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青春散場，誰還愿縱情吶喊？

黎曉陽

寫下標題的時候，一直在心里告誡自己，客觀一點，再客觀一點。沒錯，這是一位五月天的歌迷試圖冷靜地評判樂團的第九張專輯《自傳》。五個把披頭士當作偶像的青年已經成為了這個時代的偶像，新專輯張張熱銷，演唱會場場爆滿。根據披頭士只出了十張專輯的既成事實，他們也宣稱湊夠十張就不再創作。因此，這第九張便有了許多總結和回顧的意味。

為此，整張專輯也都圍繞著情懷展開敘述，旋律和曲風不再試圖突破和嘗試，詞句也都在書寫著假設、遺憾、回味、感懷，難舍情誼、未盡緣分，以及生命留下的痕跡。

普通的流行樂手絕不敢如此任性地堅持一種情懷，商業考量會促使專輯制作人妥善安排各種曲風，快歌和慢歌混搭，電音舞曲后，通常有一首標榜清新的民謠風，最好還來點簡單說唱，再以挑逗情緒的R & B結尾，引發聽者自然地重復一遍。

在新專輯的詞曲創作中，五月天已經無需再考慮這些“傻白甜”的流行套路，他們朝著“詩性語詞”的方向全力突破，這種風格從《2012》《我心中尚未崩壞的地方》便初露苗頭，這次則被更為徹底發散。為此他們甚至不惜放棄流行歌曲結構和旋律本身，力圖完整呈現出生命和回憶的感懷。《如果我們不曾相遇》《人生有限公司》光看歌名便能略知一二，是五月天專屬的“中年危機”情懷；《派對動物》延續節奏快歌的歡快，電聲和規律鼓點敲擊著同樣已近中年的歌迷靈魂；而《頑固》則接近《倔強》那樣的孤獨決絕，無論阿信如何深情，拔高聲線的同時也拔高著情緒，瑪莎的貝斯永遠穩定地往前鋪展，告誡著現實的逼仄和旁人的冷眼。《任意門》則將二十多年音樂歷程的重要點滴全部書寫下來，聽者像是閱讀歷史般跟著歌聲重新梳理一遍自己精彩或潦草的青春。

能夠無視商業，還因為他們是五月天。他們從《春嬌與志明》的青澀初戀、《軋車》的輕狂玩鬧；唱到《叫我第一名》的任性驕傲，《愛情萬歲》的騷動和纏綿；再到《溫柔》《倔強》那樣的靜默堅韌；直到《干杯》《第二人生》的中年危機和生命感懷。他們從留級的高中生成長為孩子他爹，作品也陪伴著無數人從沉悶的少年時光，走過暗流奔涌的青年時代，再一步步跨入充滿生存壓力和現實困境的中年生活。

區別在于，大多數人選擇了以沉默對抗中年后襲來的無力感，或是心知宿命不愿說破，或是疲于奔命有苦難言。我們忙于陪客戶、還房貸、鬧離婚，在不同社交關系中悉心經營，或是在各種補習班之間艱難抉擇。情懷尚且無暇顧及，哪里還有力氣大聲呼喊？

而五月天幫我們唱了出來，在《兄弟》里，我們聽見了管弦樂與吉他的默契合奏，像是《垃圾車》那樣的溫暖感動；在《頑固》里，我們聽見了用復古曲調嘶吼出的悲情和憤懣，那是平凡個體能獲得英雄幻覺的短暫時刻，像《倔強》與《干杯》的自然混搭；在《好好》里，是難得靜謐溫暖的休憩片段，像寒冷冬日的午后暖陽，像忙碌至半夜一碗家人的雞湯。與《突然好想你》《溫柔》遙遙呼應。

人生海海，個體渺小。有什么好掩蓋的呢？我們有著各自并不輝煌的生命歷程，但起碼有五月天一直吟唱著成長和夢想，為每一雙聆聽的耳朵點亮幾支燭火，這樣的陪伴，已足夠回味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