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信

◎林清玄

媽媽的信

◎林清玄

我到陽明山看櫻花，春日的櫻花一片繁華，恍如昨夜未睡的紅星攜手到人間游玩，來不及回到天上。我泡在溫泉里，看著茫茫白霧，心底突然冒出一句話：“天寒露重，望君保重。”這是媽媽寫信給我時最常用的句子。

我15歲就離開家鄉，在遠方的城市讀高中。每個星期，媽媽都會寫信給我。也許是受日本教育的緣故，媽媽的信有固定的格式，信封上她寫的是“林清玄君樣”，春天，她常在信末寫著“春日平安”，到了冬天，她總是寫“天寒露重，望君保重”。

從我高中到大學畢業，媽媽的問候語從未改變。每年冬天的周末，我都期待著媽媽的信，每當我看到“天寒露重，望君保重”時，內心總會涌起無限的暖流。直到我裝了電話，媽媽才停止寫信給我。

作家想要描摩情意，畫家想要涂繪心境，音樂家想要彈奏思想，都只是勉力為之。我們使用了許多復雜的技巧、細致的符號、美麗的象征、豐富的比喻，到最后才發現，往往最簡單的最能凸顯精神，最樸素的最有雋永的可能。

“天寒露重，望君保重”，這樣一句簡簡單單的話是媽媽給我的最美好的遺產。她的一生都充滿著簡單生活的美，美在自然、美在含蓄。我也希望我的文學能不斷趨近那樣的境界。

（摘自《自心清凈，能斷煩惱》長江文藝出版社 圖/文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