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蓬”隨筆

莊宇航

我是一棵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的植物。

我和風信子、薰衣草、月季，還有一盆胖乎乎的多肉生活在一起。我們的家在一座小城里，一幢五層樓房的陽臺上。

月季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度過了六個鶯歌燕舞的春天，是老住戶。如今她正開著五朵嬌艷的花兒，舞動著鋸齒邊的葉兒，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而我，許是年紀太小吧（今年春天我還是一粒種子呢），不懂紅塵為何物，只喜歡迎著和煦的風，看藍天白云，看飛走的麻雀，看搖曳的陽光。

我們的主人是個讀高二的女生，整日架著一副近視眼鏡。雖然她有一個科技含量很高的名字“宇航”，但我們都叫她“小眼鏡”，反正她也聽不到我們的私語。我基本上每天能見到她三次，分別是中午、傍晚和晚上。晚上回到家已經十點二十了，可她還要挑燈“夜戰”。家和學校的“兩點一線”幾乎成了“小眼鏡”這段單調人生的全部。

她可能早就忘記了，我們還需要成長。

每天中午是我們最開心的時候，因為午休前“小眼鏡”會陪我們玩十分鐘。她先是挨個兒看看，撥弄一番，再澆澆水，然后會專門和我多待一會兒。月季老姐說，是因為我長勢最喜人。“小眼鏡”會微笑地看著我，唱好聽的英文歌。這時，我便陶醉在優美的節奏里，月季老姐也安靜地欣賞動人的旋律，而薰衣草則歪歪扭扭地隨風飛舞，多肉和風信子也投入地跟著節奏哼唱。周遭彌漫著淡淡的歡喜。

這十分鐘，是我們快樂成長的時光。

有一天，“小眼鏡”發現我新長出了一個彎曲的枝條，她便認定我是個會爬竿的家伙。于是，她找來一根筆直的竹條插在我旁邊，把我新長出的枝條纏到竹條上。我明白她想讓我沿著竹條往上爬，裝飾她灰白的窗臺和同樣灰白的生活。可我喜歡自由和陽光，我任性地掙脫了竹條，倔強地朝著原來的方向生長。第二天，“小眼鏡”有些憤怒，又把我纏到了竹條上，而我也再次掙脫束縛，繼續自由生長。

我非常喜歡毛主席的詩句：“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

晚上，當我準備好迎接“小眼鏡”的“怒火”時，她卻輕嘆一聲，把竹條調整到我伸展方向的正上方，說：“知道你固執，我給你自由。因為自由成長，也是我的渴望！”

那晚，在明亮的燈光下，我們相視而笑。

此后，我每天都長出柔柔的卷須，伸展青翠欲滴的葉子。此后，我和“小眼鏡”“相看兩不厭”，我喜歡她的歌聲和笑容，正如她喜歡我的茂盛和自由。

前幾天，“小眼鏡”期中考試結束了，于是便有時間來研究我的名字。當初，她把好多不認識的植物種子撿回來，種在花盆里。經過一個春天，只有我從土里鉆了出來。開始她覺得我像紫藤，又像獼猴桃樹，但查閱了好多工具書也沒弄清楚我到底是誰。我并沒有覺得悲哀。名字，只是個代號而已。

我想，我就是我。我若盛開，清風自來。

后來，主人“小眼鏡”也不再“追究”我的身世。她喜歡唐末大才子司空圖的那句“采采流水，蓬蓬遠春”。“蓬蓬”是形容植物自由生長、蓬勃向上的樣子，像女孩的劉海，像男生的亂發。于是，她就給我起了一個挺不錯的名字：蓬蓬。

主人賜給我的名字，我很喜歡。我希望生活也能賜給主人她想要的東西，比如陽光、假期，和偶爾的小任性。

月季老姐聽了我這些話，建議我寫成文章，還幫忙起了兩個題目——《花貌蓬心》《蓬頭利齒》，讓我二選一。原以為是夸獎呢，我趕緊偷看主人的成語詞典，卻差點兒沒氣歪了鼻子！

還是主人懂我。她扶了扶小眼鏡，揮筆給我寫下了這個標題——《“蓬蓬”隨筆》。

佳作點評

這是一篇獨出機杼、別出心裁的佳作。文章通篇采用擬人手法，以第一人稱行文，敘述了一棵叫“蓬蓬”的植物的有趣故事。小作者借物抒情，表面上是寫“蓬蓬”的成長史，實則表現了主人“小眼鏡”的生活。“蓬蓬”儼然成為“小眼鏡”的代言人，其所思所想即是“小眼鏡”的所欲所求。小作者借一棵植物表達自己的心聲——面對現實的無奈以及對自由的向往，構思之巧妙令人拍案叫絕。

（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