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巖

摘要:近代中國女子職業學校是在中國婦女解放運動不斷深入、婦女自我意識不斷覺醒的時代背景下產生的,其創辦得益于社會需求的推動和社會各界對女子職教的支持。近代女子職業學校辦學特色鮮明,其創辦主體呈現出了私人辦學、聯合辦學和政府辦學“三足鼎立”的局面,學校類型、科目設置多元化,重視學生學習環境和就業。在《申報》的輿論影響下,近代女子職業學校在女性地位和社會進步中的作用更加凸顯,其歷史啟示至今可鑒。
關鍵詞:女子職業學校;申報;婦女解放;特色;影響
中圖分類號:G7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5727(2017)05-0090-07
從嚴格意義上說,中國職業學校的產生既是西學東漸的產物,又根植于中國近代工業革命發展的土壤,具有濃厚的本土性特征。依此考察中國近代女子職業學校,其產生伴隨著中國婦女解放運動的發展和一系列技術革命推動,是在中國近代社會婦女地位和社會對婦女勞動力需求發生了深刻變化的歷史背景下出現的。1927年,伴隨著第一次國民革命的結束,中國社會進入了一段相對穩定的發展時期。1928至1936年的九年間,中國教育的發展進入了1949年前的高潮期,這其中,職業教育的發展占有重要地位,特別是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創辦,在培養高水平女性勞動者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
《申報》創刊于1872年,停刊于1949年,是近代中國發行最久、影響最廣泛的的主流報紙之一,它內容豐富,信息量大,記錄了中國近現代社會歷史的變遷,對于了解近代中國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其中對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報道屢見不鮮。媒體的視角有其特性,即善于捕捉“新而特”的事務。筆者擬從《申報》的視角,對這一時期中國近代女子職業學校展開研究。
本文所談的女子職業學校,既包括全日制的女子職業學校,也包括女子職業補習學校和半日制學校。近代中國女子職業學校多發跡于東部沿海地區,這一地區最早接受西學東漸的影響,婦女覺醒程度高,社會生產力和生產關系較中西部地區更為先進,其中以上海、天津、北京等地最具代表性。針對目前學界對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研究的薄弱環節,本文旨在從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創辦動因和辦學特色入手,以新聞媒體的視角洞察近代女子職業學校并提煉其啟示。
一、 創辦動因
(一)近代婦女解放觀念的影響
自19世紀中葉開始,東西方文明在碰撞中交流,西學東漸思潮開始出現,中國社會由封閉走向開放,社會內部開始出現新的變化。在社會內部變化中,近代女性覺醒、中國近代婦女解放運動的興起為近代女子教育發出了先聲。
在西學東漸影響下,中國婦女的不平等地位得到了有識之士及近代新聞媒體的密切關注,他們提出了反對纏足、自由戀愛、提倡女子教育等新主張,努力為提高女性的家庭和社會地位創造輿論支撐。光緒二十一年的《申報》刊登了《聞泰西婦女設天足會感而書此》一文,對中國婦女纏足提出質疑和抨擊,文中提到:“惟有吾華婦女裹足之苦,西人亦明知之而莫能救之,此何也?己裹之足雖伶仃弱小舉步艱難,而骨骸已傷斷,難使之復原也。……今世俗之訂婚者往往于媒約之前詢問女足之大小如何,而定婚姻”[1]。纏足在生理上限制了婦女走出家門參與社會活動的能力,中國近代婦女覺醒自“反纏足”始。維新時期,康有為、梁啟超等人在將中國婦女同西方婦女進行比較之后,斷定中國婦女的才智不亞于西方女子,只是由于受“女子無才便是德”等封建道德的壓抑,才釀成她們蔽聰塞明,不了解世事的境況[2]。在康梁等維新派的推動下,中國近代女子解放被正式提出,開始受到社會較為廣泛的關注。新政后期,中國近代女子受教育權在法律上獲得了與男子平等的地位,在民國早期新文化運動和五四運動的刺激下,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各地婦女解放運動進入高潮,中國婦女解放的進程與社會革命密切相關。
女子教育的發展是近代婦女解放運動的重要表現。在中國婦女解放運動的深刻影響下,婦女從“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束縛中走出,對“才”的追求日益廣泛,中國近代女子教育得到發展。近代中國人“興女學”發端于戊戌變法,維新人士在西方思想和教會女學的影響下,創辦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所由中國人自己建立的女學堂——經正女學堂。此后的清末新政中,清政府于1907年頒布了《女子小學堂章程》和《女子師范學堂章程》,對女子教育合法地位予以承認,官方創辦的女子學校紛紛出現。《申報》對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關注也始于這一時期。在女性地位得到認可的情況下,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創辦成為必然,女子走出家門參與社會生活,必有一兩樣嫻熟的技能在身,這是婦女地位穩固的保障。中國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創辦在滿足女子掌握應用技能的同時,也為國家工業發展、社會進步提供了新動力。
在婦女地位上升,婦女覺悟提高,社會需要為婦女解放提供參與能力和工作機會的時代背景下,中國出現了大批以“提高婦女勞動能力和地位”為目的的近代女子職業學校,這一影響貫穿整個近代,特別是在1928至1936年南京國民政府倡導女子職業教育和婦女解放的九年間。
(二)社會需求的直接推動
中國近代實業自洋務運動出現,一直處于“波浪式”發展狀態,穩定性差。但1928至1936年間,在相對穩定的政治環境和相對積極的經濟政策支持下,中國近代實業發展進入高潮期。這一時期,隨著中國近代工業和近代服務業的發展,中國社會特別是東部地區社會對應用技能型女性勞動力的需求日益旺盛,女子走出閨門進入社會,參與工農業勞動日益增多。在社會需求的推動和社會各界對女子職教的鼓動下,中國近代女子職業學校開始出現。
江南地區自古盛產絲織品,而其大量生產乃至供不應求出現在近代。近代以來,教會學校在江南地區發展迅速,女子識字學習的比例逐漸提高,女性日益成長為輕工業發展的新生力量,但女工數量依舊無法滿足社會需求。例如,江南地區絲織品制造業對女工的社會需求十分明顯,這一時期江蘇省“力求發展(絲織業),所需制絲人員,日漸加多,需要制絲技能更甚……”[3]。在這樣的情況下,江蘇省農業廳以吳孫譜等人為首開辦了江蘇省立女子蠶業學校以補充勞動力之不足。
20世紀30年代的《申報》對有關女子職業學校的報道中多有提及“我國女子專門技術人才缺乏”[4]的現實情況。觀中國近代職業教育,其創辦的根本動力是社會生產力發展的需要,而中國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辦學根源也在于此。又如《申報》刊及“近年來女子職業甚為發達,惟切于實用者較少,固仍感女子人才之缺乏。茲有謝彬,夏之華等有志于此,特創辦女子職業補習學校,授女子以必備之職業技能”[5]。可見,社會對女子實用型人才的需求是近代女子職業教育發展的最大動力。
近代女子職業學校之發展不僅源于社會之需求,也源于社會對女子職業教育的支持。正如蔡元培所言,“女子不學,則無以自立而一切依男子以生存”[6]。近代中國女性解放運動發展迅速,社會對女子教育的關注度較之過去有了前所未有的提高。1928至1936年間,教育部每年都會舉辦職教會,商討職教之發展。1931年的全國職業教育討論會上,與會的女子職業學校領導,“因感覺女子職業教育特殊問題,有研究之必要,由湖北省立女子職業學校,江蘇泰縣女子職業學校周文銑,顧紹炎,鎮江女子職業中學法謇仲……發起組織女子職業教育機關聯合會,已于八月二日成立,以研究調查關于女子職業教育問題為宗旨,每年開會一次,與中華職業教育社年會同時舉行”[7]。女子職業教育機關聯合會的成立,為中國近代女子職業學校之間的交流提供了平臺,通過對女子職教的調查研究和討論,為中國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辦學提供了動力和支持。
同時,在近代女子教育中,對特殊人群的關注也一直存在。“大夏大學社會教育系畢業周振韶君,于上海市利務本女子中學畢業施瑞玉女士,關于年輕失學與失業婦女補習教育之重要,發起創辦上海婦女補習學校。[8]”可見,上海婦女補習學校的創辦目的在于對失學失業的女子提供受教育的權利和場所,使其能依靠自身能力立足于社會。由于職業補習學校的培養模式具有周期短、成效快、開辦方式機動靈活等特點,受到社會的歡迎。而1936年國民政府教育部公布的《各省市推行職業補習教育辦法大綱》,使職業補習學校更加正規合理。近代女子職業補習學校的建設發展亦有推動近代女子職業技能的速成和弱勢群體的生活改善之目的。
二、 辦學特色
從《申報》看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辦學特色,與當下中國職業教育學校相對比,大體有三方面特色,即創辦主體的“三足鼎立”、學校類型、科目設置的多樣化以及重視學生學習條件與就業。
(一)創辦主體的“三足鼎立”
相對于今天中國職業學校以政府辦學為主導,私立職業學校次之,聯合辦學較少以及辦學投入占教育總投入比例較低的現狀,從《申報》載文可知,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創辦主體呈現出了私人辦學、聯合辦學和政府辦學“三足鼎立”的局面。
其一,私人辦學在近代女子職業學校中屢見不鮮。除有前文所談謝彬、夏之華、大夏大學周振韶君、上海施瑞玉女士等人外,有代表性的創辦者、管理者還有很多。1929年初,“馮夫人李德全在平創辦高級女子職業學校,委齊樹蕓幫辦招生”[10]。作為政府內人、社會名流的李德全,一直都較為重視教育發展,而在北平地區創辦女子職業學校,一方面是為了承擔社會責任,另一方面是對中國近代女子教育的重視。南方的“合肥戴叔云女士,為北平師大高材生,富學識,具熱心,對于教育事業愿犧牲一切而為之,現在上海法租界貝勒路創辦一女子職業學校,名曰培華”,而《申報》更稱贊戴叔云“富于學識經營之才”[11]。
其二,聯合辦學在近代女子職業學校中也十分常見,如紡織企業“三友實業社”,因其企業特色,為培養中國近代女子紡織專業技工創造了條件。1930年秋的《申報》載:“上海三友實業社為提倡女子職業教育起見,特托中華女子職業教育社代辦女子新式縫紉傳習所……以畢業初中程度或有同等學力者為合格,由三友社職教社合召楊南玉君為主任云。[12]”可見近代中國女子職業學校的創辦存在工商業與教育團體的聯合創辦模式。
其三,政府辦學是近代女子職業學校辦學的第三種來源。“南京婦女職業半日學校,原名江蘇省黨部婦女部婦女半日學校,系鈕琨華等服務于江蘇省黨部時創辦,現因江蘇省黨部臨時執行委員會已告結束,該校即由江蘇省婦女協會接收繼辦,因欲加以擴充,特添設職業課程,藉謀婦女生活技能之增進,決定改稱今名,以符設立之旨,該校經費除由省婦女協會負責以外,不數之處,即由私人協助維持之。校長鈕珉華,以請王秀端為教務主任。[13]”可知近代中國女子職業學校的創辦也獲得了政府的支持。
(二)學校類型、科目設置的多樣化
1928—1936年,在特殊的歷史條件和社會環境的影響下,中國近代女子職業學校在學生培養上具有鮮明的特色,主要表現在學校、學制類型的多樣與科目設置的豐富上。
在學制模式特色上,中國近代女子職業學校在創辦中形成了不同類型的學制模式,有全日制的職業學校,也有短期職業學校。不同的辦學模式,直接顯示了這一時期中國女子職業教育的辦學目標,即在較短的時間內,通過多種方式培養女子技能型人才,提高近代女性整體素質,提高女性作為弱勢群體的地位,并為社會所用。這一時期,中國近代女子職業學校以全日制學校為主導,同時建立了半日制、補習學校和夜校等不同的學制模式,以適應不同類型的婦女學習。
在科目設置特色上,近代女子職業教育起步于清末民初,創辦初期的女子職業學校提倡家事教育,即家庭手工業等勞動技能的傳授,其科目設置也多偏向于繅絲、種桑、制衣等科目,這對20世紀30年代中國女子職業學校的科目設置內容與特點產生了深遠影響。同時,伴隨著社會政治風氣的變化和實業的發展,女子職業學校的科目設置較民國初年亦有新的變化。
查閱《申報》,南京婦女職業半日學校在學科設置內容上,“分三民主義,家庭教育,家庭衛生,國語,算術,常識,音樂,體育,國畫,手工,縫紉,花邊,機械十三門”[13],凡是年滿14周歲的女子均可入校學習,且學習期為半年,學制短,為女子盡快學習職業技能創造了條件;在南京婦女職業半日學校的學科內容上,除了傳統的手工、縫紉、花邊科目外,還增加了三民主義、家庭衛生和文化課與體育課,這勢必為女子全面成才創造機會。又如上海女子職業補習學校,除了縫紉手工科目外,還設置了“賬簿紀”[5],培養女子會計人才;國祥女子職業中學的教學科目“分化學、機械、縫紉三科”[4]。除了普通的女子職業學校,專業性職校的科目設置內容具有較強的專業性。如女子理發學校、衛校等。創辦于1935年的鎮江農村護士學校,為了“使學后都能應用,所授之科目,為解剖學、生理學、細菌學、飲食學、繃帶學、護士倫理學、泌尿生殖科、皮膚科、兒科、黨義、國文、數學、化學、物理學、植物學、動物學、外國文學等等”,基于衛校的專業性和護士培養的全面性,該校在科目設置上較為細致,在傳授專業的醫學知識的同時,也設立了基礎文化課和政治教育科目。
考察近代中國女子職業學校科目設置的內容,筆者發現近代中國女子職業學校科目設置上有三大特點:其一,政治教育成為必修課。據《申報》所刊,這一時期女子職校多設有三民主義教育、黨義教育和訓政教育等科目。其二,家庭生活技能與社會勞動技能的有機結合。在傳統的家庭手工業科目的基礎上,這一時期女子職校科目設置上新增賬目計算、化學應用,增設女子護士學校,一方面鞏固女性的家務能力,另一方面努力推動女性學習社會實用技能。其三,重視學生的全方面發展。近代女子職校除了設置職業技能科目外,對文化課和體育課及家庭教育等方面都設有專門科目學習,重視女子的全面發展。
(三)重視學生學習條件與就業
近代中國職業學校的特征主要集中在資金投入的多渠道和校址選擇較優越上。1928年至1936年間中國實業的發展也引發教育資源向職業教育傾斜。例如,《申報》于1936年刊出的1934年全國職業教育統計,“農、工、商、家事及其他各類校數總計為三百七十二校,學生數三萬六千三百五十五人,經費數六百二十七萬五千零六十八元”[14]。按照這一統計,平均每省就有十家職業教育學校,再觀其經費投入,《申報》顯示,1934年全國職教投入為627.5萬,這一數字雖有待商榷,但事實上,據不完全統計,1934至1935年,全國職業教育經費數額占中等教育經費百分比為24.4%①。
在職教辦學高潮的背景下,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創辦也得到了較多的社會資金捐助,從《申報》看,最明顯的是名流的支持,如前文提及的培華女子學校,“由李偉侯君每月貼經費銀伍佰元,陳立夫君等籌基金已得三萬金,而華寅生太夫人暨張茂淵鐘慕蘭二女士又各塾金矣,以為創始之用”[15]。可見,培華女子學校的創辦來自于眾籌。同一時期的國祥女子職業中學也“深得中央要人于右任,楊虎,熊克武,楊庶堪及上海名流黃金榮、費公俠等極力贊助”[4],在社會名流的支持下,國祥女子職中成為上海地區女子學習實用技能的地區代表。
近代女子職業學校除了在資金上得到社會人士支持外,在校址的選擇上也都選擇較為優越的地點。根據《申報》對這一時期有關上海地區女子職業學校辦學地點的報道,可獲得如表1所示的統計結果。
上海地區的女子職業學校多選擇在環境相對安全穩定的租界地區辦學,一方面為學校辦學提供較為安全穩定的場所,另一方面為女子職業教育創造比較優越的條件。
近代中國女子職業學校創辦根源于社會所需,畢業生旨在為社會所用,加之1928至1936年間東部地區社會環境較為穩定,實業集中,近代女子職業學校多集中在東部地區,根據《申報》的報道,這一時期中國女子職校畢業生的就業特色明顯。
效果好、選擇范圍大是近代女子職業學校學生就業的顯著特色。修滿課程,符合要求的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畢業生更多地投身社會工作中。“上海女子理發學校畢業學生,服務于國內省會商鋪者甚多,茲該校校長沈叔夏,為推廣于國外起見,與爪哇僑商張紫珍等發起組織南洋女子理發公司……第一批女技師姜自強等六人已于前日乘太古公司慶元船至香港轉赴南洋。[16]”上海女子理發學校的學生畢業后不僅供職于國內社會,還在學校的支持下前往南洋工作,其就業的范圍不局限在國內,這種中國職業學校“人才輸出”的現象在中國近代教育史上為數不多。
近代女子職業學校在學生就業上基本遵循“職業教育就是就業教育”這一準則,學校對學生就業支持力度大、極為重視是近代女子職業學校學生的另一就業特色。如前文所列,女子職校在科目設置上盡量考慮學生能為社會所用,期望女子“造就實用技能”,國祥女子職業中學甚至“聘請專家教授,設有工廠,實習計劃,極為完善,規模頗稱宏大”[3]。可見,學校在平時的教學中就極為重視學生的實習能力;上海女子職業補習學校希望學生“可服務社會,為有用之才”,并承諾“畢業后并可代為介紹職業”[5]。這一系列舉措直接影響著女子職業學校在社會上的公信力,以及社會對婦女勞動的認可度,足見女子職校對學生就業之重視。
三、 影響及啟示
(一)《申報》的社會輿論影響
費正清認為:“報刊創造了一種引起思想激動的氣氛,這在受過教育的中國人中間廣泛地起著作用,這就是現代的公共輿論在中國的開端……因此,這些新的渠道經溝通,能夠很快地把分散的個人觀點集中起來并加以鼓吹,創造了類似現代的社會輿論的事物。[17]” 近代中國,隨著西方新聞思想的傳入,國人開始對報刊等大眾傳播工具的輿論監督作用有了初步的認識,近代的報刊也逐漸發展成為一種重要的來自國家權力系統外部的輿論監督和引導力量。先進的知識分子利用報刊所具有的輿論功能,將自己的觀念和主張迅速、廣泛地傳遞給社會各個階層,推動社會變革[18]。作為消息傳播的新載體,報刊輿論一方面反映大眾的需求,展現社會熱點,另一方面則對讀者和民眾的思想變化起著很大的引導作用。
1872年創辦的《申報》在其發刊詞《本館告白》中即寫到:“求其紀述當今時事,文則質而不俚,事則簡而能詳,上而學士大夫,下及農工商賈,皆能通曉者,則莫如新聞紙之善矣。[19]”可見《申報》在創辦之初就定下了堅持力求全面報道社會事物的辦報原則。作為近代社會頗具影響力的報刊,立足江南,報道全國,其視角既有普通黎民的家常小事,也有世界性的大事件,其報道范圍之廣,影響能力之強,在近代社會輿論界占有重要地位。據其報道分析對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輿論影響,大體可分為兩個方面:
其一,以倡導女性解放為目的報道女子職業學校。《申報》倡導女性解放自清末開始,這一時期的報道多偏重于開化民風,對女子職業學校的報道也多是指出男女受教育權的平等。《申報》在清末曾刊《創辦錫金女子職業學校意見書》一文,文中提出“男子終歲勤動出就各種職業,以博取薪水資平均計之人歲入數十金或百金耳,最多者二三百金而止耳。然一人生之眾人仰而食之”的觀點,認為女子無業可執仰食于男子是中國貧窮落后的根源,進而倡導女子應該擺脫對男子的仰食自己為國家創造財富,也就把興女學上升到謀國家強盛的角度[20]。至20世紀二三十年代,女性的社會地位明顯提高,特別是東部地區女子學校的大范圍開辦,《申報》對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報道開始側重于強調女子受教育的效果,社會對女子職業教育的緊迫需求,這無疑比清末時期《申報》的報道更深入了一個層次。前文所提江蘇農廳發展蠶業女學,“辦理多年,成績卓著,有成蠶絲人員,服務社會,多能稱職”[3]。江蘇省蠶業女學的創辦是要培養具有一定絲織技術和服務社會能力的女性,近代中國女子職業學校的亦是“藉謀婦女生活技能之增進”[13]。從倡導男女受教育權的平等,到體察女子職業教育的社會效果,《申報》在近代對女子職業學校的累積報道中對女性解放的倡導不斷深入,為社會營造了“女子解放”和“女子接受職業教育”是利己、利國、利民的輿論效果。
其二,以獲取利益為目的女子職業學校廣告宣傳。《申報》對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報道不僅僅是以倡導女性解放為目的,作為報刊,獲取收入和利益是其生存和發展的必要。因此,《申報》中常有近代女子職業學校辦學招生的廣告,這些廣告在幫助《申報》獲得經濟利益的同時,也為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社會知名度和普及度提高創造了條件。查閱《申報》,其每日報紙中廣告的篇幅幾乎都超過了整版的三分之二,以1930年6月1日《申報》為例,該日《申報》刊行30版,其中每一版都有廣告,無新聞純粹是廣告的占10版以上,可見當時廣告占《申報》中消息的比重。這些廣告設計醫療衛生、食品五金、教育書刊等,其中不乏各地女子職業學校招生的廣告,女子職業學校招生廣告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吸引生源、提高知名度和促進女子職業教育社會認同度的效果。如1932年9月1日《申報》中有關大中小學校招生的廣告達71篇,其中注明女子學校招生或男女同學招生的有30所學校,關于女子職業學校或女子職業教育的招生開學報道有14篇之多,多集中在助產學校、打字科、會計和體育專科學校等。近代報刊通過刊發女子職業學校或男女同校的職業院校招生廣告,在獲取利益的同時,也擴大了女子職業學校的知名度,拓展了生源。
(二)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歷史影響及啟示
查閱《申報》,1928至1936年,中國女子職業學校在社會各界和政府的支持下獲得了一定的發展,對中國近代女子教育產生了深遠意義和歷史啟示。
對個體而言,近代中國女子職業學校促進了女性職業技能的培養。全日制、半日制、補習制等不同學校類型的出現,家庭教育、技術教育、文化課教育等多樣化的科目設置,為不同需求、不同類型的女學生提供了全面發展的條件。學校對就業的重視,提高了職校女子畢業生對社會勞動的參與度。可以說,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創辦為中國女性獨立自主追求自由和解放貢獻了力量。
在社會層面上,近代中國女子職業學校的創辦,推動了中國教育近代化進程,補充了女子教育的短板,培養了一批女子職業專業性人才,完善了職業教育的科目設置,擴大了職業教育的就業面,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教育公平,提高了女性的社會參與度。中國近代女子職業學校淵源于女性解放,并融入了近代女性解放運動中。
立足當下,近代中國女子職業學校的歷史啟示至今可鑒:
其一,職業教育應始終以學生為本,重視學生培養與就業。在職業院校治理中,應始終把學生放在首位,改善學生學習生活環境,立足社會之需求培養應用型人才。如近代女子職業學校一樣,重視學生就業,關注學生就業質量,并不斷拓展學生的就業渠道。在實現教育現代化的過程中,積極發揮女性技能人才的作用。
其二,探索新的職業學校辦學類型。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全日制、半日制、補習制等不同的辦學模式,一方面促進了學校對應用型人才的培養,另一方面提高了學校的知名度和社會對職教的重視度。當前中國地方職業學校應該立足于地方經濟發展,探索符合當地發展的辦學模式,摒棄單一的全日制辦學模式,取消對學生年齡的上限限制,為地區培養合格的應用型人才提供智力支持。
其三,加大辦學投入,轉變培養方式。應促進社會力量對職業學校的支持,拓寬企業和社會人士對職業教育的捐助渠道。在學生培養上,重視家庭生活技能與社會勞動技能的雙向培養和職校學生的全面發展。近代中國女子職業學校在辦學中,不僅注重對學生專業素質的培養,更注重其家庭教育和家庭觀念的養成,這種家庭生活技能與社會勞動技能的雙向培養,有利于學生在家庭和社會中的角色轉換,促進家庭社會和諧。同時,近代中國女子職業學校對學生文化課,體育課的重視,有利于學生全面素質的提升,為當下職業學校“重專業技能,輕文體素質”的現狀提供了借鑒方向。
近代中國女子職業學校是在中國婦女解放運動不斷深入、婦女自我意識不斷覺醒的時代背景下產生的,其創辦得益于社會需求的推動和社會各界對女子職教的鼓動。近代女子職業學校以培養女子技能型人才滿足社會需求為目標,在辦學中形成了鮮明的辦學特色。近代女子職業學校的創辦方呈現出私人辦學、聯合辦學和政府辦學“三足鼎立”的局面,且辦學投入相對較高,學校類型多元,在科目設置上兼顧學生專業技能的提升與自身素質的發展,以學生培養為本,關注學生的就業,這一系列辦學特色都是我國當今職業教育值得學習與反思的。同時,我們也應以史為鑒,堅持“以人為本”的辦學理念,努力培養全面發展適應社會的應用型人才,把職業教育辦出更高的水平。
注釋:
① “24.4%”這一數據來自鐘道贊“一九三六年中國職業教育之檢討”,載于《教育雜志》1937年第27卷第2號。轉引自吳洪成:中國近代職業教育制度史研究,知識產權出版社,201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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