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秋
能再見到余林很偶然,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兩年多前,他剛從一個小學生變成了現在的初中生。當時我正在公交車站等公車,聽到有人喚了一聲“寧姐”,聲音很陌生,心里琢磨著是誰,這地方除了鄰居和同事之外我再無熟人,通過仔細辨認,才認出是余林,那個曾經喜歡叫我姐的孩子。
他從前很黑,不知是皮膚太黑還是灰塵太多,而現在看上去白凈多了。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他父母開的廢品回收站就在我家小區(qū)附近,遇上節(jié)假日就能經常聽到他的吆喝聲:收報紙、雜志,廢品有沒有咯……十一二歲的孩子,大多還窩在家里看電視、玩游戲,而他已經不得不為了生計勞碌。有一天我把他叫上樓,告訴他有一大堆等待處理的報紙、雜志和紙箱,讓他把父母叫來。他爽朗地笑了幾聲說,“沒事,我這兒帶著秤桿子,不會缺斤少兩的。嫻熟的說話語氣仿若十七八歲的少年,完全沒有那個年紀應有的稚氣。
當他看見我打算處理掉的一箱雜志時,驚詫地問我:“一整箱都要賣嗎?”在我點頭后,他臉上露出了驚喜的表情,我想他大概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多的雜志。他告訴我,很多人來賣廢品都是把雜志和書混成一堆。每次,他都會好好整理,如果雜物里扒出適合青少年閱讀的暢銷雜志就能樂上好久,每次找到喜歡的書都會給它們“洗洗臉”、“穿衣服”。臨走前,他向我要了繩子和麻袋,手里拖著一個,肩上扛著一個,遠離了我的視線。
后來,我因給余林送過期刊物,去過他們的廢品回收站。那天他正在做作業(yè),他學習的桌子很小,擠在小屋的角落里,雖然靠著窗,但是從外面透進來的光線畢竟有限,我看到他的頭埋得很低,估計是為了看清本子上的字。見來人是我,又看到我手里提著的書,他笑著問我今天怎么只賣這么點。我笑著回應他說:“小腦袋里凈想著錢,這些雜志是姐特意挑來送給你的,比較適合你閱讀。那次送書之后,余林只要見到我,不管多遠都會開口叫姐。
當我意識到街區(qū)里再無余林的吆喝聲時,才知道他已經搬走了,廢品回收站也變成了一個小賣部,物是人非。
想不到緣分竟然還讓我和他重新相遇。
我以為他膚色變白是因為生活有所改善,但現實并不是,那只是蒼白。
那天,我請他吃了頓不太貴的飯,聽他敘述了不太平靜的生活經歷,又跟著他回到了那個面積狹小的家,這才知道他們關閉回收站是因為父親得了重病,不能再做重活,他們租了間小房子繼續(xù)生活,他到處打工,一個快小學畢業(yè)的孩子因為看上去很成熟裝作初中畢業(yè)生攬活,只為賺取自己的學費。
他說,這些磨難都是命運給予的,無法推脫只能改變。我看到狹小的屋子里滿墻壁貼著奮斗、努力的標語,不覺一陣熱淚涌出。
黑暗的力量無窮大,如果無法守得云開見月明,只能被黑暗吞噬,余林用他強大的樂觀心態(tài)和執(zhí)著毅力抵御漸漸侵蝕他的絕望和悲觀,擁有遠比常人所能擁有的睿智和氣度。也許,黑暗能讓人變得更為不堪,但經歷黑暗同樣也是磨礪人意志的重要課程。
余林,正是從黑暗里走出的燦爛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