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古羅馬時期的不列顛歷史及其貨幣

莊志武 （天津）

英國也被稱為不列顛，古羅馬時期的不列顛貨幣在西方被稱為羅馬—不列顛幣。不列顛近現代歷史及其貨幣的研究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一直都是熱門，但是在國內，其早期貨幣尤其是古羅馬時期的貨幣研究由于缺少實物和歷史記錄等原因卻鮮有人涉及。筆者對不列顛貨幣有一些粗淺的認識，今天愿與同好分享一些自己對于羅馬—不列顛歷史及其貨幣情況的一些了解和看法。

一 羅馬-不列顛簡史

不列顛與羅馬的淵源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一世紀,當時作為羅馬高盧總督的尤里烏斯·凱撒為了防止不列顛的凱爾特人支援其在高盧的同族,于公元前55和54年兩次入侵不列顛，這是不列顛與羅馬之間的第一次交惡，盡管凱撒取得了軍事上的勝利,但是由于后方補給不足和高盧人起義等原因未能完全占領這一地區。此后羅馬皇帝奧古斯都（前27-公元14）和卡里古拉（34-41）在公元前34、27、25和公元40年四次計劃入侵，但是都因某種原因而作罷。盡管如此，吞并不列顛已成定局。公元43年，皇帝克勞迪（41-54）下令出兵不列顛，到公元47年他憑借軟硬兼施的措施征服了不列顛島大約相當于今天英格蘭的地方，并且把這個新征服的地區正式命名為不列顛尼亞（Britannia），此后不列顛成為了羅馬最西部的行省。不列顛也開始了她的羅馬化進程。

雖然羅馬帝國占領了不列顛的中部和南部,但是對于其北部的加勒多尼亞(今蘇格蘭)不僅是望塵莫及,而且還經常受到來自這個地方的皮克特人的侵擾。公元122年皇帝哈德良（117-138）巡視不列顛島并在今英格蘭和蘇格蘭交界的地方修建了一條堅固的防御工事，這就是舉世聞名的哈德良長城（Hadrian’s Wall）。20年以后，哈德良的繼承者安東尼·庇護（138-161）在擊潰了皮克特人的進攻后又向北推進了100公里進而又修建了一條安東尼長城，由此可見羅馬皇帝從未放棄一統不列顛的計劃。公元208年，皇帝塞維魯再次出兵不列顛，然而這次歷時3年的戰爭就像當年的凱撒一樣，雖然軍事上取得勝利但是無法再向前推進一步，公元211年塞維魯死在約克，大軍無功而返，至此羅馬帝國在不列顛島的擴張已到極限。

然而不列顛行省并未因帝國擴張的結束而歸于平靜,隨著3世紀危機的到來羅馬帝國分崩離析,公元259年萊茵軍團的統帥波斯圖穆斯（259-268）舉兵獨立建立高盧帝國（Gallic-Empire）,由于羅馬皇帝無力鎮壓而使得這個分裂政權存在十多年,直到273年奧勒里安努斯才收復這一地區，而不列顛正是這一政權的一個行省。好景不長,公元286年，皇帝馬克西米安手下的海軍司令卡勞修斯（287-293）由于得到了皇帝要處死他的命令而占據不列顛獨立,建立了羅馬諾-不列顛帝國（Romano-British Empire）。直到296年，君士坦提烏斯一世（305-306）才擊敗不列顛皇帝阿勒克圖斯（293-296）重新占領不列顛。10年之后，赫赫有名的君士坦丁一世(大帝)（307-337）在約克即皇帝位。盡管戴克里先和君士坦丁的改革延緩了帝國的崩潰，但是隨著蠻族的入侵和叛亂依然使得羅馬帝國風雨飄搖，公元383年不列顛軍團司令馬格努．馬克西姆斯（383-388）自立為帝并俘殺皇帝格拉蒂尼安努斯，4年后才被狄奧多西一世平定。公元398年，西羅馬帝國為了抵御哥特人的進攻而開始從不列顛撤軍，公元407年君士坦丁三世（407-411）據部分高盧和不列顛與西羅馬帝國皇帝洪諾留爭位，到公元409年，西羅馬帝國正式從不列顛撤軍而放棄該地，蠻族立即開始入侵不列顛，羅馬-不列顛時期結束，開始了她漫長的“暗黑時代”。

圖1 尤利烏斯.凱撒發行的狄納里銀幣，鑄造于前49-前48年，正：大象踏蛇，腳線下CAESAR；背：祭祀用品。凱撒隨軍造幣廠。

圖2 奧古斯都發行的狄納里銀幣，鑄造于前2-4年。正：奧古斯都桂冠頭像，銘文：CAESAR AVGVSTVS DIVI F PATER PATRIAE；背：蓋伊斯和路西烏斯站像，銘文：AVGVSTI F COS DESIG PRINC IVVENT， 腳 線 下：C L CAESARES。盧格都諾姆（今法國里昂）造幣廠。

圖3 克勞迪發行的征服不列顛奧雷紀念金幣,鑄造于公元46-47年。正：克勞迪桂冠頭像，銘 文：TI.CLAVD.CAESAR.AVG.P.M.TR.P.VI.IMP.XI；背：凱旋門，銘文：DE BRITANN。羅馬造幣廠。

二 羅馬-不列顛貨幣

目前可以把羅馬-不列顛貨幣分為四大部分：

1．來自歐洲大陸古羅馬貨幣

有證據表明不列顛在凱撒入侵后就已和歐洲大陸頻繁貿易，因此古羅馬貨幣早在凱撒入侵不列顛后就已流入并參與流通，如圖1：直徑18mm，重3．9g，而且在征服不列顛之后羅馬帝國早期沒有在不列顛設立造幣廠,所以不列顛在三世紀危機之前使用的官方貨幣全都來自于歐洲大陸特別是帝國西部的造幣廠，圖 2：直徑 18．5mm，重 3．66g。

2．帝國紀念幣

羅馬帝國時代發行過許多紀念當時歷史事件的紀念幣，在不列顛也不例外。公元47年克勞迪征服不列顛后就發行了一系列的紀念幣來紀念這一事件，圖3：直徑18mm，重7．7g。

公元122年哈德良出巡不列顛時發行了迄今為止所見最早的印有不列顛女神（Britannia）形象的銅幣，在銅幣上不列顛尼亞被描繪為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頭戴羅馬式樣的百夫長頭盔，身披羅馬式寬外袍，右乳袒露，端坐在巖石上，手挽長矛，另一手托頭部，若有所思，石頭旁有盾，圖4：直徑28mm，重7．5g。隨后安東尼·庇護在平定了不列顛北部的騷亂和建造安東尼長城后也發行了一系列的紀念幣，尤其是他發行的塞斯特提銅幣其不列顛女神圖案的基本造型至今仍被英國貨幣所沿用，圖 5：直徑 36mm，重 29．46g，和圖 6：直徑27．3mm。

圖4 哈德良發行的阿斯銅幣，鑄造于117-138年。正：哈德良桂冠頭像，銘文：IMP CAESAR TRAIANVS HADRIANVS AVG；背：不列顛尼亞坐像，銘文：PONT MAX TR POT COS III，腳線下 BRITANNIA。羅馬造幣廠。

圖5 安東尼.庇護發行的塞斯特提銅幣，鑄造于140-144年。正：安東尼·庇護桂冠頭像，銘文：ANTONINVS AVG PIVS P P TR P COS III；背：不列顛尼亞坐像，銘文BRITANNIA,腳線下SC。羅馬造幣廠。

圖6：英國女王伊利莎白二世發行的50便士硬幣。正：伊利莎白二世王冠頭像，銘文：ELIZABETH II D·G·REG·F·D;背：不列顛尼亞坐像，銘文 ：FIFTY PENCE;腳線下50。英國皇家造幣廠。

圖7 康茂德發行的塞斯特提銅幣，鑄造于184-185年，直徑32mm，重28.64g。正：康茂德桂冠頭像，銘文：M COMMODVS ANTON AVG PIVS BRIT；背：勝利女神坐像，銘文：P M TR P X IMP VII COS IIII P P，腳線下 VICT BRIT。羅馬造幣廠。

不過安東尼·庇護的繼承者們再也沒使用過不列顛女神的圖案，取而代之的是勝利女神的形象，皇帝康茂德（180-192），塞維魯，卡拉卡拉（198-217）和蓋塔（209-212）都發行過有關不列顛戰爭（擴張或是平定叛亂）的紀念幣。這些紀念幣為研究當時不列顛戰爭的狀況提供了強有力的證據（圖7-圖10）。

3．羅馬官方在不列顛島鑄造發行的貨幣

羅馬官方在不列顛的兩個造幣廠是倫迪尼姆（Londinium，今倫敦）和科爾切斯特（Colchester）。倫迪尼姆的廠標是L,LN,LON或無廠標;科爾切斯特的廠標是C。它們最早履行鑄造貨幣職能是在公元287年的羅馬諾-不列顛帝國時期[1]。當時的羅馬帝國在三世紀危機的沖擊下，通貨膨脹已經極其嚴重，面對不列顛島貨幣短缺的情況，卡勞修斯決定自行鑄造貨幣（圖11,12），事實證明這樣做是正確的，他很快得到了不列顛人民的擁護，從而使得他的政權維持了7年之久，但是他仍然使用發行劣質貨幣的方法來應付通貨膨脹，這樣做的結果是使得經濟崩潰進而導致了軍事上的失敗，卡勞修斯本人也被他的副手阿勒克圖斯所代替（圖13）。然而一切皆屬徒勞，公元296年君士坦提烏斯一世重新占領不列顛，此時不列顛又重新成為了羅馬帝國的行省。

圖8 塞維魯發行的狄納里銀幣，鑄造于210-211年，直徑19mm，重3.11g。正：塞維魯桂冠頭像，銘文：SEVERVS PIVS AVG BRIT；背：勝利女神坐像，銘文：VICTORIAE BRIT。羅馬造幣廠。

圖10 蓋塔發行的阿斯銅幣，鑄造于211年，直徑25mm，重13.47g。正：蓋塔桂冠頭像，銘文：P SEPTIMIVS GETA PIVS AVG BRIT；背：勝利女神坐像，銘文：VICTORIAE BRITTANNICAE。羅馬造幣廠。

圖12：卡勞修斯發行的安東尼安銀銅合金幣,鑄造于286-293年，直徑22mm，重5.02g。正：卡勞修斯桂冠胸像 ,銘文 ： IMP C CARAVSIVS P F AVG;背：和平女神像，銘文：PAX AVG；腳線下C。科爾切斯特造幣廠。

圖14 戴克里先發行的富利銅幣，鑄造于300年，直徑28mm，重11.13g。正：戴克里先桂冠胸像，銘文：IMP C DIOCLETIANVS P F AVG；背：護神男像，銘文 ： GENIO POPVLI ROMANI;腳線下無廠標。倫敦造幣廠。

圖9 卡拉卡拉發行的奧雷金幣，鑄造于206-210年，直徑19mm，重7.27g。正：卡拉卡拉桂冠頭像，銘文：ANTONINVS PIVS AVG；背：勝利女神坐像，銘文：VICTORIAE BRIT。羅馬造幣廠。

圖11 卡勞修斯發行的奧雷金幣,鑄造于286-293年,直徑20mm，重4.27g.正：卡勞修斯桂冠胸像 ,銘文 ： IMP C CARAVSIVS P F AVG;背 ：海格力斯站像 ,銘文 ： CONSERVATORI AVGGG;腳線下ML。倫敦造幣廠。

圖13 阿勒克圖斯發行的奧雷金幣，鑄造于293-296年，直徑20mm，重4.74g。正：阿勒克圖斯桂冠胸像，銘文：IMP C ALLECTVS P F I AVG；背：戰神馬爾斯像，銘文：VIRTVS AVG；腳線下MSL。倫敦造幣廠。

帝國重新統一后，面對羅馬帝國的經濟危機，戴克里先于公元296年（一說294年）采取幣制改革，發行富利（Follis）銅幣和阿根圖（Argenteus）銀幣，提高金幣重量。就出土實物來看不列顛的造幣廠僅見倫迪尼姆鑄造的富利銅幣（圖14）。在2010年英國的維爾特郡出土了大約52000枚鑄造于公元3世紀的古羅馬幣,其中卡勞修斯的錢幣僅為760余枚而且是卡勞修斯錢幣的最大發現[2],這說明不列顛的造幣廠產量不是很大，也許正是這個原因君士坦丁大帝于公元325年正式關閉了運行了幾十年的倫迪尼姆造幣廠(即倫敦造幣廠，科爾切斯特造幣廠在阿勒克圖斯之后未見貨幣)。然而在公元383年，不列顛軍團司令馬格努·馬克西姆斯自立為帝后再次啟用了倫迪尼姆造幣廠，但這時已經改名為奧古斯塔（Augusta）造幣廠，其廠標為AVG,AVGOB或AVGPS。目前僅見其發行的索利多金幣和西力克銀幣（圖15、16），這種減重索利多金幣（由戴克里先時期的5．32降至4．5g）和西力克（Siligua）銀幣是君士坦丁王朝的幣制改革時在帝國本土發行的，同時期發行的還有米利亞（Miliarense）和百分銅幣（lentenionйlis）。這是羅馬-不列顛造幣廠最后的輝煌，此后再未見羅馬時代的不列顛造幣廠鑄造的貨幣。

4．蠻族（Barbarous）鑄幣

羅馬人稱其周圍的民族為蠻族，在不列顛島的蠻族就是凱爾特人。早在克勞迪征服不列顛的時候，也許是為了緩解邊遠地區的貨幣短缺，皇帝就默許蠻族各部落自行鑄幣。到了公元三世紀的高盧帝國時代自鑄貨幣的情況越來越多，由于監管不嚴，以至于絕大多數的蠻族貨幣材質粗劣形制薄小且鑄造工藝甚粗糙從而與官方的鑄幣大相徑庭（圖17、18）。

圖16 馬格努·馬克西姆斯發行的西力克銀幣，鑄造于383-388年。殘徑15mm，殘重1.1g。正：馬格努·馬克西姆斯珠帶胸像，銘文：D N MAG MA-XIMVS P F AVG;背：花環內銘文 VOT / V/ MVLT / X。腳線下 AVG。倫敦造幣廠。

圖17 不列顛地區凱爾特部落自鑄安東尼安銅幣。鑄造于公元3世紀。徑15.8mm，重1.48g。正：皇帝芒冠頭像，銘文不清，背：戰神站像，銘文不清。不列顛某造幣廠。

圖18 凱爾特自鑄貨幣與同時期同面值帝國官方貨幣的比較，直徑21mm，重3.1g（右）。

結束語

古羅馬文明是西方文明的源頭之一，她上承希臘文明下啟中世紀和文藝復興，對后世歐洲各國影響巨大。而英國作為昔日的日不落帝國在羅馬時代留下的文獻確實不多，因此貨幣作為研究當時社會經濟的一個橋梁顯得尤為重要，通過貨幣可以結合有限的文獻去盡量還原一個真實的歷史。相信將來隨著當地出土貨幣數量的增多我們會更多地了解古代羅馬，了解古代不列顛。

(本文在寫作過程中得到了大英博物館的熱情幫助和部分圖片支持,本人在此表示感謝)

注釋：

[1] SPINK COINS OF ENGLAND AND UNITED KINGDOM 42nd Edition，P72。

[2] 2010年9月9日英國每日郵報：My crock of gold: Chef discovers largest ever hoard of Roman coins in a fie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