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蕾 鐘昌標
摘要:逆全球化的本質原因是經濟全球化與國家利益發生沖突。2008年的國際金融危機迫使失衡的國際分工體系進入調整階段,誘發保護主義,導致了逆全球化動向。農業需求是剛性的,土地作為特定生產要素不具備跨國流動的特性,農業的跨國投資更加重要。為了保障以糧食為主的農產品安全,農業企業對外投資非常迫切。我國農業對外直接投資正在進入快速發展時期,逆全球化迅速蔓延的外部環境帶來了嚴峻挑戰:以土地為代表的資源保護主義加劇,土地資源投資方面的國際規則有所調整,出現了國際投資新規則、新環境,我國農業對外直接投資的資本吸引力不足等等。我國要采取更加審慎的態度和更加靈活的方式、方法,以規避風險,獲得更好的投資績效。
關鍵詞:逆全球化動向;農業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資源保護主義
中圖分類號:F3044;F114;F32文獻標識碼:A文章分類號:16747089(2017)05001808
基金項目:浙江省高校重大人文社科項目攻關計劃“生產者服務業視角下中國汽車制造業的全球價值鏈提升研究”(2014QN031)
作者簡介:周蕾,博士,浙江樹人大學現代服務業學院副教授;鐘昌標,博士,浙江樹人大學現代服務業學院特聘教授。
一、引言
農業是各國生存的基本保障,一直是各國保護主義關注的重點領域。從關貿總協定簽訂到世界貿易組織成立,農業補貼問題一直是談判的焦點,也是影響國際貿易自由化的頑疾之一。關于農產品貿易和農業跨國投資的研究是國際學術領域的長久性話題,有關中國農業企業對外投資的研究主題主要以中國農業企業對外投資的影響因素、環境分析、投資模式、風險及對策等為主。Buckley等通過實證研究指出,東道國的華人有效地促進了中國的對外投資。Buckley P J, Clegg L J, Cross A R, Liu X, Voss H, “The Determinants of Chinese 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Edward Elgar, vol.40, no.2(2010), pp.353-354. Cheung等指出,中國政府的“走出去”戰略對企業進行海外投資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Cheung Y W, Qian X, “Empirics of Chinas Outward Direct Investment,” Pacific Economic Review, vol.14, no.3(2009.07), pp.312-341. Wang等指出,政府的介入與企業資源(比如技術、市場營銷能力等)相互作用,對企業“走出去”有顯著幫助。Wang C, Hong J, Kafouros M, Wright M, “Exploring the Role of Government Involvement in Outward FDI from Emerging Economies,”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vol.43, no.7(2012.09), pp.655-670. 唐禮智將我國農業企業對外投資的動機分為四類,包括資源指向型、低成本擴張型、市場導向型、技術尋求型等。唐禮智:《我國農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區位選擇研究》,《寧夏社會科學》,2010年第4期,第32-33頁。譚硯文指出,我國農業生產受到資源的約束,農業貿易失衡且面臨不公平的國際競爭環境,這些都是促使我國農業實施“走出去”戰略的重要原因。譚硯文:《資源約束、貿易失衡與我國農業“走出去”戰略》,《廣東社會科學》,2011年第6期,第67-69頁。楊易等指出,中國農業企業對外投資合作最主要的動機有三方面:第一,市場導向,在本國市場接近飽和的情況下開拓新市場;第二,降低成本,利用國外優勢資源,借助匯率、關稅等手段;第三,全球戰略,政府通過各種政策引導、鼓勵中國企業參與農業“走出去”戰略。楊易、馬志剛、王琦、張利利、董巖:《中國農業對外投資合作的現狀分析》,《世界農業》,2012年第12期,第108-109頁。王浩等對20多家企業進行深度訪談和調查,認為企業開展海外農業投資的動因主要有八點:確保原材料的穩定供給,擴大對外貿易,構筑國際性的生產流通網絡,開發土地資源,提升技術,繞過貿易壁壘,占有投資國市場,開發新事業。王浩、陳前恒、朱葛軍:《中國企業海外農業投資行為分析——基于分析的深度訪談調查》,《農村經濟》,2013年第1期,第65-67頁。倪國華等提出,中國的農業資源約束是農業“走出去”的內在驅動力,國家戰略結構升級對農業“走出去”提出了戰略需求。倪國華、張璟、鄭風田:《對農業“走出去”戰略的認識》,《世界農業》,2014年第4期,第15-16頁。葉梅紅等將農業企業對外投資的動機總結為五點:糧食安全,農作物價格上漲,可耕地不足,水資源匱乏,土地開發利用。葉梅紅、李琴、何均琳:《臺灣農業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現狀及問題分析》,《臺灣農業探索》,2014年第6期,第9頁。劉合光認為,中國農業走向全球,首先要加強國家層面的戰略規劃與支持,其次要加強對大型跨國農業企業的培育,再次要拓展農業國際合作,最后還要布局全球農業產業鏈條。劉合光:《關于中國農業“走出去”的戰略思考》,《中國發展觀察》,2016年第4期,第29-30頁。劉明提出,全面深化農業供給側改革是新時期我國農業“走出去”的路徑選擇。劉明:《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背景下中國農業走出去的路徑選擇》,《農業經濟》,2017年第1期,第121頁。余慧榮、劉黎明構建了基于可持續糧食安全框架的農業“走出去”實現路徑:在保障初級生產要素和一般生產要素的基礎上進一步發展高級生產要素,推動專業生產要素“走出去”。這一路徑的實現要借助頂層設計規劃,培養大型跨國農業企業,完善產業鏈。余慧榮、劉黎明:《可持續糧食安全框架下的農業“走出去”路徑》,《經濟學家》,2017年第5期,第87頁。
閱江學刊:2017年 第 5 期
周蕾、鐘昌標:面對逆全球化動向我國農業企業對外投資策略
結合最新的逆全球化動向,國際經貿規則正在重構。在此環境下,對正在加速發展的我國農業企業對外投資的研究幾乎是空白的。
二、逆全球化的特征及本質
20世紀90年代以來,各國的跨國公司在全球設置生產基地,形成了全球生產鏈。2008年的國際金融危機以及接連發生的次貸危機、主權債務危機幾乎席卷了全球各個領域和所有國家,從此,世界經濟進入了一個艱難的調整期。各國以自身利益為出發點舉起了保護主義的大旗,優先保障本國的生產和就業,優先保護本國商品市場,以此刺激有效需求。因此,以逆全球化為特征的國際貿易保護主義政策、措施紛紛出臺。當前,逆全球化國際保護主義的影響范圍遠遠超越了傳統的貿易保護主義,不僅反映在國際貿易領域,還反映在投資領域和金融領域。
逆全球化的本質原因是經濟全球化與國家利益發生沖突。經濟全球化與各國利益之間的矛盾始終存在,但是,當經濟繁榮時,國際矛盾被各國所能獲得的利益所掩蓋,這也就是為什么逆全球化會發生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特別是全球經濟一直沒有出現“堅定的復蘇”之后。由于跨國公司的全球生產布局不可避免地導致就業機會輸出,在經濟危機發生之后,就業機會的全球配置對母國就業的沖擊更為明顯。當全球經濟處于緩慢增長期,創造就業崗位不僅僅是各國恢復經濟的重要舉措,高就業率也是一國經濟強勁復蘇的標志之一。因此,跨國公司不但要考慮母國就業的經濟利益,還要承受政治和輿論上的壓力,美國等發達國家在2008年開始推動再工業化就是例證。
逆全球化的直接動因是保護主義抬頭,2008年的危機迫使失衡的國際分工體系進入調整階段,從而誘發保護主義。最近二十年,以垂直專業化分工為標志的生產全球化逐步發展,形成了發達國家與新興國家在制造業生產中的分工格局。在這種格局中,一家擁有先進產業要素或先進技術的跨國公司不但掌握著關鍵技術,占據了產品設計和市場開拓的核心環節,還期待將整個生產環節和價值鏈也納入自己的控制范圍,在全球尋找合適的生產加工企業。居于全球價值鏈核心環節的技術先進國家或企業形成了生產全球化的戰略構想并進一步鞏固這種結構,而技術落后、市場經驗不足的國家希望通過國際貿易、參與國際分工促進本國的經濟發展。但是,這些國家的要素稟賦決定了他們只能從事勞動密集型產品的加工,而這些環節往往利潤較低。這種新型的國際分工導致了利益分配不均的格局,在全球化進程中,每個國家獲得的經濟利益不同,沖突不斷暴發。一方面,新型國際分工格局加劇了傳統意義上的“全球失衡”,即新興經濟體國家積累了大量的貿易盈余,而發達國家在承受貿易逆差的同時,借助金融業的優勢使其風險資金獲得補償。各國比較關注經常賬戶的赤字,而資本賬戶的盈余往往比較隱蔽,所以按照這種計算方法,發達國家不僅要求貿易順差國進一步開放市場,還有“正當理由”采取各類保護主義政策與措施,從而給經濟全球化帶來了逆向的沖擊。另一方面,當累計的全球盈余資金進入有限的幾個國家,高質量的金融產品“制造”能力消耗殆盡,安全資產的供給量不足,過剩的需求被更高風險溢價的資產所滿足,逐步高估的價格為金融危機埋下了種子,所以這樣的新型國際分工從本質上來說是不穩定的。
三、中國農業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現狀
我國農業對外投資和合作的道路主要經歷了兩個階段,20 世紀 50—70 年代以對外援助為主,20 世紀末期以互利合作為主。長期以來,我國農業的對外開放以“引進來”為主,“走出去”為輔。到了20世紀90年代,我國才首次提出“走出去”的戰略。但是,直到2003年,農業對外直接投資才真正進入國家的統計體系中。盡管如此,我國農業企業的對外投資很快進入井噴式增長階段,呈現出四個明顯的特征。
(一)在投資速度上,實現井噴式加速增長
我國農林牧副漁業的對外投資流量增長迅速:2003 年接近于0,到2016年已達到2970億美元,年均增長超過300%;2004—2016年,投資存量從837億美元增長到14048億美元,增長168倍,年均增長347%。至2015年底,中國已有600多家境內投資機構在全球90多個國家和地區開展農業企業的對外投資合作。從企業數量上來看,已成立了1400多家企業,占全部在外企業數量的46%;農業對外累計投資總額為11476億美元,占全國對外直接投資總額的11%。
(二)在投資主體上,以大中型企業為主
我國農業企業對外投資主體已由大型國有農墾企業為主逐步發展為國有企業、中小型民營企業和少數非農企業共同參與的格局,目前仍以大中型企業為主。根據歷年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的數據,2015 年,我國農林牧漁業對外投資并購金額為26億美元,平均來看屬于中型企業的水平。近兩年,農業部對外經濟合作中心監測統計了503個農業對外直接投資項目,在這些項目的實施主體中,過半數為大中型國資控股企業及其分支機構,如各地方國資委下屬的農墾、糧油、農發、林業、漁業集團等,其余一半中的大部分都是具有與國資合資背景的大中型民營企業。造成這種局面的主要原因有三方面:首先,農業屬于典型的規模經濟行業,大中型企業所具有的競爭優勢是非常顯著的;其次,我國農業企業對外投資仍處于初級階段,研發、物流及銷售配套等產業鏈中的核心環節尚未成熟,投資項目平均回報周期長,平均資本需求量大;再次,對外投資對產業鏈整合能力要求較高,對關聯產業技術成熟度的要求也比較高。因此,我國農業對外投資主體以大中型企業為主的現狀實際上是我國農業對外直接投資仍處于初級階段的必然結果。
(三)在投資區位上,以亞歐非澳為主
農業企業“走出去”,首先面臨的就是“去哪里”的問題。農業對外直接投資具有長期性的特征,既要求合適的自然條件,更需要較好的政治文化條件。商務部、國家發改委、外交部于2007年聯合發布了《對外投資國別產業導向目錄》,該文件提出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國別確定原則:我國農業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區位應以東南亞、南亞等周邊地區以及俄羅斯等周邊國家為主,拓展拉丁美洲以及非洲等地區,有計劃地投資發達國家。具體要求是:尋求國外要素資源的農業企業到原材料、土地豐裕,技術、經驗充足,市場廣闊的國家和地區投資;存在雙邊投資協定,具有文化聯系,東道國制度穩定,這些制度因素能夠吸引中國農業企業到相關國家投資;由國家相關鼓勵境外投資政策驅動的,則按照相關優惠鼓勵政策執行投資。
(四)在投資模式上,從以“綠地投資”為主逐漸轉向“褐地投資”
在過去五年中,我國農業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模式從原先單一的以“綠地投資”為主,逐漸轉向“褐地投資”模式。在新世紀的頭十年,我國農業對外投資的主要動機是獲取自然資源,開拓市場,企業大多處于產業鏈中的低附加值環節,因此,以“綠地投資”模式為主。在次貸危機與糧食危機發生之后,很多國外的大中型農業跨國企業受到影響,估值大幅度降低;此時,我國農業企業開始具有了一些資本優勢,具備了并購國外農業跨國企業的能力。此外,世界各國開始加強對本國農林牧副漁等自然資源的保護,我國農業的對外直接投資開始從產業鏈的低附加值環節向高附加值環節拓展,跨國并購行為逐漸增加。
四、逆全球化趨勢對我國農業企業對外投資的影響
我國農業對外直接投資正在進入快速發展時期,逆全球化迅速蔓延的外部環境給我國農業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提出了嚴峻的挑戰,主要表現在五個方面。
(一)資源保護主義直接影響我國以農業資源為導向的對外投資
我國人多地少,國民生活水平依賴于耕地類資源,這為農業發展帶來了不利影響。有限的耕地資源對我國糧食安全的威脅日益加劇。一方面,耕地資源的供給質量逐步惡化,國內糧食產量的增長空間非常有限;另一方面,國際糧食貿易環境不佳,國外的耕地資源供給存在很大的風險。全球化為應對耕地資源的潛在供給缺口提供了機會,因此,逆全球化將不利于我國構建全球農業產業鏈。
從世界經濟發展歷程來看,全球大致經歷了三次以土地為主的國際投資浪潮。最早是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第一次全球化浪潮興起,國際投資在極其開放的環境下迅速發展,以占有土地和自然資源為主要目標的農業跨國公司紛紛建立。第二次農業國際投資浪潮從二戰后開始,以土地占有為主。當時,各國經濟復蘇,放松了對資源的控制,跨國公司趁此機會迅速瓜分了拉美與非洲的廉價土地資源,尤其是在20世紀70年代,拉美各國對外資的管制政策非常寬松,幾乎沒有資源占有方面的限制,跨國公司乘虛而入,占有了大量農業資源,如耕地、草地、林地等。這一過程一直持續到1980年代,農業跨國公司依托資源優勢對東道國部分農產品的全產業鏈形成了壟斷性控制。
2008—2009年、2011—2012年,兩次全球糧食價格危機促使各國紛紛開展海外屯田活動,跨國公司以及非農業金融機構都發現了農業的剛性需求所帶來的商機,紛紛進入農業資源投資領域。然而,自從第二次土地投資浪潮以后,各國就開始重點保護國內的土地資源,傳統的海外屯田模式已經不再可行,因此,我國的糧食安全戰略已經不可能再簡單地依靠占有海外農業資源來實現。同屬小農經濟的日本和韓國已經趁著20世紀70—80年代的土地投資浪潮開展了大規模的海外屯田活動,當時我國并沒有跟上這次浪潮,錯失良機。目前,日本在海外擁有超過18億畝農田,相當于日本國內農田面積的三倍;日本在巴西生產的大豆、雞蛋、蔬菜、蠶絲等11種農副產品產量接近巴西總產量的50%。韓國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在海外墾荒、買地,至今在海外擁有近30萬公頃的農田,相當于韓國耕地面積的六分之一。我國只能犧牲國內小農利益,以高價換取國外8億—9億畝的耕地產品來滿足國內對農業土地資源的需求。新世紀以來,第三次土地投資浪潮在全球糧價危機之后達到高峰,土地的可投資機會迅速減少。例如,越南、老撾等國禁止別國長期租用本國土地;巴西禁止購買土地,禁止并購擁有農業土地的公司等。全球貿易不平衡促使以土地為代表的資源保護主義思潮持續加強。
(二)國際規則調整改變了我國農業對外直接投資渠道
世界糧食安全委員會在2014年牽頭制定了《農業和糧食系統負責任投資準則》,國際社會圍繞是否應該避免大規模土地轉移等議題展開了激烈的討論。以土地為代表的資源保護主義在全球范圍內的影響越來越大,這對于我國農業對外直接投資的未來發展,統籌利用“兩個市場,兩種資源”保障糧食安全的戰略都提出了重大挑戰,而且這個挑戰是無法回避的。事實上,2015年的中央一號文件已將“農業對外投資”這一表述更新為“農業對外合作”,正是為了適應這種國際趨勢,資源占有型的國際投資方式不再是我國農業對外直接投資的有效渠道。
(三)國際投資新規則對我國農業企業對外投資的影響
中歐、中美等雙邊投資協定達成后,“準入前國民待遇+負面清單”的新體系將取代“準入后國民待遇+正面清單”的傳統規則,我國農業的對外直接投資受到影響。此外,澳大利亞、美國等國提出了關于國有企業開展國際投資的“競爭中立”問題,“要求無論其它國家采用什么樣的經濟政治體制,本國政府都需要確保任何主體在經濟活動中享有平等競爭的地位”,這將改變現有的安全審查制度與國際投資規則體系。在中國的對外投資中,國有企業的對外投資額約占三分之二;宋立剛、楊繼東、張永生、茍琴:《中國國有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與體制改革》,《國際經濟評論》,2013年第1期,第75-80頁。在對外投資的中國農業企業中,國有企業也占有很大比重。因此,在開展海外并購時,“競爭中立”規則將導致我國很多農業企業因為國有性質而接受各種“安全審查”,就目前來看,并購計劃擱淺乃至失敗的案例已有不少。若非如此,我國農業“褐地投資”將會呈現出更大規模的增長。
國際規則變化的影響包括兩種:一種是對等性影響,另一種是不對等性影響。所謂對等性影響,就是所有國家都會受到的影響。國際投資規則的變化,比如普遍將農業資源占有型投資列入負面清單,或普遍對東道國國內的特色農產品及工藝等采取限制性投資政策,這些變化趨勢對所有跨國農業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都會帶來影響。不對等性影響則是指只會給單邊國家帶來影響的國際投資規則變化。為了盡快達成雙邊或多邊投資協定,或者爭取在國際投資規則新體系中的話語權,在談判中,世界各國有可能再次將農業等領域的單邊開放作為籌碼,造成不對等性影響。比如我國在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時,就放棄了對大豆的關稅配額以爭取在全局開放問題上盡快達成一致,直接導致了我國大豆產業的淪陷。當前,我國農業內憂外困的局面不斷加劇,農業企業已經退無可退,本來就舉步維艱的農業對外直接投資亟需避免不對等性影響的沖擊。
(四)國際投資新環境對我國農業企業對外投資的影響
農業與自然環境、人文文化緊密相關,一國的農業對外直接投資必然會面臨東道國在自然環境保護、農業文化保護等方面的標準性要求。例如,澳大利亞、加拿大等國就明確提出,外國投資的項目必須要通過生態平衡、環境保護、生物多樣性、可持續發展等方面的審查。很明顯,要達到這些要求,必然會提高經營成本,降低海外投資者的收益。
農業是勞動密集型產業,農業企業在對外直接投資過程中還面臨著勞工雇傭等問題。在現實中,我國農業企業在對外直接投資過程中,屢屢遭遇國外勞工管理難題,面臨當地社區與非政府組織的反對,由此導致的項目破產事件屢見不鮮。第一,國外勞工文化與國內不同,外國勞工經常要求休假,我國企業缺乏國際化管理經驗,用工計劃缺乏長期性等管理問題很嚴重。第二,國外的勞工組織與國內不同,我國農業企業缺乏成熟的溝通應對經驗。第三,中資企業不能促進當地的良性就業,各種問題常常引發當地社會組織的抗議。這些國際投資環境的新變化對我國農業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提出了新的挑戰,我國企業在對外直接投資的過程中,要更加全面地考慮與當地社區居民的關系,積極履行社會責任,實現雙贏。
(五)我國農業對外直接投資面臨資本吸引力不足的問題
首先,當農業對外直接投資處于初級階段時,資本流動性較低。由于成熟的產業鏈尚未建立,投資回報周期長,資本需求量大,短期內市場需求具有較強的剛性,在海外進行農業項目的投資,收益受到技術適應性、自然條件、國際市場價格等多重因素的影響,這些因素降低了農業對外直接投資的資本流動性。
其次,農業企業缺乏可觀的固定資產用于抵押貸款,在開展對外直接投資時,能夠獲得的資本支持力度小于其他產業。現有的融資評價規則往往不適用于農業投資項目,進一步降低了農業對外直接投資的資本吸引力。我國每年都要求政策性金融機構加大對農業“走出去”的扶持力度,但是在事實上,政策性金融機構執行的是現有資本市場通行的投資考核評估體系,以此作為標準,往往選不出合適的農業投資機會,導致每年的配套資金都無法落實。
再次,隨著中國國內農業發展結構的轉型,國民經濟整體去杠桿化逐漸完成,農業與其他產業的國內投資潛力將逐漸增大,因此,農業對外直接投資項目的資本流動性將進一步被削弱。資本市場總是偏好風險低、收益高的投資機會,去海外投資農業既充滿風險又很難在短期內獲得較高的收益,在融資競爭中不具有明顯優勢,這也是我國農業對外直接投資在發展中必須面對的挑戰之一。
五、對策與建議
我國人口數量龐大,土地等農業資源有限,隨著國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農業“走出去”勢在必行。如果全球化進程順利,無疑將為我國農業企業“走出去”、參與國際競爭減少很多麻煩。但是,面對逆全球化動向,國際經貿規則正在重構,我國需要采取更加審慎的態度和更加靈活的方式、方法,降低風險,獲得更好的投資績效。
(一)中央政府層面的對策與建議
我國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巨大的農產品市場一直備受他國青睞;我國獨特的政治經濟體制,特別是有關國有企業的政策向來不受相關國家歡迎。政府是農業對外投資大環境的塑造者,政府必須發揮積極的正向作用。從中央政府的層面來看,大致有以下三方面的思路。
首先,政府應積極參與全球治理,積極參與國際投資新規則的制定,爭取主動性和話語權。我國正在走向全球體系的中心,參與國際經貿活動的能力不斷提升,當前,全球化和逆全球化交織,提高話語權、參與經貿規則重構是我國政府的必然選擇。
其次,建立良好的國家投資形象,維護國家信譽。農業企業進行海外投資時往往會面臨外來者劣勢,即企業在國外經營時需要付出額外的成本。盡管中國制造的產品隨處可見,但是真正具有中國品牌的產品并不多見,中國企業也并不為世人所熟知。在此情況下,東道國社會對中國企業的認知主要來源于對中國的總體印象,即母國形象。因此,中國政府如果在國際社會中塑造了負責任的良好形象,將為中國農業企業在海外立足發展起到重要的幫助作用。
再次,中國援建發展中國家時,對當地的投資應采取互利共贏模式。中國要積極布局,與廣大發展中國家共同制定良好的多邊國際投資規則。中國只有與發展中國家開展合作,共同開發投資,才能打消東道國對于中國投資的顧慮,從而達成維護地區和平、實現共同發展的合作戰略。
(二)地區政府和投資企業層面的對策與建議
首先,投資目的清晰。地區政府和投資企業不能盲目跟風,而應更多地從彌補國內自然資源不足的角度開展投資行為,最好是圍繞農業產業價值鏈,實現全產業鏈投資。
其次,投資主體多樣化。目前,我國在農業領域開展對外直接投資的基本上都是國有企業,在未來的發展中,政府要扶持中小企業、民營企業,鼓勵他們在農業領域開展對外直接投資。
再次,投資地域周全化。在農業方面,“一帶一路”沿線的國家和地區與我國具有很強的互補性。我國農業對外直接投資不能局限于資源豐富的地區,也可以嘗試一些增速快、很難獲得投資機會的國家和地區,如中東歐地區、非洲等。
(三)農業企業層面的對策與建議
從農業企業自身來看,在逆全球化、國際經濟保護主義盛行的環境下,企業的對外投資除了要遵守自由貿易時期的基本行為規范外,更要注意以下四點。
第一,企業應更加強化自身的社會責任,堅持服務東道國居民的理念。企業要切實履行社會責任,保護當地環境,積極雇傭當地員工,促進當地就業,傳播先進的科學技術,給東道國帶來切實的好處。企業只有融入當地才能獲得更好的發展,這一點在國際經濟保護主義加劇的時代更加突出。
第二,投資領域盡量覆蓋整條產業鏈。農業對外投資的重點應放在倉儲、物流、碼頭、加工等領域。在確定對外投資的領域時,要考慮到整條產業鏈,可選擇對產業鏈中的部分環節進行重點投資,這樣也能提高對農產品產業鏈的整體掌控力。下一步,我國的農業企業應在倉儲、物流和加工等環節進行更多的國際并購。
第三,控制投資速度和節奏。當前,我國農業企業加速謀求海外投資,恰逢逆全球化和全球化激烈較量的關鍵時期,因此,我國農業企業更應該具有長遠的戰略性眼光,把握對外投資的速度和節奏,不能貪功冒進。
第四,投資資金多元化。當前,我國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在進行對外直接投資時,主要以自有資金為主,很難獲得大規模的社會融資,這也是我國農業“走出去”的薄弱環節之一。政府要從戰略層面上進行考慮,推動融資機構對農業領域的投資項目實現傾斜。
〔責任編輯:沈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