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當大了

◎李繼理 口述 劉甲凡 整理

二叔當大了

◎李繼理 口述 劉甲凡 整理

在我們家鄉，喪葬的程序極其繁復，可大多數家庭要么對程序不太清楚，要么是當局者迷，生怕組織不好讓親朋好友挑了理。因此，每逢辦喪事的當口都要請個“大了（liǎo）”，一切服從大了的安排。

所謂“大了”，“大”是居于首位的意思，“了”在這里大約有兩層含義，一是要對各項程序了然于心，再就是將一切該辦之事了結完滿。辦喪事的大了，須統領全局，指揮若定，事無巨細，舉重若輕。這個差事，一般人干不了，必須資格老、威望高、懂規矩。經驗豐富的大了處事謹慎，眼里有活兒，說話得體，禮節周到，把上下三輩及七大姑八大姨都侍候得舒舒坦坦的。整個過程辦得有條有理，有板有眼，中規中矩，善始善終，這才能顯現出大了的本事。

我二叔是我們村主辦喪事的大了，從他40歲開始，前后干了三十多年，經他手送走了村里的百十位老人，在村里口碑極佳。尤其是他借治喪化解家庭矛盾、親力親為從簡辦喪事的事，一直為村里人津津樂道。

村里有一戶人家哥兒兩個，曾經為家務事鬧得不可開交，多年不通聲氣。這年，他們的父親去世了，喪事一開始自然就辦得別別扭扭。二叔是個熱心腸，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就趁著晚上，兩頭做調解，說完哥哥說弟弟，勸完嫂嫂勸弟媳，終于把哥兒兩個說得言歸于好。到了老人下葬那一天，二叔把他們哥兒兩個的手扯在了一起，一齊跪倒在父親靈前，哭喊著要父親安心上路。這一幕，讓在場的鄰居們感動得不得了，都對二叔豎起了大拇指頭。

為老人辦理后事，二叔很重視其出嫁閨女的態度，他說，這是辦好喪事的基本保證。村里有一戶人家，出嫁的閨女和嫂嫂曾大打出手，起因是贍養老娘的是是非非。老娘去世，二叔作為大了，首先安排人到閨女家傳喪。聽傳喪的回來說，閨女說了不少厲害話，大有要借治喪鬧個天翻地覆的架勢。二叔一聽急眼了，就找來村干部一齊做嫂嫂的工作。好話說了老半天，沒談攏。二叔不甘心，親自騎車跑了七八里路，把她父親叫來了。經過大伙的多方開導，嫂嫂終于答應親自到村口迎接小姑子。

到了閨女要回來那天，嫂嫂早早就在村頭等著，遠遠看見小姑子回來了，嫂嫂急忙忙迎上前去，親親切切地叫了一聲“妹妹”。本來一肚子火氣的閨女，讓嫂嫂這一聲“妹妹”叫得一下就撒氣了，撲上去摟著嫂嫂哭成一團，然后兩人手拉著手一塊回了家，喪事也就順順利利辦完了。當年，因為他們家鬧不團結，沒能評上村里的五星家庭。村委會為了教育更多的家庭，于老人下葬之前，為他們家掛上了五星家庭的牌匾。這件事在村里引起了巨大的反響，村里人都說，二叔不但是個善于辦理喪事的大了，還是個熱心調解矛盾的大拿。

按照農村的習俗，人死后是到另一個世界生活，親人要為他置辦很多紙扎的生活用品，包括車馬、轎子、房屋、聚寶盆、搖錢樹、金山銀山、錢柜、元寶等。這是千百年流傳下來的習俗，也是農村老百姓最樸素的信仰。但置辦這些紙扎品要花費不少錢，對于那些貧困家庭無疑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為給事主省錢，二叔就自己動手學著制作紙扎品。二叔本來就有一雙巧手，悟性又高，很快就熟練地掌握了全套紙扎的技巧。尤其是他扎制的老牛，更是別出心裁：他用雞蛋殼做老牛的眼睛，遠遠看去，簡直就要活起來。每逢當大了的當口，二叔就讓事主買來各色的草紙，再找來一些高粱秸稈和竹簽，起早帶晚，一股腦兒把那些紙扎品準備齊了。僅此一項，每次都會節省不少錢。事主們過意不去，想要答謝，可二叔都是二話不說就回絕了。

年前立冬的第二天，74歲的二叔去世了。他出殯那天，村里的老少爺們都來了。這一回，由村主任當大了，他為二叔祭了悼詞，在場的人都落淚了。93歲的虎臣爺爺哭得老淚縱橫，他說：“二果子（二叔的乳名）答應給我當大了啊，他走了，我的后事別人辦得好嗎……”

摘自《煙臺晚報》圖/賈雄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