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父母談論死亡

◎海藍博士

與父母談論死亡

◎海藍博士

我的父母年事已高，我希望他們盡可能不留遺憾地離開這個世界。早在幾年前，我就多次問他們：“你們這一生有沒有想做但一直沒有機會做的事？有沒有希望完成的心愿？我非常愿意盡我所能，幫助你們完成。”

于是父親對我說，他非常想去看看他出生和長大的地方——河北的某個農村，他已經六十多年沒有回去了。他還想回他的母校北京大學看看，他從北京大學畢業五十余年了。

我告訴父親，一定幫他實現這兩個愿望。

父親提出要求的當年，我就專門安排了十天的時間，陪他回了趟老家。他童年的伙伴大多已離世，村子也完全變了模樣——他曾經玩泥巴的地方、和小伙伴一起游泳的地方、爬過的棗樹和他爺爺的房子都變了。

父親在他爺爺的房子前停留了好一會兒，告訴我他深得爺爺寵愛。聽他說著家鄉話，回顧著兒時發生的一切，我感到和父親有了更深的連接。父親感慨地說：“六十幾年恍如一瞬，離開村子似乎是不久前的事。”

從老家回來，我又帶著父親回到北京大學的校園。父親參觀了他曾經的宿舍、上課的地方，也回憶起很多往事。在父親的講述中，我知道了許多不曾知道的過往。如果用一個畫面定格父親在我心中的樣子，就是一系列不同年齡、不同身材、不同神情專注讀書的面容。

老家和北京大學之旅似乎是父親對他過往人生的總結和回顧，也是一趟了結過去種種情懷、放下牽掛的旅程。這一趟下來，他似乎輕松了很多，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今天和未來的計劃上。

我也多次問母親的愿望是什么，我能為她做什么。母親沒有什么要求，只希望她百年之后，我能把我的女兒——她唯一的外孫女照顧好。我問她：“您究竟放心不下什么呢？”母親想了想，說：“還有就是百年之后的事情安排。”她一直想說，又擔心說身后的事使兒女難過。我說：“媽媽，其實把您百年之后的事安排好，對我們也是一種幫助，這樣我們就不用胡亂地猜測了。”

父親在這方面很簡單，說隨母親。我和母親一起討論了日后在何處安身，并一起看了幾處墓地，探討了從病重到長眠，母親所希望了解的所有細節。

的確，和至親至愛的人談百年之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認為如何離開這個世界比如何來到這個世界更重要。來到這個世界，我們懵懵懂懂，是個偶然；離開這個世界，我們得清清楚楚，這是必然。

讓所愛的人離開的旅程有計劃、有安排、有溫暖、有陪伴并且隨自己的愿，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愛。和所愛的人一起探討，分擔他的恐懼和憂慮，傾聽他的愿望，會使我們彼此少留很多遺憾。出生和離開是人生的開始和終結，相比于開始，如何善終更重要。

（摘自《不完美，才美II——情緒決定命運》廣東人民出版社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