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可兒
我叫陳小帥,15歲,初二,數學成績爛得一塌糊涂。因為爸爸媽媽工作忙沒有時間照顧我,我就和爺爺住在這個約30平方米的小破房子里,和他同睡一張很小的床。
今天是周六,我一大早就被“呼嚕呼嚕”的奇怪聲音給吵醒了,然后看到一個陌生青年穿著我爺爺的軍大衣,坐在床頭津津有味地嗑瓜子,懷里還抱著一個小怪物,聲音就是從它的嘴巴里發出來的。
當時,我腦子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家里居然進了個無法無天的賊。
我想找爺爺,但是爺爺不在,于是我立馬拿起爺爺放在床頭的諾基亞準備報警。
沒想到這個人突然張口對我說:“元宵,別鬧。”
數字正按到第二個“1”,我抬起頭怔怔地看向他。元宵是爺爺給我取的小名,但這個人明顯比爺爺年輕。我這才發現,他的眼神竟和爺爺一樣,深邃得仿佛能夠看到整個宇宙。
“爺爺?”我半信半疑地喊出這兩個字。
他懷中的白毛小怪物突然咧開嘴笑了,頭上開著的小紅花左右搖擺著,一雙像星星一樣的眸子異常璀璨。
我大概花了十分鐘才敢確定,我的爺爺今天“返老還童”了,還帶回來一只小怪物。
爺爺不愧是爺爺,第二句話就是逼著我拿出數學作業:“一直寫到吃中飯,不會的問我。”
記得爺爺以前說過,他年輕時是一名數學老師,但那時我并不相信他的話。有一次他又這樣對我說的時候,我期末考的數學分數剛剛下來,全班倒數第二,而倒數第一那位是因為生病沒趕上考試。我數學不開竅成這樣,打死我都不信自己會是數學老師的孫子。而且打從記事以來,爺爺給我的印象就是穿得土里土氣、破破爛爛的,買菜時會為了幾毛錢和賣菜的人糾纏半天,笑起來時露出一口不整齊的黃牙,完全沒有一名教師該有的氣質。
每當我對他的話嗤之以鼻的時候,爺爺就不再說話,輕嘆一聲,然后去外面看別人跳廣場舞,或者嗑永遠也嗑不完的瓜子。
我抬頭看著站在我旁邊一邊嗑瓜子一邊督促我寫作業的年輕版爺爺,只好乖乖地翻開作業本。人還有些懵,一大堆符號和數字混在一起,搞得我頭昏腦漲。提起筆還沒做幾題,爺爺就把我手中的筆抽掉了,從容不迫地用修正帶涂掉了我所有牛頭不對馬嘴的運算過程,然后開始——給我講解題目!沒想到爺爺講的解題方法居然比老師的更簡單易懂!
他為我講題時,眼中閃著明亮的光。
在爺爺的指導下,我不僅完成了數學作業,連其他學科的作業也趁熱打鐵迅速搞定。吃完午飯后,我和爺爺到外面瘋打了一下午的籃球,沒想到爺爺的球技也如同他的數學水平一樣,非常了得。
回到家,爺爺便走進廚房,開始拾掇晚飯。我扭頭看了一眼時間,才四點鐘,現在做飯未免也太早了些。正感到不解時,那只小怪物突然跳到我面前,然后跑了出去,它頭上一搖一晃的小紅花有些蔫了。
“爺爺,你帶回來的小家伙跑出去了!”我趕緊跑進廚房。
切菜聲驟然停止,爺爺的臉色有些蒼白,干裂的嘴唇微微地顫動。
“元宵,爺爺去找它,你不要跟來。已經會做飯了吧?把這個菜炒了,不要忘了放肉和鹽,高壓鍋里燉著魚,二十分鐘后就可以關火了。記著不要亂跑啊,吃完飯后就看看書、看看電視……”爺爺放下菜刀,絮絮叨叨地對我說。
“爺爺,再不去追就找不到了!”我一邊點頭一邊把他推出去,關上了門。如果一直讓他念叨下去的話,那還怎么找小怪物啊。
天上已經有了零零散散的幾顆星星,黃昏和黑夜在慢慢交融,晚霞美好得有種特別不真實的感覺。
我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呆呆地望著遠方,我早就吃好了飯,可是爺爺還沒有回來。
“咦?這不是小帥嗎?晚上風大,坐在這里干什么?怪冷的。”居委會的毛阿姨買菜回來,小心翼翼地問我。
“我在等爺爺,他剛剛出去了。”
毛阿姨的臉部表情僵住了,眉頭緊皺。
我突然想起來了。
我的爺爺昨天去世了。我昨天還坐在地上哭得像個淚人兒,腦子里一直想著這個世界從此再沒有人會和我擠一張很小的床,再沒有人給我講他的過去,再沒有人對我絮絮叨叨,該怎么辦?爸爸媽媽問我要不要和他們一起住,我沒有回答,然后跑回了我和爺爺的這個家。
家中卻有一只小怪物,渾身白毛,頭上開著一朵紅花,雙眸如星星一般璀璨。
“陳小帥。”小怪物叫了我一聲,“我可以給你的爺爺一天的時光來陪伴你,只有一天哦。”
原來,這個世界上有種使者叫做時光,它會送給逝去的人一天的時間,來陪伴思念他們的人。而被幫助的人在這天內會被抹去親人已逝去的記憶。這個小怪物就是時光使者。
“你爺爺說,他這輩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每個人死后都會變成星星,你要不要看看你的爺爺?”
天上不知何時星光璀璨,像是在舉行一場盛大的典禮。小怪物璀璨的眸子里突然涌出了光,那些光升到半空中,逐漸交織成一顆星星。它降落下來,落在我手上,冰冰涼涼的。
爺爺,你還好嗎?謝謝你陪伴過我的每一天,那些最美麗的小時光。
我咧開嘴笑了,眼淚卻不聽話地流了下來。
再見,爺爺,愿你在天上也要快快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