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建東
蘇南生育民俗解讀
◎ 沈建東

桃花塢木刻年畫《張仙送子》
在遠古的原始社會,生殖直接關系到原始群體的生存與壯大,由于對生育現象缺乏理解,產生了生殖崇拜和求子巫術。在中國幾千年傳統觀念中,以傳宗接代、綿延子嗣為人生頭等大事,而封建社會,婦女婚后不生子,丈夫甚至可以以此借口休妻,所謂“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在中國百姓觀念中根深蒂固,影響至今仍存在。因此,婚姻在古人眼中是上繼祖宗,下續后代的事情,早在民間婚禮上就已經許多祈子的口彩物品和儀式禱告了就不足為奇了。
舊時生育有許多禁忌,養育孩子也有許多獨特的習俗,甚至流傳至今對現代人們的生育觀念仍有影響,值得研究和關注。
在古代,人們雖然沒有科學的了解和認識懷孕道理,但古人也認識到一旦懷孕,養護就顯得十分的重要,特別是胎教,古人很早就認識到了胎教的重要性,早在劉向《列女傳·母儀傳》“周室三母”中就有胎教論的記述:“古有婦人妊子,寢不側,坐不邊,立不蹕,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視邪色,耳不聽淫聲,夜則令瞽誦詩道正事;如此則生子形容端正,才過人矣。”除此之外,《列女傳》中還記錄了一個醫案:“太任文王之母,摯任氏之仲女也,王季娶以為妃。太任之性,端一誠莊,惟德之行。及其娠文王,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口不出傲言。生文王而明圣,太任教之,以一而識百,卒為周宗。君子謂太任為能胎教。” 文王之母太任的胎教由于刊登在封建社會女性專門的讀物《列女傳》上而影響廣泛深遠。
在過去醫學不發達的情況下,懷孕生子對于婦女是件大事,蘇南民間俗話有“人養人,嚇煞人”的說法,遇到胎位不正或者難產就會有生命之虞。婚后新娘即孕稱“坐床喜”。孕婦在懷孕時期有許多禁忌,不能吃甲魚、黃鱔、兔肉,避免孩子生下來兔唇難養,甲魚則易使孩子脖子短,要多吃桂圓,將來的孩子眼睛大又圓、多吃水果皮膚白又嫩,懷孕七月不做重活,“七上八下”以免早產。須避喜轎,忌接觸喪葬,如果家里有長輩去世,孕婦不能參加喪葬儀式,要避開。孩子未生忌做小兒鞋和親朋送鞋。孩子必須生在婆家。這其中有合理的成分,如孕婦注意營養,心情要愉悅,戒大喜大悲等知識不乏至今仍在民間被奉為了育兒佳臬。但也有許多愚昧無知夾雜其間,需要我們棄除糟粕,傳承精華,如戒吃甲魚、黃鱔、兔肉,現代科學研究是沒有道理的,飲食上只要搭配合理即可。
自古以來,生子為家族中的大事,故古代有弄璋、弄瓦之稱,何為弄璋與弄瓦?其來源于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小雅·斯干》,其詩云:“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無非無儀,唯酒食是議,無父母詒罹。”璋是美玉,瓦則是紡車上的零件。從一出生開始古人就對男孩、女孩進行角色分工的教育,使得他們長大后各自的社會角色早已經確定,希望男孩小時候哭聲嘹亮,玩著美玉,古人認為美玉如君子,長大后建功立業,創出自己的天下。對于女孩則是家務為主,弄瓦就是給她玩紡車上的構件,讓她在成長的過程中學習紡織、做飯,操持家務,以后出嫁做個好妻子、好母親。至此民間約定俗成,如生的男孩則稱弄璋,生女則稱弄瓦。在宋代,還流傳著一則文人學士關于“弄瓦之喜”的趣事。傳說蘇洵二十六歲時,其妻生第二胎又是個女兒,邀請友人劉驥赴宴。劉驥滿月宴上喝醉后,吟了一首打油詩:“去歲相邀因弄瓦,今年弄瓦又相邀。弄去弄來還弄瓦,令正莫非一瓦窯?” 劉驥的戲謔和調侃,也反映了幾千年封建社會男尊女卑的思想對民間生育的影響。

榴開百子多福壽發祿袋

《吳有如畫報》婦女生產圖(上),洗三圖(下)
舊時,在蘇南,預產期前幾天,娘家就派人送來早已準備好的苦草(益母草)、人參、桂圓、陳米、干菜、紅糖等催生食品,小兒毛衫、毛褲、尿布包在一塊布里,打上結,謂之催生,催生之人到了男家并不打招呼,直奔產婦床前,把包往床上一扔,以包袱結的朝向來卜將來生孩子的性別,上則養女,下則將養男。有的地方是丈母娘請女兒、女婿吃荷包蛋面。如果女婿吃到三個荷包蛋的面,就預示著將生男孩,如果吃到兩個荷包蛋的面則預示著生女孩。一些鄉村孕婦分娩臨近,還向鄉鄰贈送“邋遢團子”、茨菰、荸薺、菱藕等水鄉物產。
過去,蘇南婦女養孩子多生養在隨嫁帶來的子孫桶中,由接生婆接生,養了孩子的產婦吳方言稱“舍姆娘”(吳語:產婦),要做一個月的“月子”。嬰兒一般出生三天,舉行“洗三”禮儀,為嬰兒洗身,通常沐盆里放長生果、棗子、桂圓等討口采果子,邊洗邊唱“常命百歲,聰明伶俐”之類的祝福詞,民間俗信,洗三禮儀是洗去嬰兒從“前世”帶來的污垢,今生平安吉利,同時,也有著為嬰兒清潔防病的祈愿意義。
過去蘇州城鄉有一朝分娩,三朝具名的習俗,即為嬰兒取稚名,要求具名要區分出男女性別,同時舉行湯餅會,男孩“一柱香燭滿堂紅”,女孩“三根燈草結蓮芯”,親朋則端糕送盤,送雞魚上門祝賀,稱“瞟舍姆”,民間至今仍流傳。
洗三儀式,由來久遠。早在唐明皇時代,安祿山與楊貴妃荒唐地認母子鬧劇還有個所謂洗三的儀式呢,據司馬光《資治通鑒·天寶十年》(公元751)天寶十年“甲辰,祿山生日,上及貴妃賜衣服、寶器、酒饌甚厚,后三日,召祿山入禁中,貴妃以錦繡為大襁褓,裹祿山,使宮人以彩輿舁之,上聞后宮喧笑,問其故,左右以貴妃三日洗祿兒對,上自往觀之,喜,賜貴妃洗兒金銀錢,復厚賜祿山,盡歡而罷。”可見早在唐代,“洗三”的風俗已十分流行了。宋時,民間生養孩子就已經有一套相當完整的習俗禮儀,并記錄在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民俗》篇里了,其云:“凡孕婦入月,于初一日父母家以銀盆或綾或彩畫盆,盛粟稈一束,上以錦繡或生色帕覆蓋之,上插花朵及通草,帖羅五男二女花樣,用盤合裝,送饅頭,謂之‘分痛’,并作眠羊,臥鹿羊、果實,取其眠臥之義,并牙兒衣物繃籍等。謂之‘催生’,就蓐分娩訖,人爭送粟米炭醋之類。”洗三是嬰兒來到人間接受的第一次人生禮儀,親朋畢集,儀式講究,重口采。大文豪歐陽修專門寫有《洗兒歌》:“翁家洗兒眾人喜,不惜金錢散閭里。”洗三的風俗一直延續至明清不衰。
在太湖木瀆、胥口一帶,孩子落地,親友聞訊要準備“奶水盤”,以蹄髈、鮮鯽魚、雞蛋、云片糕等禮品相送,六朝時候,得子之家要辦六朝酒宴請親朋,并以紅蛋、面等回贈親友。
舊俗,蘇南民間生子后,“舍姆娘”三朝吃粉皮湯開奶,七朝吃豬腰子、龍須面,十朝可吃雞、鴨、蹄膀湯。此外每天產婦須吃三碗苦草湯加紅糖,以盡淤血。若遇難產,則認為是野鬼作難,家人盛一碗飯,往門外一摔,說:“吃仔走吧”以此巫術性質的舉動趕走作難之鬼怪。使得產婦能順利生產。
在太湖東西山一帶,家里新生了孩子,都要在大門門楣上掛個發祿袋,中間為一枝萬年青或柏樹梢,外裹紅色絲綿,若生女孩則絲綿半裹,生男孩則全裹滿,紅絲綿上還用細桿橫向穿住,然后掛起來,取意“鴻運綿長”、“萬年長青”,至今如此。人們路過一看即知這家人家養的是男是女了。

俞樾與曾孫俞伯平在曲園合影
據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民俗》記載,孩子生下來后“三日落臍灸顖,七日謂之‘一臘’,至滿月則生色及繃繡銭。貴富家金銀犀玉為之,并果子,大展洗兒會,親賓盛集,煎香湯于盆中,下果子彩錢蔥蒜等,用數丈彩繞之,名曰“圍盆”。以釵子攪水.謂之“攪盆”,觀者各撒錢于水中.謂之“添盆”。盆中棗子直立者,婦人爭取食之,以為生男之征。浴兒畢.落胎發,遍謝坐客。抱牙兒入他人房,謂之‘移窠’”。蘇南民間習俗,重滿月剃頭禮,講究男孩雙滿月,女孩則滿月即剃頭,如過月則將來女孩多兇蠻之人。“滿月做九不過十”,吳語“十”與“賊”同音,俗信二月二龍抬頭,是剃頭的好日子,忌農歷正月、臘月、五月剃頭,吳方言中,“正”與“蒸”諧音,此月剃頭則易成蒸籠頭,長大后一動頭就易出汗;吳方言中,“臘”與“癩”諧音,此月剃頭則易成瘌痢頭,農歷五月百蟲出,是毒月,不宜剃頭。
小兒滿月剃頭是家族大事,誰也不能免俗。清代樸學大師俞樾年近八十得曾孫,欣喜之余,親手抱著他,鄭重地完成剃頭儀式,親手寫下《曾孫僧寶雙滿月剃頭詩》詩云:“臘八良辰產此兒,而今春到杏花枝。喃喃乳燕出巢日,矯矯神龍昂首時。胎發膩仍留艸角,毛衫軟不礙凝脂,吾孫遠作金臺客,勞動衰翁抱袞師。”詩前有跋云:“正月谷日僧寶彌月矣,蘇俗正月不剃頭。二月二日蘇人謂龍抬頭宜剃頭,然是日為火日則又非宜,因擇于二月四日老夫抱之剃頭而作是詩。” 俞樾詩中的僧寶就是著名的紅學大師俞平伯先生,出生于光緒二十五己亥,其父親俞陛云其時正在北京任翰林院編修。1902年,八十一歲的俞樾攜三歲的俞平伯在曲園門前合影,他還寫了一副對聯:“培植階前玉,重探天上花。”希望孩子像他父親俞陛云一樣,能出人頭地。
蘇州民間習俗,孩子滿月外婆家送給外孫金銀項圈、手鐲,刻有長命富貴的銀鎖片、銀鎖、老虎帽、虎頭鞋等禮物。“舍姆娘”則穿紅裙拜公婆及其它長輩。選擇的日子多是初三、廿七、十六等吉日。
蘇南民間舉行剃頭禮,儀式十分隆重講究,紅燭高照,點壽字香,供壽星、王母、星官像,產房則齋“監生娘娘”,剃頭時由娘舅抱著,剃頭師傅的喜份錢也由娘舅給,小孩剃頭無須整齊,俗稱“毛毛頭”,剃頭后首先要由孩子的母親抱,然后由親友遞相抱抱,以示孩子將來不怕陌生,并掛上歷本,撐上傘,由娘舅抱到名字好聽的三座橋上走走,以圖吉利。剃下的頭發俗稱胎發,圈成球掛兩個吉祥如意的小銅錢,掛在床上的發祿袋上以壓邪。周振鶴著《蘇州風俗》記載,有的人家還將剃完胎發的小孩放在廚房的柴草上,“視之若犬羊,冀小兒之容易長成也”。

《吳友如畫報》周歲抓周圖

滿月剃頭禮上外婆送銀鎖銀鐲賀剃頭 沈建東/攝

《吳友如畫報》周歲抓周圖

抓周盤(蘇州民俗博物館藏) 孫云/攝
剃頭禮舉行時要舉辦盛大的滿月宴遍請親朋,通常剃頭禮畢,吃剃頭酒,又稱滿月酒,主菜是滿月面,除魚肉雙澆外,還有一對未剪須的大蝦臥在面上。舊俗為避天花、麻疹、水痘,百日時要在嬰孩帽內用線綴上幾顆黃豆或蠶豆,再食糕團方可緩解,在蘇州東部農村還要把孩子藏在稻草囤內一陣子說是可以避病難,稱“攀草囤”。目的是避痘禳兒疾。在太湖東山小孩生下滿一月,便要剃胎發,要做“剃頭糊子”,摻以白糖,分送左鄰右舍。親友中便有的給小孩送鎖片、手(腳)鐲等金銀飾物,辦“滿月酒”宴請親友。
今蘇州民間仍流行為孩子辦滿月酒,城中多訂在酒店,農村則多在自己家中請“茶擔勃倒廳”或“木緣堂”來操辦,菜肴冷盤熱炒全備,餐桌須有滿月面,宴畢送親朋紅喜蛋,有三個或五個之別,送禮則五個紅喜蛋,一般親友則送三個紅喜蛋。在甪直一帶,孩子到了三歲或者六歲還要舉行“落米囤”的儀式,男孩的頭發一律改為圓頂或平頂發型,在后腦勺留下一叢頭發,如米囤模樣,因此俗稱——落米囤,希望家里米囤滿滿,衣食有余。女孩“落米囤”的時候則要先修修面,頭發剪整齊,編成辮子,無論男女統稱“落米囤”。
蘇州舊俗,孩子周歲時主要禮俗是舉行抓周儀式,以卜孩子將來的志向,抓周是我國古代的育子習俗,謂之小兒盛禮。抓周習俗最早記載大概屬北齊的顏之推,他在《顏氏家訓·風操》卷二中云:“江南風俗,兒生一期,為制新衣,盥浴裝飾,男則用弓、矢、紙、筆,女則用刀、尺、針、縷并加飲食之物及珍寶服玩,置之兒前,觀其發意所取,以驗貧、廉、愚、智名為試兒。親表聚集,致燕(宴)享焉。”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育子》卷云:“生子百日,置會,謂之‘百晬’,至來歲生日,謂之‘周晬’,羅列盤盞于地,盛果子、飲食、官誥、筆硯、算秤等經巻針線應用之物,觀其所先拈者,以為征兆,謂之‘試晬’,此小兒之盛禮也。”男孩茍取得書,則家人必歡聲雷動,以為孩子定能專心學習,若抓弓矢,將來必拜將立功,若取父袓誥敕則必出入拜官……,日本學者中川忠英編著《清俗紀聞》卷六“生誕(周歲拿周)”也有詳細的描述:“周歲時,為觀察嬰兒之成長方向,于廳上桌,上鋪毛氈,列置筆墨、書籍、金銀、算盤等物,令嬰兒抓取,如取筆墨,則將善于文章,抓書籍,則將愛好學問,以后則教以書法,訓以儒學。抓取金銀算盤。則以后將令其從事買賣之類,此日請親友舉辦慶祝宴會,親友饋送物品與滿月時相同。”周晬是小兒來到這個人世,朦朧中接受的最早的角色教育。
蘇州農村舊時的晬盤還有男女的區別,男孩盤正中放一只玉手鐲,鄉間有的用鑲金邊的瓷碗代替,女孩晬盤放的是金磚片瓦,鄉間有的用瓷盤及削好的荸薺代替,這無疑是古代“男璋女瓦”指代的孑遺。抓周,這具有巫術效應的民俗崇尚至今在民間仍有影響,有的人家生子周歲后又開始恢復抓周習俗了。
在我國古代,寄名的習俗曾經是普遍存在的,據清徐珂《清稗類鈔·風俗類》云:“懼兒夭殤……且有寄名于鬼神如觀音大士、文昌帝君、城隍土地,及于無常者也,或寄名于僧尼。”此種風俗起于何時尚待考證,但在明清小說中卻有較多記述,《紅樓夢》中賈寶玉便寄名在馬道婆名下,第三回中寫賈寶玉戴著的項圈、寄名鎖、寄名符便是她所贈送。《金瓶梅》寫西門慶得子官哥兒,喜愛異常,因官哥兒常多病災,于是將兒子寄名吳道官名下為弟子。先派人送了禮物,然后親自到廟中舉行隆重的寄名儀式,給孩子起名吳應元。儀式畢,由吳道官拿出給官哥兒的禮物,計有道士帽鞋襪一套,“一根黃絨線絳,一道三寶位下的黃線索,一道子孫娘娘面前紫線索,一副銀項圈條脫,刻著‘金玉滿堂、長命富貴’八字。一道朱書辟非黃陵符,上書著‘太乙司命、桃延合康’八字……”這些東西要長期佩帶在身。由寶玉、官哥兒、可知明清時小兒寄名之風較盛行,魯迅先生小時候也曾寄名到了寺院,得法名“長庚”。除了寄名,民間還有穿百家衣、討百家米的習俗,想借助百家的福氣和力量,祛病驅邪,護衛孩子成長。

蘇繡寄名袋

上方山太姆房中求子 沈建東/攝
蘇州舊俗,家里人丁單薄或小孩體弱多病則必寄名,期蔭護以保安康。或寄名神佛,或寄名孩子多的人家,寄名禮儀需用七粒米、七片茶葉,加上長青植物千年蒀(萬年青),孩子的生辰八字放入紅綢袋中,忌用緞子,因諧音“斷子”之故。胡樸安《中華全國風俗志·江蘇卷》記載:“吳縣有小兒寄名神佛之俗:此風全境皆然。蓋富貴家之小孩,嬌生慣養,大半身體柔弱,時膺疾病。其家乃至廟燒香,用紅布制一袋,置小兒庚于其中,俗名過寄袋,懸佛櫥上。自是以后,每舊歷年終,寺僧備飯菜,送小兒家中,名曰年夜飯,其家人必給僧以錢。凡送三年始畢。當過寄時,僧為小兒取名,譬如神佛姓金,即取名金生、金壽等類。”周振鶴《蘇州風俗》亦載:“生子恐不易長成,則禱諸神佛,領圍、項圈,或五彩股索,譬之犬羊。或穿一耳破面相,或立愿為陰間囚徒終身或若干年。”至今有些鄉村仍流行寄名神佛的習俗,寄名袋都掛在神佛之龕下。
蘇州西南一帶鄉鎮,家中養了男孩或者獨子人家流行到上方山認“老太姆”做寄娘,以求取孩子能順利長大。儀式還非常的隆重,事先要和廟里約定日子,還要約請有名氣的巫覡協辦,寄名當天,祭品要用廣漆禮盤挑到山上,虔誠地供奉在“老太姆”的香案上,并送上一個繡有或者寫有“寄名老太姆”“長命百歲”等字樣的八字袋,里面裝有男孩的八字,還要放上一棵帶葉子有根的千年蒀(萬年青),同時交上“喜鈿”(喜錢)給“老太姆”做見面禮,是給“老太姆”做衣裳和零花用的,寄名“老太姆”后,每年寄子都要在自己生日的時候上山“上壽”,供上十二只壽桃,十二只水果,祈求寄娘保佑健康順利,到孩子十六周歲的時候拜過寄娘,取回自己的八字袋才告停止,這種終止關系的儀式叫“拔袋”,也就是把寄名時交給寺廟的寄名袋取回來,回到世俗的生活中來。成年人如果要寄名“老太姆”則不受這個規定的限定,這個寄名“老太姆”的習俗,直到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還很興盛。還有寄名關公的習俗。如向關公菩薩寄名的即取名關生、關根、關紅、關興……”還有的小孩的生日剛好與什么神仙的生日是同一天的,這樣的小孩命雖然高貴,將來一定很有出息,但克星很多,很難養大,因為有鬼神會專門作怪,這雖然是無稽之談,但過去人們很是相信。人們就把這樣的小孩抱到廟里做個“出家”儀式,表示已經出家了,神會保佑他了。
若寄名子女多的人家,則擇吉日設宴為寄父母祝壽,寄父母必出見面錢,以及衣帽、鞋襪、手鐲、項圈、鎖片等,其中以包袱、肚兜、項領三物為最重要,諧音“保領大”,(“大”吳方言音“肚”)寄兒入門,必于木梯中穿過,寄母接入懷抱之中,這個儀式模仿生養孩子的過程,說明這個寄子也是親生的一般了,寄名袋懸于堂中,寄父母為之取名,與己生子女同列。每年年節,寄父母備菜飯送寄兒家,俗稱“送年夜飯”。其它的年節互相還有贈送,往來如親戚。寄子結婚,寄父母要出禮錢,并參加婚禮。
蘇南民間除了重視胎教以外,對于幼兒啟蒙教育業也十分的關注。古代舉辦的蒙學可分為家塾或私塾,私塾的辦學一般有三種形式:一是由富裕人家聘請教師前來設立的“家館”,專教自家子弟及親友子弟。二是由一村一族集資建立的村學或族學,延請教師教其子弟,這在蘇南地區十分普遍,在清徐揚的《姑蘇繁華圖》中有圖畫表現村學景象:靈巖山村前有一家書塾,一位館師似乎正在考查一個學童,另外兩個學童正在看書,旁邊有一個仆役在灑掃。此即徐揚在自跋中所謂“萬卷書香,或受業于先生之席”的場景。三是塾師在自己家里,或借祠堂、廟宇,或租借他人房屋設館,招收附近學童就讀,對于教書人而言又稱“坐館”;如果受聘于人則稱為“處館”;托人找教書的地方稱“尋館”;薦舉他人教書稱“薦館”如果不愿意教則稱“辭館”。
蘇州自古人文昌盛,明清以來狀元高中甚多,除私塾外,氏族多設義學,又稱義塾,是一種公益事業的私塾,族內貧家子弟可以不交“束脩”上學,甚至還可以得到一定的經濟補助,發點飯費或者紙墨筆硯之類的學習用品。但教師賺工資是束脩,以便帶回家養家糊口,所以義塾要有一定的經濟來源,靠的是族中做官和富有的人家捐助,在《紅樓夢》第九回里寫道:“凡族中為官者,皆有幫助銀兩,以為學中膏火之銀。”所謂膏火之銀就包括教師的束脩、學生的飯錢和學習用品等費用開支。在北京、南京、蘇州這樣的文化底蘊深厚經濟發達的城市,還有行業會館辦的義學,皆有本省或本市的大官或士紳、儒商支持,這是舊時代文化教育事業中很有意義的事情,因此都愿意解囊幫之。在清徐揚的《姑蘇繁華圖》中有圖畫表現蘇州地區的義學景象:在山塘橋的西橋堍,還坐落著一所義學,小門上寫著“義學”二字。三間書屋中,塾師正在輔導九個孩童功課,其中一個被罰下跪,一個正在聆聽講解,另外七個在兩間書屋內讀書討論。“吳中盛文史,群彥今汪洋”,不是虛詞,是整個社會重視教育的結果。
古代幼童通常的啟蒙教材是《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現代國學并稱為三大國學啟蒙讀物。其中傳為南宋王應麟作的《三字經》不僅朗朗上口,短小精練,而且內容涵蓋了歷史、天文、地理、道德以及一些民間傳說。以“人之初,性本善” 開篇到“人不學,不知義”,講述的是教育和學習對兒童成長的重要性;“為人子,方少時”至“首孝悌,次見聞”,強調兒童要懂禮儀,要敬愛父母、尊敬兄長,并舉了黃香和孔融的例子。其后介紹中國古代的重要典籍和兒童讀書的程序以及朝代變革,最后強調只有努力學習并懂得如何做人,才能“上致君,下澤民”。是以古諺有云:“熟讀三字經,便可知天下事,通圣人禮。”是有一定道理的。德育教育為主的蒙學課本有《論語》《孝經》,南宋朱熹的《小學》、呂祖謙的《少儀外傳》,明代呂得勝、呂坤父子編的《小兒語》《續小兒語》,清李毓秀的《弟子規》等。這些課本規范了幼童在家、出外、待人、接物與學習等方面應該恪守的行為規范。此外,古代蒙學課本還有一些主要是介紹掌故、名物、作對、各科知識等的,如明清私塾普遍采用的《蒙求》《龍文鞭影》《史韻》《幼學瓊林》《聲律啟蒙》等,以及《千家詩》《神童詩》為代表的詩歌類教材,其中也貫穿著道德教化的內容。學習完這些蒙學課本后,先生可根據學生情況,開始講解四書五經、《史記》等經典著作。古代的啟蒙教育先教會孩子做人的基本禮貌和準則,然后才開始學習知識,這個教育方式是值得今天借鑒的。

〔清〕華巖《桐屋鬧學圖》
蘇州民間十分重視小兒啟蒙教育。有舅舅送上學的禮儀習俗。今有余音。六、七歲啟蒙入學,拜師禮隆重又完備,入學前先翻皇歷,選一個“黃道吉日”,并通知外祖家,外祖家要準備一擔東西來送外甥上學,挑子一頭是一只小書箱,一部四書,一匣方塊字,文房四寶(筆、墨、紙、硯),筆筒,筆架,水盂,另一頭是一盤定勝糕,一盤粽子,諧音“必定高中”,粽子里面有一只裹成四方形的“印粽”,還有兩只裹成筆管形的“筆粽”,諧音是“必中”的口彩。
蘇州舊俗,父親是不送學堂的,一般是舅舅或舅母送上學,若無舅舅則叔伯送,男孩穿戴禮服、紅纓帽。舅舅或舅母領著外甥,傭人挑擔,來到書房,先點上紅燭,舅舅拈香,教外甥跪拜書房正中掛著的先圣孔子像。然后在地上鋪上紅氈毯,請先生坐在椅子上,接受學生的拜師之禮,學生則兩手著地,叩首三拜,禮畢,接著是師生喝“和氣湯”,湯里是梧桐子、青豆加糖,吳語“梧”與“和”音相近,“青”與“親”音相近,希望師生和和氣氣。儀式結束后,舅舅、舅母退出,老師開始教課。先是認識幾個字,然后就放學了,先生要把學生的書包翻轉來裝書,并在書包上系一個紅絲綢穿著的銅錢。并把舅家送來的四方印粽讓學生捧回家,希望學生能學有所成,科舉中榜當官掌印,至于書包翻轉,是因為吳方言俗語,說一個讀書人中舉騰達,叫“書包翻身”,如今這句話仍在民間流傳,成了蘇州百姓督促自己子女好學上進的座右銘。舅舅送上學的習俗今已經變異為舅舅送外甥書包的習俗。目的只有一個,希望孩子好好學習,早日成為國家棟梁之才。

鯉魚跳龍門圖 沈建東/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