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浦開發區調研員的發財術

江舟

2016年春節剛過，海南洋浦經濟開發區再一次吸引了人們驚詫的目光。

海南洋浦經濟開發區出了個大貪官！開發區經濟發展局原副局長、調研員陶嘉順（正處級）涉嫌受賄犯罪一案，移送檢察機關依法查辦。

2016年2月25日，海南省洋浦經濟開發區檢察院對犯罪嫌疑人陶嘉順立案偵查。3月18日，陶嘉順被依法逮捕，隨即被投入大牢。此案經洋浦開發區檢察院偵查終結后，2016年12月1日，海南省檢察院指定海南省檢察院第二分院審查并向法院提起公訴。今年1月19日，海南省第二中級法院就陶嘉順受賄一案開庭審理。

法院審理查明：2007年至2013年六年間，被告人陶嘉順利用其擔任洋浦經濟發展局副局長、調研員負責項目前期工作的職務便利，為中交水運規劃設計院、安徽省交通勘察設計院等7家單位承攬項目提供幫助，收受上述7家單位賄款共計人民幣2487.76萬元。今年4月12日，法庭作出宣判： 被告人陶嘉順犯受賄罪， 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并處罰金400萬元。

兵貴神速，選準案件突破口

2015年12月21日，海南省洋浦經濟開發區檢察院收到洋浦紀委轉來陶嘉順涉嫌受賄的線索。案情就是命令，當即洋浦檢察院組織反貪干警連夜對受賄線索展開研判，并迅速成立了以檢察長張暉為組長，副檢察長羅文俊為副組長的專案組，決定對該案展開全面調查。

經過研究，專案組決定把調查重點放到海南路航工程建設工程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李晏身上。其中，一筆發生時間為2015年6月，金額為130萬元，備注為“2012年7月借款，連本帶息歸還”，由陶嘉順侄子陶某給李晏的轉款進入了辦案人員的視線。

按照常理推斷，如此巨額的資金往來十有八九是通過銀行轉賬，但是查遍李晏和陶正川之前的銀行賬戶流水，并未發現二人之間有任何的資金往來。偵查人員迅速聯想到，2012年7月恰好是李晏給陶嘉順兒子陶正川名下的房產支付100萬元的購房資金的時間。

辦案人員憑借職業敏感性，迅速作了這樣的判斷。這一筆不合常理的轉賬極有可能是陶嘉順的欲蓋彌彰，金蟬脫殼之舉，以此掩蓋其兒子陶正川名下房產資金的來源，逃避受賄犯罪的事實。

專案組由此推斷，陶嘉順早已知道自己被調查，而且極大可能跟李晏訂立了攻守同盟。在偵查活動已成“公開事實”的情況下，為揭開陶嘉順和李晏背后企圖掩蓋的真相，勢必要攻破李晏和陶嘉順的攻守同盟。

李晏與陶嘉順是大學同學，二人交往甚密，關系非同一般。且此人又是海南路航建設工程有限公司的負責人，因此，在海南建筑工程業界頗有人脈。李晏到案后，一再強調其跟陶嘉順是校友關系，聲稱那100萬元購房資金是借給陶嘉順的，是正常的經濟往來，審訊工作一時陷入僵局。然而，終究是心里有鬼，在辦案人員思維縝密的審訊下，李晏終是交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李晏曾于2011年的時候向陶嘉順借款300萬元用于公司資金周轉，并于2012年7月通過支付陶嘉順兒子名下房產購房款的名義，還款100萬元給陶嘉順，剩余200萬元借款則轉至陶嘉順大嫂易某某名下賬戶。2015年6月，陶嘉順聞聽反腐敗查案風聲吃緊，害怕自己東窗事發，害怕紀委查出這300萬元錢有問題，就通過其侄子陶某的銀行賬戶轉賬130萬元給李晏，要求李晏如果被調查時， 要一口咬定這130萬元是其歸還李晏2012年7月支付陶正川名下房產的購房款100萬元的本息。

就這樣，二人一拍即合，雙方遂互相串供，達成了攻守同盟。同時，在連續審訊的態勢下，李晏為洗清自己，還進一步就自己如何幫助陶嘉順獲取高額好處費，聯系廣東省航運規劃設計院與中交水運規劃設計院簽訂虛假分包合同，提取現金，以及陶嘉順如何收取中交水運規劃設計院項目回扣等情況進行了反映。

根據李晏提供的信息，辦案人員迅速制定出偵查計劃，并兵分兩路，一路調取洋浦經濟發展局與中交水運規劃設計院的所有項目合同、中交水運規劃設計院及其具體經辦人員的基礎信息，為下一步審訊工作打好基礎；另一路迅速接觸具體經辦人員，先是找到廣東省航運規劃設計院院長周某某。面對檢察機關的調查，周某某開始心存顧慮，擔心說出實情會影響到其公司的經營發展，經過辦案人員的耐心勸導和政策攻心，周某某交代了李晏幫助陶嘉順聯系廣東航運規劃設計院與中交水運規劃設計院簽訂虛假分包合同，從中轉入回扣款的事實。

隨后，辦案人員進一步找到中交水運規劃設計院海南分院院長續某某，在證據面前其辯無可辯，最終交代了中交水運規劃設計院在陶嘉順的幫助下承攬其分管的項目，并通過與廣東省航運規劃設計院簽訂虛假分包的方式向陶嘉順輸送數百萬元賄賂的事實，從而使案件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法律攻心，瓦解心理獲口供

緊急傳喚陶嘉順！檢察長張暉一聲令下，陶嘉順被押到審訊室。辦案人員利用李晏這條線索，讓陶嘉順說明李晏借款具體情況。誰料，陶嘉順原以為自己與李晏訂立的攻守同盟天衣無縫，可以逃避法律的追究?？僧斔鎸k案人員訊問借款具體情況時， 陶嘉順不僅不能自圓其說，而且一步一步卡斷了自己所有的退路。最終，陶嘉順交代了自己的受賄事實。

2011年初，陶嘉順正擔任洋浦經濟發展局副局長，負責洋浦神頭港區填海工程前期工作。在這個項目招標之前，海南儒藝交通規劃勘察設計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儒藝公司）的總經理徐登云找到他，說想在洋浦做一些咨詢設計項目，請陶嘉順支持他，并說事成之后會重謝。

于是，在制定招標文件時，陶嘉順考慮了徐登云借用長江規劃設計院的資質和條件，制定了相應的招標條件，以確保能夠參與投標。后來，徐登云最終中標了洋浦神頭港區填海工程C標段咨詢設計項目，合同標的額650多萬元。這個項目完工后，徐登云打電話給陶嘉順，說洋浦神頭港填海工程C標段咨詢設計項目他們儒藝公司已經做完了，而且已經拿到了錢，為了表示感謝，他要送給陶嘉順180萬元好處費。

正巧當時陶嘉順的大學同學李晏找他借錢，陶嘉順就給徐登云提供了李晏的一個銀行賬戶，讓徐登云把要送給他的好處費轉給了李晏，并告知了李晏。180萬元到賬之后，李晏和陶嘉順做了確認。

2012年7月，李晏的路航公司資金周轉順暢了，他向陶嘉順提出要還他300萬元。后來陶嘉順讓他把100萬元打到他兒子陶正川的一個銀行賬戶上，給其買房用。又過了3個多月，李晏又把200萬元打到陶嘉順大嫂易某某名下的一個銀行賬戶上，這兩筆錢都是李晏用來歸還借款的。

在2015年6月，陶嘉順還特意安排侄子陶某向李晏寫了一張“金額為130萬元，備注為‘2012年7月借款，連本帶息歸還”的憑據。以此來證實李晏轉來的100萬元購房款，已連本帶息歸還的事實。

初戰告捷，可是辦案人員深知距離查明陶嘉順通過開設公司收受賄賂的預定目標還很遠。是查明陶嘉順以其大嫂之名設立嘉正公司，從中收取賄賂的前因后果并獲取口供的時候了?！澳銊偛胖皇墙淮艘恍」P受賄的事實。現在你將嘉正公司的經營范圍、營業額及納稅情況詳細說說?！鞭k案人員開門見山地向陶嘉順提出了這個敏感話題。“嘉正公司是我大嫂經營的，與我沒有半點關系?！边@一回答對陶嘉順的審訊暫時陷入僵局。

針對這種情況，辦案人員決定避開鋒芒，從其妻子曲愛萍自嘉正公司2006年成立伊始便負責嘉正公司報稅業務說起?！澳阏f嘉正公司與你沒有關系，從嘉正公司的名稱看，嘉正公司就是你陶嘉順和你兒子陶正川姓名中第二個字合并而成；從你夫妻關系看，你與曲愛萍是大學同學，你只不過是以你大嫂之名注冊，實則嘉正公司是你全家人在經營?！鞭k案人員通過法律政策攻心，陶嘉順思忖再三最終承認，利用親戚身份開設嘉正公司，通過簽訂虛假分包合同的手段收受過賄賂。至此，案件有了突破性進展。

幫攬項目，設立公司提賄款

審訊在繼續進行。“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你受賄數額不小，次數不少。如實全部徹底交代問題才是唯一出路，‘擠牙膏的想法是徒勞無益的，你是具有大學文化的正處級干部，認罪態度不好將是什么后果，你應該清楚?！?/p>

辦案人員話音剛落，只見陶嘉順驚出一身冷汗。難道檢察院真掌握了自己全部受賄的事兒？也許是他們故弄玄虛？全交代了肯定會加重罪過，不交代又會弄個態度不好。正在他權衡利弊之際，辦案人員告訴他，你別忘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那句古話，你的所作所為，真的天衣無縫嗎？你受賄時留下的斑斑劣跡能消失嗎？

說吧，也許曾經山盟海誓的“朋友”早把自己供出去了。陶嘉順反復思忖后，終于下定決心，開始交代他的余罪。

2010年初，陶嘉順當時擔任洋浦經濟發展局副局長，分管交通運輸，負責洋浦大橋前期工作。當時，在中交公路規劃設計院有限公司市政部任經理的，陶嘉順的大學校友華正陽找到他，表示他們設計院想要承攬洋浦大橋工程前期設計咨詢審查項目，請陶嘉順提供幫助，并承諾會給好處費，陶嘉順同意了。因為中交公路規劃設計院是國有單位，不能直接提取好處費給他，故他們便商定找一家分包公司，采取簽訂虛假分包合同的方式將好處費兌現。

之后，中交公路規劃設計院通過直接委托方式拿到了洋浦大橋的工程設計咨詢審查項目。這個項目合同金額大概200萬元，后來，按他們之前商量好的，中交公路規劃設計院與海南嘉正工程咨詢有限公司簽訂虛假的分包合同，將給陶嘉順的好處費約60萬元轉到了陶嘉順實際控制的海南嘉正公司。

2007年至2015年間，陶嘉順接受中交水運規劃設計院海南分院院長續建新的請托，為該設計院承攬洋浦港總體規劃項目、洋浦神頭港區填海工程A標段咨詢設計項目、洋浦港控制性詳細規劃項目、洋浦港總體規劃修編項目提供幫助。2009年至2015年，陶嘉順通過指定的海南嘉正公司的銀行賬戶，以收取項目合同款的名義，先后4次收受續建新給予的錢款共計524.4萬元。

2010年7月，陶嘉順還接受了安徽省交通勘察設計院有限公司廣州分公司葉明兵的請托，為該分公司實際承攬洋浦神頭港區填海工程D標段咨詢設計項目提供幫助。后來，按照事先談好的好處費返還比例，在2011年初的一天，陶嘉順通過指定海南嘉正公司的銀行賬戶，以收取項目合同款的名義，收受了葉明兵給予的280萬元好處費。

其實，陶嘉順對自己每次收受賄賂，憑權斂財的行為都銘記在心，他一口氣交代了收受8家設計院及設計公司錢財的犯罪事實，涉案金額是2187.76萬元，加上先前交代的收受李晏還款及給其兒子購房轉款300萬元，總共涉案金額是2487.76萬元。

面對如此巨額受賄的貪官，辦案人員心中明白，有供無證不能定罪。因為受賄案件中，證據是定案的關鍵，完整的證據鏈條則是保證案件質量的基礎。于是，根據陶嘉順交代的17起涉嫌受賄犯罪的事實，專案組決定，派出干警奔赴北京、天津、武漢、深圳等全國10多家單位，找30多名證人調查取證，固證。

與此同時，對陶嘉順交代的每一筆涉嫌受賄事實，每一個細節，辦案人員都反復多次訊問，在每次訊問中都問到其前幾次就某次受賄的交代是否屬實，有無記憶上的錯誤，易反復的地方讓其親筆寫供述，以防日后嫌疑人翻供。

辦案穩扎穩打，步步為營，這為日后的起訴和審判工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善用謀略，全力追贓成果豐

多年的辦案實踐證明，衡量賄賂案件辦理是否成功，贓款贓物的追繳是關鍵一環，是鞏固辦案成果、穩固全案證據鏈條的有力支撐。對于陶嘉順這起受賄案件，涉案金額特別巨大，且在案發前大部分贓款已經轉移的情況下，追贓工作的難度是不言而喻的。

為最大限度地追回贓款，辦案人員采取搜查、凍結等措施，有效防止家屬轉移贓款。陶嘉順受賄案立案當天，專案組就安排專人對陶嘉順住所進行搜查，對嘉正公司、陶嘉順個人及家庭成員銀行賬戶、證券賬戶進行凍結，確保賬面贓款能夠有效追回，此舉追回贓款共計200多萬元。

追蹤資金來往痕跡，鎖定贓款去向，是此案追贓過程中采取的又一舉措。通過查詢銀行賬戶資料，辦案人員發現行賄單位將贓款以分包費的名義轉入嘉正公司賬戶，隨后被陶嘉順陸續轉入其大嫂易某某等10多名親戚朋友的個人賬戶。這些賬戶的實際控制人都是陶嘉順，均是陶嘉順借用其親戚朋友的身份證辦理的銀行卡，專門用于轉移贓款。

于是，辦案人員火速出擊，先通過調取這些賬戶的開戶信息和銀行流水賬存根，摸清每一筆贓款的具體去向，緊接著找到這10多名陶嘉順的親戚朋友反復核證，這些人均表示對賬戶里面的贓款毫不知情，最后通過外圍取證對陶嘉順侄子陶某形成鐵壁合圍之勢，在扎實的證據面前，陶某最終退回贓款800多萬元。

由于措施得當，追贓效果明顯，在較短時間內，追回贓款1000萬元，對此，辦案人員沒有沾沾自喜，而是一鼓作氣，繼續追繳。他們采取釋法說理，曉以利害的方式，動員陶嘉順家屬及其他相關人員主動退贓。很快，將陶嘉順2015年轉賬給李晏的130萬元贓款順利追回。

接著，經偵查發現，廣東省航運規劃設計院公司賬戶上有300多萬元贓款尚未與陶嘉順辦理交接，辦案人員通過不懈努力促使該公司主動上繳。當這些情況反饋給陶嘉順和他的妻子時，他的妻子曲愛萍良心也受到震動，對其丈夫的犯罪行為給國家、社會帶來的危害表示痛心，為爭取陶嘉順從輕處理主動退出贓款200多萬元。

辦案人員克服困難，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堅持多措并舉，多源頭、多渠道、多手段追贓，最終追回贓款共計1682萬余元。

此案由海南省洋浦經濟開發區檢察院偵查終結后，按照指定管轄，移送海南省檢察院第二分院審查并向法院提起公訴。庭審中，陶嘉順對檢察機關指控的受賄事實沒有異議。不過，其辯護人卻對某筆受賄金額做出爭辯。被告人陶嘉順收受的中交水運規劃設計院按約定支付的186萬元好處費，一直在設計院的賬戶，辯護人認為這筆款項不應認定為受賄款。

然而，庭審法官隨即指出，此款項雖然在案發前，一直在設計院的賬戶，陶嘉順未曾提取。但是陶嘉順權錢交易行為已完成，構成受賄既遂，186萬元好處費此時已處于陶嘉順的實際控制狀態，陶嘉順是否從設計院賬戶提走這186萬元，屬于既遂后的情節，不影響受賄既遂的認定。對此，辯護人終是無言以對。

編輯：成韻 chengyunpipi@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