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家傲·天接云濤連曉霧》解讀

唐必芬

詞作背景。《漁家傲·天接云濤連曉霧》是宋代女詞人李清照南渡后的作品。詞人公元1130年（宋高宗建炎四年）春季曾在海上航行，歷盡風濤之險。此詞中寫到大海、乘船，人物有天帝及詞人自己，都與這段真實的生活所得到的感受有關。本首詞把真實的生活感受融入夢境，以浪漫主義的藝術構思、夢游的方式、奇妙的設想，傾述隱衷，寄托情思。

詞作完整的故事性。天剛剛蒙蒙亮，海霧籠罩，千萬只欲發的船只隨海浪游動，我站在船邊，聽海濤陣陣。突然一位和善的老者站在我面前問我：你今夜可有歸宿的地方？我望著他，搖搖頭，嘆口氣說：我所走的路程很遠，現在已到黃昏，還沒有到達。即使我學詩能寫出驚人的句子，又有什么用呢？我會寫詩，妙句連連，卻沒有用處。你看，長空萬里，大鵬一翅沖天，飛得多高啊。我今夜不停宿，風送快船，讓我直抵蓬萊三仙島去吧。

詞的結構特點。詞的格式一般為上下兩闕，本詞打破了上、下闕的結構形式，以故事性情節為主干，實現了人神對話，且采用第一人稱將自己所見所聞、所思所感運用敘事的方式記錄下來，打破了詞作上闕寫景下闕抒情的一般套路。且巧設“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不僅使全詞渾然天成，而且更好的凸顯了詞中人物形象。一個“聞”字讓問者顯現，“歸何處”的問答結果卻答非所問，看似矛盾，卻讓我想離開這現實，去那遙遠的蓬萊仙山的隱含情感凸現。隱者顯現，顯現者隱身。詞人筆下的天帝祥和、謙遜，牽掛我的衣食住行，如老父親關心自己的兒女，天地之間，人神之間隔而未隔，真是好一個“問答”了得！

孤獨的情懷。本詞采用敘事形式，人神對話吐露心聲。眾所周知，南渡時的李清照失去愛人趙明誠，她悲痛、孤獨，這時北宋已經滅亡，南宋朝廷權奸誤國，抗戰不力，她飽經離亂之苦，精神上十分孤獨苦悶，正值家破國亡，無國泰民安的社會，無賢明的君主，失去了懂自己的愛人，孤單的詞人只有將一腔愛國之情、思念親人的煎熬之感向神訴說。

李清照的孤獨又無可逃遁。她向天帝訴說，可是天帝只問她今夜住宿何處，不問她今夜的孤寂。所以看似人神對話其實是詞人的自我對話，自我慰藉；看似與神遙遠得不可觸及，其實神就住在自己心里。

李清照的孤獨是被裹脅的。她和丈夫情投意合，志趣相同，可懂她者去也；她愛自己的家園，可家園被毀；她愛父母，可親人逝去，她只有隨和她一樣流離的人流離，包裹在無邊而又深邃的孤獨之中。

化用詩句、故事。首句：“天接云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干帆舞”化用唐代詩人李賀《天上謠》中的“天河夜轉漂回星，銀浦流云學水聲”；第四句：“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化用屈原《離騷》中的“日忽忽其將暮（日暮）”“路曼曼其修遠（路長）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尾句“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借助于《莊子·逍遙游》中的故事。巧妙的化用讓詞作豐滿、大氣，意味無窮！

豪放的愛與孤獨。李清照是婉約派代表詞人，但她此詞卻盡顯豪放。究其原因：1.李清照早年寫的《浯溪中興頌詩和張文潛二首》深刻分析唐朝發生安史之亂和軍隊無能的原因，借古喻今，表現了對北宋末年朝政的擔憂，足以表現她是一位敢說敢當、愛恨分明、性格直率的女子。2.無邊的孤獨造就無限的豪放。李清照南渡，正值國破家亡，琴瑟蕭何的丈夫又離世，和丈夫收藏的圖書文物散失殆盡造成的巨大痛苦，顛沛流離的逃亡生活給予的無情折磨，使李清照陷入傷痛百般、走投無路的絕境。孤獨無依之中，再嫁張汝舟。熟知，張汝舟娶她不僅是覬覦她的收藏，還遭遇家暴。后來李清照雖被獲準離婚，但宋代法律規定，妻告夫要判處3年徒刑，故她身陷囹圄。雖然經歷再嫁匪人、離異系獄的災難，但是李清照生活的意志并未消沉，她從個人的痛苦中解脫出來之后，把眼光投到對國家大事的關注上。紹興三年（1133年）五月，朝廷派同簽書樞密院事韓肖胄和工部尚書胡松年出使金朝。李清照寫詩為二公送行，詩中有“欲將血淚寄山河，去灑東山一杯土”之句，表達了反擊侵略、收復失地的強烈愿望，充滿了關念故國的豪邁情懷。3.李清照前期的詞“常記溪亭日暮”里也同樣表現了她不拘封建腐朽思想，一個名望家庭的大家閨秀，到郊外游玩，喝得大醉，甚至連回家的路都找不見，在今天也許是普通平凡的事，但在封建禮教重壓下的宋代是罕見的，這也足以表現李清照任情、豪放，不受拘束，敢于打破常規的性格。4.“天接云濤連曉霧”一詞，詞人穿越時空，面對面和仙人對話，把現實的無奈拋之腦后，更盡自由訴說，詞風激情豪邁。

《四庫提要》有言：清照以一婦人，而詞格乃抗軼周柳，固不能不寶而存之，為詞家一大宗矣。李清照是中國文學史上罕見的天才女。她的詞構思精巧，詞句清新，被公認為名家，她的詩詞雖存留不多，都英風豪氣，不讓須眉，亦足令人心折。李清照其人如其詞，自然中透出一種獨特的魅力和風骨，尤其是她的《漁家傲·天接云濤連曉霧》更是她深刻的愛國之情與深邃的孤獨之感的代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