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訪談錄 Interviewing the Master

上海視覺藝術學院·德稻實驗班自2014年開設以來，以其國際化辦學模式和國際化人才培養模式引起了學界的眾多關注。他們運用國際化人才培養的理念，整合各種資源，由行業大師領銜，在教學模式、教學方法、課程設置等多方面進行了積極探索與創新。為了更加深入地理解實驗班教學體系的設計思想，《上海視覺》雜志特別對參與實驗班教學的領銜大師們作一系列訪談。

SIVA·DeTao Advanced Class, with an internationalized education model and talent cultivation model, has drawn great attentions from the academia since its opening in 2014. The class applied the internationalized talent cultivation theory and model, integrated different resources, built a leading faculty of masters in the industry, and carried out active exploration and innovation in terms of teaching mode, teaching method and curriculum design.

本期采訪的嘉賓是領銜“SIVA·德稻實驗班”產品設計（可持續家具設計）專業的萬德倫（Dirk Wynants）教授(見圖1)。他憑借多年行業經驗，從可持續設計的理念出發，分享了實驗班的教學理念和教學計劃的實施，對中國新銳設計師的培養，提出了自己的獨到見解，這為當前的藝術和設計教育帶來更高的視野與多角度的思考。

萬德倫教授是國際著名的（戶外）家具及設備設計大師、著名設計公司Extremis的創始人及藝術總監。他以創新、引領時尚的出色設計，獲得一系列大獎。他的公司Extremis，如今已成為國際設計領域的頂尖公司之一，其產品在世界各地的高檔家具店銷售。

萬德倫教授擅長因地制宜，制造耐用、實用的戶外家具。其設計的作品榮獲紅點至尊獎（工業設計界“奧斯卡”）、 IDEA銀獎（美國主持的唯一一項國際性工業設計大獎）、室內創新獎（國際家具產業的“奧斯卡”）等，是國際公認的頂尖設計師之一。

圖1 萬德倫Dirk Wynants

上海視覺（以下簡稱“S”）：教授您好，能談談對“可持續家具設計”的理解和實踐的感想嗎？

萬德倫（以下簡稱“D”）：很多人一提到“可持續”就會想到廢物處理和循環利用。在我看來，這只是一部分，其實更重要的是從結果層面上思考、操作，才能做到可持續發展。若要把設計的產品放到市場銷售，要考慮的因素更多，比如：它是否創新，是否和現有產品不同，產品是否能夠在更高的層面提高人們的生活質量，這就是我所理解的“可持續發展”。反之，如果從生產商的角度思考，他們首先考慮如何銷售這個產品，有沒有市場。而站在設計師的角度，就會先考慮為什么要生產以及如何生產這個產品。從未來的設計態度而言，如果沒有事先考慮為什么要生產那樣的產品，當產品不被市場接受時，就等于浪費，浪費就意味著肯定不是“可持續發展”。良好的耐用性和可持續性不僅表現在良好的質量或是使用生態的材料上，可持續性是完全融入到產品的設計和制造過程中的每一步，包括延長產品使用壽命，優化材料的使用，就地取材及生產，減少運輸包裝體積，節約生產能耗，采用環保包裝等……大多數情況下，如果時刻反思減少對環境的影響，產品的生產成本會大幅降低。然而，最大的挑戰是如何賦予產品審美和情感上的可持續。只有保證了生產和審美的雙重可持續，人們才會自始至終地使用這樣的產品。

在我設計的家具里，PicNik（圖2）就是這樣一款既經典，又能體現可持續設計理念的產品。這款桌子設計于十二年前，但即使十二年后，它仍然不會過時。PicNik的美來源于它精妙的簡潔感。它的制作過程是把一塊標準的鋁板（3×1.5米）切開兩個開口，然后再彎折三次成形。桌子的彎折不僅體現出一種優雅感，而且還起到了固定支撐的作用。

圖2 萬德倫大師的設計作品之PicNik

圖3 萬德倫大師的設計作品之Gargantua

S：您認為“實用”和“創新” 對“可持續家具設計”的關鍵是什么?

D：實用和創新是并列的兩個重要的關鍵詞，其中還涵蓋許多因素“因子”，如人體工學、美學、經濟型、生態……這些都是必要的因素。因此對設計師而言，不是選擇哪個更重要，而是考慮如何最恰當地表現“可持續”。因為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將這些因素平衡，才能延續，這對設計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設計的產品最后沒有市場，那就不是可持續發展的，所有這些因素的平衡是最關鍵的。

中世紀歐洲家具風格流派的夏克（Shaker）派中，流傳著這么一句話：“那些既沒有需求也沒有價值的產品，我們不應該創造它；反之，有需要而且有價值的產品，我們應毫不遲疑地把它創造地更美”。我們所理解 “形式追隨功能”的設計哲學能夠成立的基礎是：功能應具有更寬泛的意義。不僅僅是物質上的，我們同時具備心理的、社會的以及對美的需求。通過對這種觀念熟諳于心，設計將以精煉的、美的方式結束，并在過程中伴隨每一步都十分合理的純粹設計。功能性是好的設計最基礎的部分。如果一個產品的設計沒有實現其功能，那么這一設計只能被稱作是藝術或者裝飾。而我們始終尋找功能性完美的產品，這一追求永無止境，Gargantua是這一理念的完美體現。我設計的不僅僅是家具，它們同時也是團聚親朋好友的工具（圖 3）。圓形的桌子能夠完美地促發人與人之間的溝通交流，可調節的座位讓孩子同父母一樣，可以圍坐在桌邊。當座位調節至最高，桌子可容納12個人而非8個人。因為它是戶外家具，所以在選擇材料的時候，不僅僅只有美學考量，同時還要考慮到維護保養，舒適度，經濟性和持久性。比如圓桌的中間是一塊正方形的有孔洞的不銹鋼，這樣有利于清洗和排污。桌子的邊緣用的則是大塊的木頭，因為比起金屬，木頭的觸感更加溫暖。為了減少廢料，桌子的尺寸被調整到同標準板材同樣的大小。在生產的過程中，多余的木材被用于制作椅子上的小部件。考慮到穩固性和耐用性，桌角和底部由鍍鋅鋼材制成。為了使其更加的經濟，實用和環保，Gargantua還被設計為易于拆卸和運輸。

S：能夠站在用戶的角度思考產品，是否是設計師最重要的能力之一？

D：做設計，我認為設計的理念、設計的規則都是可以從書本上學到的，但對于產品的受眾，則需要設計師去體會和解讀。以年輕的設計師為例，他們為年輕用戶設計產品就容易簡單許多，因為他們知道年輕人的喜好、需求和使用習慣；但如果年輕的設計師要為老年人設計產品，他們沒有老年生活體驗，因此要去解讀老年人需要什么，什么樣的產品對他來說是有價值的。這個能力是沒辦法從書本上學到的，只能通過個人實踐，激發設計者能力加以體現。所以，要成為一個好的設計師需要有許多不同的技能，而如何解讀受眾是其中很重要的能力。

S：為什么想到開展可持續家具設計教學項目？

D：目前，德稻萬德倫工作室主要有兩項工作：一個是設計，一個是教學。開展可持續家具設計這個教學項目非常重要，將學生招進來到現在近三年的時間里，傳授知識，教會技能是我的主要工作，我認為教育傳播與回饋社會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對我來說，通過教學，可以不斷來質疑自己的設計思想、設計工作，教學生設計的同時，能夠深刻地反思、總結自己的設計工作。S：開設 “可持續家具設計”專業過程中遇到的最困難的事情是什么？

D：這個課程從無到有，用了兩年多的時間。最大的困難是白手起家，從零開始。由于我在其它高校做過設計教授，所以我利用自己的資源與三所大學溝通，分享了他們的經驗，來成立這樣的教學團隊。從其它學校學習到的經驗能照搬過來,但新建專業如何把它變成我們專業獨有的特色是難點。另外，想培養一名工程師或者翻譯員，我認為相對容易，但是要培養一名設計師，就不那么容易；要改變一名“準”設計師個人的設計思維，讓他有與眾不同的思考力，這更難。

S：您希望通過這個專業培養和激發學生哪方面的能力？

D：很多其他學校的設計專業重點放在培養學生的技能上，比如理論、數據、規則等。 而我們重點放在培養學生的創造能力上。人們從一出生就有創造力，比如小孩子們都是很有自己想法的。但是經過學校的教育，家長的灌輸，很多人漸漸失去了創造力。這是因為他們一味接受別人講的事情，而不是自己經過思考去做的事情，這是有“質”的區別的。我們這個實驗班就是培養學生“怎么去思考”“怎么去質疑”“怎么有自己的想法”。我們每一學期都有學生作品匯報展覽，可能學生現在設計的東西沒有實際使用價值，但是在構思到最后完成的這個過程中，他學會了怎樣思考，怎樣打破常規、突破創新。

我們是“可持續家具設計”專業，德稻教育還有很多其他專業，我們也在考慮如何能和其他專業結合，比如可以與服裝設計專業結合。因為作為一個設計師，不僅僅是學習這一個領域的設計知識，需要接受全方位的其他設計領域知識，這是成為一個好的設計師的前提條件 。

圖4 可持續家具設計專業的學生們在模型室上課

圖 5 萬德倫大師給學生們傳授經驗和專業知識

圖6 德稻大師萬德倫與學生們合影

圖7 大一學生作品：二手家具改造

圖8 大一學生作品：激光切割機

圖9 大一學生作品：麻辣燙-皿

圖10 大三學生作品：吸噪電動車充電器

S：您是如何評價學生的作品？

D：我并不關注哪個學生作品最好，我享受的是教學生的整個過程。從當初把學生招進來到現在，近三年來，我每隔兩個月會過來一次，我能看到學生在這個過程中的變化，可能他們自己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發生了多大的改變，但從我的角度來看，他們都有很大變化。從一開始沒有自己獨立的想法，到最后能自己完成一個設計，我更看重的是這個過程。我們可以從這些學生的作品中看出，他們走出了自己的“舒適區”，進入“勤奮區”。也許每個人的設計最終呈現出來的都是非常簡單的產品，但是從他們一開始的僅僅是一個想法到最終設計出來，然后通過自己的故事或者小品，給大家介紹他們的設計產品，這整個過程中，他們是不怕丟臉的，一改部分中國朋友還是比較愛面子的特點。他們現在知道一個好的設計師，必須要不怕丟臉，不害怕做和別人不一樣的東西，只有這樣才能創造出好的設計作品，這是學生在創作過程中凝練的創作思維，我們是能從學生的作品中感受出來的。

S：您對中國下一代設計師的培養有什么期望？

D：我認為，目前中國在飛速發展的經濟態勢下，需要優秀的設計促進它可持續經濟增長，是勢在必行的。因此，我們認為“可持續家具設計”專業培養的設計師，也是推動中國可持續發展的一個重要步驟。很多學生一開始選擇這個專業的時候，總會想著學習西方專業知識，成為西方設計師。我認為作為中國人就應該成為一個適合中國市場的設計師，支持中國文化以及中國設計理念。我對中國歷史悠久的文化也很感興趣，在我們培養中國設計師的同時，也會為他們挖掘中國的文化底蘊，讓他們從中國歷史中找出自己以后設計的支撐點，我們最大的愿望就是把他們培養成最好的中國設計師。為此，我們的專業還有一個交換生項目。比如，與比利時西弗蘭德大學(Howest)合作，他們的老師會過來給學生授課，他們的學生會一起參與到項目設計中，我們的學生也可以去西弗蘭德大學學習，相互學習，共同進步。

后記：萬德倫教授一直在深耕現代工業設計領域。，他堅持革新，并對功能和環保材料有著敏銳的洞察力，這正是“可持續的關鍵”。他從不從眾，隨波逐流，不斷創新，用與時俱進的設計理念和先進的技能，贏得了許多國際大獎。同時他的Extremis公司也在設計管理、綜合管理等方面也獲得了同樣的成績，并真正成為國際設計領域的頂尖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