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妍妍
再論祥林嫂之死
侯妍妍
《祝福》是魯迅先生的代表作,在小說中,魯迅創設了“魯鎮”這樣一個具有象征意義的中國社會縮影的典型環境。祥林嫂之死即與魯鎮文化息息相關。魯迅在小說中不僅僅批判了“封建禮教”,而將矛頭對準了當時整個中國的文化。此外,祥林嫂之死與“魯鎮”人冷漠的看客心態密切相關。
小說《祝福》是魯迅先生的代表作之一,歷來為研究者所重。而關于主人公祥林嫂的死因,則看法不一。現在比較統一的說法是:祥林嫂是在封建禮教的束縛和壓迫下被摧殘致死的。對此,筆者認為,此說雖不無道理,但難免有以偏蓋全之嫌。禮教的壓迫固然是促其死亡的原因之一,縱觀全文,我們還可找到其他因素。
所謂“封建禮教”,一般指的是維系傳統儒家所強調的包括政權、族權和夫權在內的社會宗法秩序的行為規范和準則。其中“女子不事二夫”,“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等女性貞節觀念在民間普遍流行則是在宋代程朱理學出現之后,至明清兩代尤為盛行。祥林嫂本身是深受這一觀念影響的,丈夫祥林死后,她想為夫守節,因為婆婆要嫁她出門,故而逃到魯四老爺家做女工。將其強行嫁給賀老二后,又欲以死相抗。這些都可視為封建禮教對其造成的沉重的心理負擔。
然而,僅僅以儒家的禮教來解釋祥林嫂的死因還遠遠不夠,這從對魯四老爺的描寫中便可看出。小說中寫到祥林嫂在第一次來到魯四老爺家時,“四叔皺了皺眉,四嬸知道了他的意思,是在討厭她是一個寡婦。”當她第二次再回魯鎮的時候,魯四老爺更是對四嬸說她是“敗壞風俗的,用她幫忙還可以,祭祀時是不用她沾手的,否則,不干不凈,祖宗是不吃的。”一般認為,此處表現了魯四頭腦里強烈的封建婦女貞節觀。相較儒家的貞節意識,這里其實更多的展現的是魯四身上所具有的濃烈的道教思想意識。這主要是他認為祥林嫂“克死”了她的兩個丈夫,即所謂喪門星,所以,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罪惡。這些道教觀念加重了祥林嫂的苦難。關于魯鎮人具有濃厚的神鬼思想小說中多有體現。如作者寫道“這里的人照例相信鬼”,以及那“致敬盡禮,迎接福神”的年終大典“祝福”等無一不透露著這一信息。因此,魯四老爺是一個身上兼具孔教和道教雙重思想意識的地主典型,我們且看魯迅對其書房的一段環境描寫:極分明地顯出壁上掛著的朱拓的大“壽”字,陳摶老祖寫的,一邊的對聯已經脫落,一邊的還在,道是“事理通達心氣平和”,我又無聊賴地到窗下的案頭去一翻,只見一堆似乎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一部《近思錄集注》和一部《四書襯》。在這里,讀者不僅看到了《四書襯》等理學書籍,同時還有陳摶老祖寫的壽字。據《宋史·隱逸列傳》載,陳摶曾因參加科舉考試未能登科而隱居華山修道。“壽”字則隱隱透出主人追求長生的道教生活情趣。儒道看似彼此矛盾的文化,為何會統一于一人?其實,這個問題很好解答。中國社會的傳統文化,是以儒家為本位,儒釋道三足鼎立的。儒家留心實際問題,不關心死后的問題。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是典型的“入世”文化。而佛道兩家則關心如何解脫,對現世沒有什么留戀,是為“出世”文化。早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玄學,實際就代表了儒道的合流。西晉葛洪所著《抱樸子》中說“夫道者內以治身,外以治國。”他的這種說法到宋代便逐步發展為“以儒治國,以道治身,以佛治心。”儒釋道三教正式合流。至明清,三教合一幾乎成為整個中國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反映在社會的諸多領域。魯鎮的環境是當時中國社會的縮影,我們同樣可以找到魯鎮中佛教的身影。吃素的善人柳媽就是代表,佛教本是“出世”文化,但并沒有減輕祥林嫂的苦難,反而加重了她的負擔,并最終導致她走向死亡。當柳媽講到“閻羅大王只好把你鋸開來,分給他們”的時候,“她的臉上就顯出恐怖的神色來。”她開始了內在的自我懲罰。
由此可見,魯迅不僅僅是在批判揭露儒教的“吃人”性,實質上已經把矛頭指向了整個中國文化。
在《祝福》中,另一個導致祥林嫂死亡悲劇的原因,便在于魯鎮民眾對生命和別人痛苦的漠視,也就是魯迅經常在作品中表現的“看客”的心態。祥林嫂死了,“我”像一個短工打探消息,短工一臉漠然地回答著“我”的提問,沒有一絲同情和憐憫。對祥林嫂那段悲慘的經歷,小說中寫道:有些老女人沒有在街頭聽到她的話,便特意尋來,要聽她這一段悲慘的故事。直到她說得嗚咽,她們也就一起流下了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淚,嘆息一番,滿足地去了,一面還紛紛地議論著。鎮上的人們也并非懷著同情的心理傾聽,而是把別人的痛苦當作賞玩咀嚼的故事,并從中獲得了一種滿足。她們往她本已潰爛的傷口上撒鹽,使本應得到撫慰的心靈再度受到傷害,間接的造成了祥林嫂的死。
綜上所述,祥林嫂之死的根本原因是由當時中國的整個文化意識形態造成的,而魯鎮人的看客心態也是其中的重要因素。

(作者單位:石家莊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