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朱理學對宋元時期科學技術發展的影響研究

摘 要：宋元時期的科學技術成果斐然，已有因素研究主要放在社會經經濟因素、政策因素等方面。由于歷史原因，我們往往將程朱理學當成中國古代科學技術發展的阻礙。但本文認為，程朱理學在宋元時期恰恰是對科學技術發展起到了強有力的推動作用。程朱理學首先對佛道宗教進行了批判，扭轉了信佛成風的社會風氣；其次，它重新定義了鬼神，給人們探索研究自然的勇氣；接著，程朱理學的懷疑精神為科學技術的改進和發展鋪平了道路；最后程朱理學提出的“格物窮理”成為科學技術發展提供了合適的方法論。

關鍵詞：宋元時期；科學技術；程朱理學

近代思想家嚴復說：“中國所以成于今日現象者，為善為惡，姑不具論，而為宋人所造就，什八九可斷言也。”也就是說，兩宋時期的科學技術發展給社會帶來的巨大貢獻是顯而易見并且得到充分認可的。英國學者李約瑟說：“每當人們在中國的文獻中查考任何一項具體的科技史料時，往往會發現它的主要焦點就在宋代。不管在應用科學方面或在純粹科學方面都是如此。”

此外，我們熟知的中國古代四大發明，有三個出現在宋元時期。弗朗西斯·培根說：“這三種發明（活字印刷術、火藥、指南針）已經在世界范圍內把事物的全部面貌和情況都改變了。” 由此可見，宋元時期的科學技術發展不僅僅影響了古代中國，也在很大程度上對世界的發展產生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日本著名科學史家蔽內清在論述宋代的科技成就時指出：“北宋時代是中國歷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時代，北宋時代可以和歐洲的文藝復興以至近代相比。” 那么宋元時期的科學技術發展如此輝煌的原因值得我們的思考。

一、宋元時期程朱理學對當時科學技術發展的影響

（一）撇清宗教

隋唐時期，佛教盛行。杜牧有詩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就充分體現了佛教的盛行。貞觀十九年（645年），玄奘法師從印度求法回唐，朝廷花費重金聘請眾人翻譯佛經。由于當權者的推動，上至王侯，下到百姓，信佛成風。當權者除了允許通過佛教本身的各宗派的教義宣傳，由于政策的支持，很多節日慶典也都在寺院舉辦，使得佛教在隋唐風靡。

要發展科學技術，就必須和宗教撇清關系。承認自然，接受自然規律，才能充分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二程、朱熹在構建理學體系時，雖然吸收了不少的佛道思想，但他們還是從本體論和認識論的高度對其進行了批判和區分。首先，在本體論上，針對佛教以山河大地為幻象、道教以無為本的觀點，二程說：“釋氏之說，其歸欺詐，……其說始于世界為幻妄而謂有天宮，后變以天為幻，卒歸之無。” 二程直接否定了佛教，將佛教理論說為欺詐。朱熹也說：“釋氏便只說是空，老氏便只說是無，卻不知道莫關于理。” 二程和朱熹都揭示了佛道宗教否定現實世界客觀存在的荒謬，肯定了現實世界的真實存在而非空無。在此基礎上，他們在本體論上給出了世界的本源“理”。他們認為理事宇宙萬物的起源，所以萬物“之所以然”，必須有一個“理”。雖然我們不能否認程朱理學的“理一”是唯心主義的，但在相比于佛道的空無，追求萬物“之所以然”的過程更能激發人們認識世界的動力。在認識論上，他們批判佛道“致知”卻“不格物”的認識方法。朱熹指出：“……又謂老佛之學乃致知而離乎物者，此尤非是，夫格物可以致知猶食所以為飽也，今不格物而白謂有知，則其知者妄也。”佛教、道教脫離事物本身來認識事物。脫離實際，靠直覺頓悟獲得的知識是不切實際的。只有去研究事物的本身，才是了解事物的正確途徑。

科學技術發展首先應以承認和接受自然為基礎。任何脫離自然的科學技術都是不切實際的。例如中世紀時期的貝葉斯，希望通過概率論來證明上帝的存在。又如后半生執迷于神學的牛頓。史學家李約瑟曽談到過：“科學發展所絕對必需的條件之一，就是承認自然，而不是躲避自然。” 程朱理學在為恢復儒學獨尊地位的同時，也使人們開始意識到佛道的空洞和虛無。在認清宗教本質以后，使人們得以重新回到現實社會，通過認識和改造自然來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而不是依靠信奉宗教。也正式在程朱理學對宗教的批判下，科學技術才得以發展。

（二）認清鬼神

中國古代信賴巫術，鬼神。特別是在兩晉南北朝以后，由于佛教的傳入，中國的文學作品明顯更具有鬼神的背景。例如，六朝志怪小說的興起。魯迅在談及此事時說：“中國本信巫，秦漢以來，神仙之說盛行，漢末又大暢巫風二鬼道愈熾；會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漸漸流傳。凡此，皆張皇鬼神，稱道靈異，故自晉迄隋，特多鬼神志怪之書。”

二程朱熹為了恢復儒學的地位，抨擊鬼神之說勢在必行。二程、朱熹首先否定了世俗鬼神的存在。他們認為，天地間的風雨雷電、霧雪霜云不是鬼神的操控，而是自然運作的結果。山氣蒸騰，江河流淌是風霜雨雪的成因。人們求神拜佛是換不來風調雨順的。因此，他們重新給鬼神定義，二程說：“《易》說鬼神，便是造化也。” 他們認為，鬼神就是“造化之跡”，即大自然運動和形態相互轉化的結果。鬼神本身就是自然現象的抽象，他們并不操控自然，相反，他們是自然的一部分。此外，朱熹也指出：日、月、星辰、風、雷都是造化之跡，天地之間只是一氣流行。這同樣說明鬼神并非是有善良或者邪惡的意圖的神秘力量，他們就自然的常規或者非常規的一部分。

除了要明白鬼神的意義，二程、朱熹對于鬼神進行了更高層次的討論。他們不滿足于只知道鬼神是自然的一部分，更希望探求鬼神（自然）的運作規律，找出這些正常或非正常自然現象的內在原因。此外，針對一些聲稱看見過鬼神的人，二程、朱熹很具科學性的指出：那些見到過鬼神的人，很可能是因為眼疾或者心里作用產生的幻覺。這種推理或者說明在古代中國具有相當大的進步性。

一些重大的科技發現常發生在事物的異常變化中。二程、朱熹在鬼神上的解釋，很好的幫助人們認識和了解自然。只有人們不再將一些正常或者異常的自然現象付諸于鬼神，那么才有希望和勇氣去探索自然，才能放開雙手去發明和創造。人們對一些異常現象不信神弄鬼，仔細推敲他們的背后運作規律，恰恰體現了科學技術所要求的理性分析精神。

（三）大膽懷疑

朱熹有言：“讀書無疑者需教有疑有，有疑者都卻要無疑，到這里方是長進。”科學技術的創新和發現，無不滲透著對舊事物、舊觀念的懷疑和否定。儒學自誕生以來，雖經過多個朝代的修補，內容上的豐富，但在系統上卻并不完善。從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方針出現以來，歷朝代儒家學者大都拘泥于圣人語錄訓話。慶歷年間，以二程、朱熹為代表的儒學家掀起了一股懷疑主義的思潮。雖然他們本身是為了恢復儒學的獨尊地位，但他們對傳統儒學的某些不合理方面進行了懷疑。他們要求以義理解經，對儒家經典大膽懷疑。

在自然科學方面，二程對《素問》是三皇五帝典籍進行了懷疑，“觀《素問》文字氣象，只是戰國時人作，謂之三墳書之非也” 。朱熹也對《禮運》中月有盈缺問題進行了懷疑：“月體長圓無缺，但常受日光為明……月無盈缺，人看得有盈缺”。他否定了傳統觀點，認為月亮因接受太陽光照而明亮。月亮本身并沒有盈缺，而是人們智能看到了月球光亮的部分。二程、朱熹的這些觀點和見解，無不深刻體現了科學所需要的懷疑精神。這些不拘泥于書本，敢向經典挑戰的精神，無疑對宋元時期科學技術發展和進步提供了強大的思想動力。

（四）格物窮理

《禮記·大學》有言：“物格而后知致。”“……致知在格物。”二程解釋：“格猶窮也，物猶理也，猶曰窮其理而已。” 朱熹解釋為：“……而欲致知，又在格物。致，盡也；格，至也。凡有一物，必有一理，窮而致之，所謂格物者也。” “格物”最早出現在儒家經典《禮記·大學》中，但在后來文獻中沒有給出具體的解釋。歷經多年，朱熹將《大學》從《禮記》中獨立出來，并給出了“格物致知”的解釋：研究事物而獲得知識道理。而“格物窮理”就是仔細推究事物，弄清楚它的道理。

如果說二程、朱熹通過撇清宗教、認清鬼神扭轉了佛道盛行的社會風氣，使人們重新回歸現實社會，重新認識自然；他們的懷疑精神使得人們不再迷信書本，敢于提出問題，那么，他們提出的“格物窮理”則為科學技術發展提供了一種科學合理的思維方式。現在的一些大學的校訓，例如同濟大學的：“同舟共濟，格物窮理”、成都理工大學的：“窮究于理，成就于躬”都是汲取了程朱理學中的這種精神。

程朱理學的“格物窮理”在筆者看來有四層含義。

第一，知識的獲取首先應當來自事物本身。南宋詩人陸游有詩云：“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科學技術的進步，不是靠憑空的臆想，而是在觀察具體的事物和不斷的實踐中實現的。沉醉于吃齋念佛，修煉打坐是無法實現科學技術的發展的。整天皓首窮經，固執師說也是科學技術發展禁錮的原因。程朱理學的“格物窮理”為科學技術的發展在方法論上提供了導向。

第二，“格物”還要“窮其理”，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程朱理學明確要求人們不要把認識停留在事物的表面，要探究事物的所以然之理——“窮物理者，窮其所以然者。”

第三，“窮理”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它的重點在于積累，而不是一蹴而就。朱熹說：“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積習既多，然后脫然自有貫通處。” 意思就是：窮理不是一下子完成，而是日積月累，才能達到質的飛躍。這里便出體現出量變引起質變的過程。

第四，程朱的“格物窮理”思想體現了邏輯推理的思想。二程意識到人的認識能力是有限的，于是提出：“非是要盡窮天下之理”——只要于一事上窮盡，其它可以類推。從方法論上講，二程、朱熹的“格物窮理”已經很接近現在的科學的認識規律。科學技術的發展需要合理的認識和發現自然規律的思維方法。而由積累到貫通再到類推，已經比較合理的描述了人類認識從個別到一般，由一般再到個別的辯證過程。這種思維方式無疑對宋元時期的科學技術發展帶來很大的幫助。

二、總結

為了恢復儒學獨尊的地位，以二程、朱熹為代表哲學家從本體論和認識輪上對佛道進行了批判。這些批判不但扭轉了社會信佛成風的社會風氣，也使得人們重新回歸現實和認識自然。這為宋元時期科學技術發展提供了前提。其次，二程、朱熹對于鬼神之說進行了澄清，揭示了鬼神就是自然的正常或者非正常現象，使人們有了研究自然的勇氣。接著，程朱理學大膽的對經典進行懷疑，敢于提出自己的看法，促進了良好的思考氛圍，打破了僵硬的文化傳統。最后，程朱理學提出“格物窮理”的研究思維，為科學技術的發展提供了合理的方法論。

程朱理學自二程兄弟創立，經朱熹集大成之后，扭轉了儒學自隋唐以來衰敗的命運，并在以后的朝代為統治者所利用，奉為正統，成為影響宋元以后中國的強大力量。今天當我們再研究程朱理學時，常常只注意到它的“存天理，滅人欲”、“三綱五常”等封建思想，很多人便把程朱理學當成是阻礙中國科學技術發展的障礙。當然，我們也不能因為程朱理學對宋元時期科學技術發展起到推動作用，就夸大其對宋元以后的影響。從歷史的角度，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才能真正理解一種思想對科學技術的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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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徐鵬，成都理工大學法學院科學技術哲學專業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