫學者一直在鼓動將臺灣作為“圍堵中國”策略的重要一環，特朗普政府是否接納值得關注。

中美在重大國際和區域問題上的協調與合作由來已久，但值得注意的是美方常常傾向于將部分問題與中美關系掛鉤，動輒稱這是考驗雙邊關系的“試金石”。在奧巴馬政府時期，朝核問題、南海問題都曾被美方作為“試金石”考驗中國。近期，由于朝鮮半島風云再起，上述說法又浮出水面。如特朗普所言，“貿易是激勵因素”，美方似乎想以貿易做誘餌換取中國對朝施壓。殊不知，中美經貿相互依存之深，拿貿易威脅中國或許只會引火燒身。而且，協調與合作往往是源于雙方的共同利益，一方在考驗另一方的同時其實也在受到對方的考驗，從而展現彼此所謂的合作是誠心實意的，還是另有所圖。

經貿關系自建交以來就是中美雙邊關系穩步發展的“壓艙石”，但也是雙邊矛盾最為突出的領域。即便是在奧巴馬在任時期兩國關系穩步推進的時候，美方對華“雙反”調查就從來沒有停息過?！傲曁貢焙竺婪诫m然沒有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但仍拒絕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3月底，特朗普簽署了兩項貿易相關的行政命令，要求強化“雙反”執法，并在未來90天對美國的貿易逆差進行全面審查。這實質上意味著美方在經貿上對中國的“達摩克里斯之劍”仍未放下，強硬的對華貿易措施將會與中美在其他領域的合作“如影隨形”，將根據特朗普政府滿意與否而決定是否推出。

總而言之，“習特會”雖然為未來四年中美關系的穩步發展指明方向，但是中美在政治、外交與安全、經貿領域的矛盾依然存在，并可能由于特朗普政府“朝令夕改”或深度算計使既有的矛盾激化。從這個意義上講，處理未來四年的中美關系的尤其要小心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