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黑夜

古文狂

撕裂之城——正如波特蘭這座城市的昵稱一樣，開拓者在本賽季的大部分時間里都在撕裂的痛楚中度過。但他們再次創造了奇跡，在經過賽季初的慢熱后，開拓者重組陣容，最終位居西部第八，擠上了季后賽的末班車。

雖然開拓者在季后賽首輪毫無懸念地被勇士淘汰，但回顧他們在三四月時的勝利之旅是非常有意義的。在殘酷的卡位大戰背后，寫就了一段他們堅忍的心路歷程。

在黑夜面前，并非只有屈服。像波特蘭開拓者，他們習慣撕裂黑夜，征服困境。

怒火重生

波特蘭人突然發現自己擁有了一筆寶貴財富。

尤素夫·努爾基奇已經來波特蘭六周了，表現令人驚喜，但眼下正面臨最大的挑戰。努爾基奇這位開拓者新中鋒重回丹佛，掘金在去年12月將他扔在板凳席上，今年二月更是將他甩賣到波特蘭，如今他正為球隊拿到西部最后一個季后賽席位而戰。

“我對他有些擔心。”開拓者主帥斯托茨承認這一點。“這種擔心很正常，他肯定想證明自己，有可能陷入犯規麻煩中，而且掘金球員知道如何對付他，在攻守兩端都是如此。”

這正是努爾基奇此前身披開拓者所打的18場比賽中，真正要面對的問題。之前幾周，他在五號位上發揮了重要作用，而在三月末的連續三個主場比賽中，努爾基奇需要拿出具有說服力的表現，這不但對球隊來說至關重要，也能為他剛剛起步的職業生涯定下基調。

努爾基奇在波黑出生并長大，14歲起才開始打籃球。僅僅五年后，他就成為了2014年首輪16號秀。選秀夜，公牛為得到麥克德莫特將他交易到了掘金。盡管努爾基奇在丹佛的三年戰勝了傷病困擾，并取得一定的進步，但他的主力位置還是逐漸被隊內另一位傳球出色的年輕大個子尼古拉·約基奇所取代。

“他一度處境非常艱難。”開拓者總經理尼爾·奧爾希說。“年輕人容易情緒波動，你必須謹慎對待。不管真實情況如何，他們不愿承認自己是失敗者。但事實上，約基奇的確已成為了一名非常杰出的球員。當你在職業生涯早期獲得成功，然后因傷跌出了球隊的輪轉陣容，這總是令人難以接受的。我不知道他是否采取了正確的應對方式，但我們如今的確從中受益匪淺。”

2月14日，奧爾希達成了一筆交易。他們將27歲的中鋒梅森·普拉姆利交易到掘金，換來22歲的努爾基奇和一個原本屬于灰熊的首輪選秀權。斯托茨教練曾一度擔心這筆交易會不會葬送開拓者，整個賽季球隊都表現低迷，而普拉姆利更是不可缺少的基石球員。

“梅森深受隊友喜愛，他打球非常努力無私。”斯托茨說。“他是一名優秀的傳球手，控制比賽的能力也是隊內第三好的。他的離去，令球隊損失不小。”

在這筆交易中，開拓者最大的收獲似乎是選秀首輪簽，但奧爾希和斯托茨并不打算放棄季后賽，努爾基奇也是如此。盡管努爾基奇剛來時狀態糟糕，但他還是在開拓者以23分之差慘敗給爵士的個人處子戰中，5次出手全部命中，另外有8個籃板和3次搶斷的貢獻。

“他的第一次觸球，就給溜到籃下的利拉德傳出了一記漂亮助攻。”斯托茨說。“他并沒有勉強投籃，證明自己能得分，而是傳了球。那一幕令我震驚，因為每個人都知道我們失去的梅森傳球有多出色。”

盡管努爾基奇很快證明了自己的兩雙能力，他在開拓者客場對魔術的比賽中首發出場，在34分鐘的上場時間內得到12分和12個籃板，但這并不足以令開拓者動心，直到交易后的三周，他們才開始意識到努爾基奇能做什么。當時，戰績僅有24勝35負的開拓者時刻有掉入樂透區的危險，但是三月初開拓者以114比109擊敗雷霆的比賽中，努爾基奇拿到18分、12個籃板、6次助攻和5個蓋帽。

開拓者頭牌利拉德曾一度為梅森的離去而感到難過。“梅森是我合作的隊友中最棒的一個。”利拉德說。“我當時情緒很激動，因為我很清楚這個家伙能給球隊帶來什么貢獻，但我不清楚球隊能從這筆交易中得到什么回報。”

然后他看到了努爾基奇，一個2.13米、127公斤的家伙，在他為開拓者效力的比賽中，場均可以拿到15.2分、10.4個籃板、3.2次助攻和2.0個蓋帽。

“當我看到尤素夫走上球場時，以為這個22歲的年輕人可能只會籃下得分。”利拉德說。“但實際上他能投籃，能護筐，能幫助球隊贏球。而且你知道，他個頭那么高，打擋拆時真是個天然屏障。”

然后，開拓者在三月拿到了13勝3負，戰績逐漸逼近掘金，而那場與掘金的搶八大戰，實際上變成了努爾基奇和約基奇之間的直接對話。

“我知道這場比賽對我而言意義重大。”努爾基奇說，“但我們更需要贏得勝利。”

在這場可能是努爾基奇籃球生涯中最重要的比賽中，開場40秒他就在約基奇面前搶到進攻籃板，同時進攻得手。努爾基奇已化身開拓者巨人版的林書豪，成為了球隊救世主。摩達中心的開拓者球迷為他歡呼怒吼，努爾基奇也像個樂隊指揮一樣，向他們揮手示意。

約基奇一如既往地展現了他卓越的傳球天賦，全場拿到17分、8個籃板和8次助攻。雖然開拓者的得分后衛C.J.邁克勒姆拿到全隊最高的39分，利拉德也奉獻了19分、7次助攻和3次搶斷，但努爾基奇才是比賽真正的主宰者——他不斷在籃下得分，15次出手拿到職業生涯新高33分，同時拿到15個籃板，幫助開拓者以122比113擊敗掘金。

“我的未來正變得不可思議。”努爾基奇說，“我只是希望能真正成為這支球隊的一部分。”

拒絕擺爛

透過一樓辦公室的巨大落地窗，可以隨時清晰地看到開拓者兩塊訓練場發生的狀況。奧爾希手里拿著兩份當天早上剛剛打印出來的最新球隊數據，上面顯示了在開拓者交易到努爾基奇后，其他球員的數據是如何變得更高效的。

“看看馮萊，他在首發大前鋒位置上每百回合的凈勝值差有將近20分。”奧爾希一邊透過落地窗看著球員們訓練一邊說。“他在場上的效果要比梅森好很多。”

不僅如此，開拓者112.1的進攻效率值從全明星賽前的NBA第13提升至現在的第三位。同時由于努爾基奇在油漆區的統治力，他們105.4的防守型效率值也從NBA第26攀升至第10。過去五周，只有勇士（9.4）和馬刺（7.0）的攻守效率值差值比開拓者（6.6）做得更好。

努爾基奇在中鋒位置上對開拓者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努爾基奇的個人數據也在發生巨變，他在為掘金打球時，每百回合凈勝值只有-10.3分。而在為開拓者所打的19場比賽中，這一數據激增至7.6分——高達17.9分的差值，我的天啊！

奧爾希在NBA召集了一批年輕球員，年紀最大的是28歲的埃文·特納。去年夏天，在開拓者老板保羅·艾倫的敦促下，為了維持陣容穩定，他付出了NBA第三昂貴的工資單。現在看來，他的這些投資是值得的。努爾基奇的到來并沒有讓其他開拓者球隊改變太多，他只是用自己的龐大體型和籃球技巧，讓隊友們打出應有的水準。

“我們一直談論這個——在球隊名單里缺少‘第三個值得信賴的家伙。”奧爾希說。“我們很需要他，現在這個人終于出現了。”奧爾希所說的正是努爾基奇。“我們曾把希望寄托在角色球員身上。阿倫·克拉布和埃文·特納就是這樣的角色球員，但如果你希望他們能成為‘第三個值得信賴的家伙，只會失望。”

“每個人都回到了正確的位置上。馮萊現在重新打四號位，他有一段時間游弋到五號位，無論攻守都很吃力，這對他來說是不公平的。你不應該指責阿倫·克拉布，事實上也沒有人指望他能起到類似凱文·勒夫在勒布朗·詹姆斯和凱里·歐文身邊的作用，但現在尤素夫做到了。”

在這個一度令人失望的賽季，斯托茨教練一直認為球隊的狀況和上賽季那支復蘇的開拓者其實很相像，那也是他最感到滿意的一段執教生涯。在2015年自由市場上失去阿爾德里奇后，開拓者重建了圍繞利拉德為核心的首發陣容，在賽季后半程打出了25勝12負的驕人戰績。季后賽首輪，他們擊敗了傷病滿營的快艇，并在西區半決賽和衛冕冠軍勇士酣戰五場才最終落敗。

“是的，今年和去年幾乎沒什么分別。”斯托茨說。“戰績和結果可以說明這一點。”

但開拓者在賽季前四個月的表現非常令人失望，這讓奧爾希考慮球隊是不是應該采用典型的擺爛模式——犧牲勝利，在選秀會上攫取有天賦的年輕球員。但他意識到球隊的構架非常穩定，包括利拉德在內的所有球員都在斯托茨非常信任。球隊不能擺爛的另一個關鍵因素是來自于球迷，就是開拓者戰績不佳，他們一直給予球隊無條件的支持，這在職業體育中是非常罕見的，摩達中心真是一個培養青年才俊的沃土。

“這里的氛圍和大學籃球很像。”奧爾希說。“我記得當我作為對手——先是教練，然后是總經理——來到這里的時候，感覺似乎來到了肯塔基州的列克星敦市，或者是杜克大學的卡梅倫球館。我相信我們的球員都非常享受這一切。我不知道這種氛圍對那些輾轉多支球隊的聯盟老兵影響力有多大，但我們的球員大多是從大學進入聯盟，當他們走進球場，接受球迷的擁抱和歡呼時，我覺得這種感覺和他們的大學時代沒什么不同。”

所以，奧爾希不能讓開拓者球員接受在賽季后兩個月刻意擺爛的現實。尤其考慮到無論球隊戰績如何，保羅·艾倫和球迷都會無條件支持，他們更沒有道理這么做。

“面對這么大的一座城市，面對這么多的支持，你怎么忍心看著球迷真誠的雙眼，告訴他們球隊要擺爛？”奧爾希說。“我知道我們有很多充分的理由擺爛，比如說，這是一個糟糕的賽季，很多球員都受傷了，他們沒法上場。但是，你怎么告訴球迷球隊不打算努力打球了？你不能那么做，真的不能。”

奧爾希做出努爾基奇的交易，幕后其實還有很多考量：獲得選秀權，必須在即將合同到期的普拉姆利（馬上要成為自由球員）和努爾基奇（新秀合同）之間做出抉擇。但是，努爾基奇在攻守兩端帶來的影響力馬上顯現——他能保護籃筐，也能為利拉德和麥科勒姆制造得分機會，而這些正是奧爾希希望看到的。

“說服球員們去擺爛似乎并不是一件難事。”奧爾希說。“但是，如果你告訴利拉德和麥科勒姆，‘球隊高層不相信你們有能力率領球隊走得更遠，這是不可思議的。球隊給這些球員支付高額工資，是因為相信他們都熱愛比賽，喜歡在競爭中成長。如果你改變了這條策略，告訴他們，‘放棄最后30場比賽吧，因為我們想在選秀會上搏一把。你怎么指望他們下賽季還能努力打球呢？你不能按動這個可怕的開關。構建球隊文化需要時間和耐心，讓球員知道留在這里可以贏球。”

所以，奧爾希交易來努爾基奇不是推倒重建，而是為了贏球。

定海神針

開拓者本賽季最困難的一個轉變，是發生在3月31日那個夜晚。當時，他們倉促迎戰球風快速、擅投三分的火箭。

“你知道一場投出40個三分有多難嗎？”斯托茨問到。在他看來，德·安東尼的戰術體系制造這么多的三分出手機會，讓他們的防守變得非常困難。

火箭的進攻體系始終圍繞著哈登展開，這位27歲的本賽季MVP大熱，將直接和26歲的利拉德對話。是的，盡管利拉德曾兩次進入全明星陣容，競技水準一直在穩步提升，但在過去兩個賽季里，他卻無緣全明星賽。

“去年我沒能進入全明星，我把它看作是一種激勵。”在2016年全明星賽期間，利拉德如是說。“因為我的確沒資格出現在那里。我不難過，我想，好吧，我可以忍受這些，我不需要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這很酷，不是嗎？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他已經意識到自己該做什么——率領開拓者闖進季后賽，才是更有意義的目標。

“所以，讓我們打進季后賽吧。”利拉德說。“如果我能場均得26分、6個籃板、5次助攻，率領重建的開拓者進入季后賽，那才是真正的全明星表現。我代表了我的家庭、這座城市和球隊，而今這一幕得以重現，這些數據代表了我打出了最好的職業生涯表現。也就是說，當我們談論全明星資格這類事情的時候，我并不是問題的關鍵。”

在奧爾希辦公室的墻上，懸掛著一張2015年夏天他和利拉德在談判桌上握手的照片，當時正值阿爾德里奇剛剛投奔圣安東尼奧，他們的神情就像是老朋友重聚。奧爾希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他曾擔心利拉德像阿爾德里奇那樣選擇離開波特蘭。

“僅僅一周前，我們在自由市場上失去了四位首發球員，達米安有充分的理由說，‘哦，你知道嗎？我還得等等看。”奧爾希說。“他完全不必冒這么大的風險，有更好的選擇，是的，他本可以選擇離開。”

“那是自由市場開啟的第一天，這個孩子毫不猶豫地和我們續約了五年合同。這引發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去年夏天，C.J.麥科勒姆也續了約，阿倫·克拉布希望我們能匹配籃網提出的報價，哈克利斯也完成了簽約。我認為這正是我們想要的，不要關心那些市場動向，你為什么不看看這些球員最終的選擇？像利拉德和麥科勒姆這樣的大牌球星，聯盟有很多球隊都想得到他們，但最終這兩人都留了下來。達米安在這里找到了家的感覺，C.J.也是，邁耶斯·倫納德、阿倫·克拉布和艾爾·法魯克·阿米努同樣如此。他們沒有在這里待上六個月就另謀高就，他們還在這里。”

在利拉德看來，開拓者早在2015年就完成了重建。盡管很多人預言他們會在聯盟墊底，但他當時還是對球隊高管們承諾：“我們會殺進季后賽的。”這個賽季，利拉德再次兌現了諾言，在驚人的運動天賦背后，他的思維方式相當傳統。

“我們的原則是，所有球員都要和達米安共度職業生涯。”奧爾希說。“所以他們一起成長，他也和整支球隊休戚與共。開拓者是一支年輕球隊，但我們不想為了追求戰績引進一些老球員，因為那樣球隊就會失去未來。”

“我們都知道誰是西部的頂尖球隊，想要通過一筆交易就一步登天是不現實的。我們的思路是，留住球隊花名冊上的所有球員，繼續優良的選秀傳統，并伺機做出幾筆好交易，這會讓我們比其他球隊更出色。我們球員的平均年齡是24.3歲，他們的合同都還沒有到期。我們要讓這些球員不斷成熟，并最終取得成功。”

在場上，利拉德正和哈登直接對話。火箭已牢牢鎖定西部第三的席位，正翹首等待季后賽的來臨，而開拓者則必須打出他們近來的旺盛勢頭。在前三節比賽中，這兩位球星各自得到27分，盡管利拉德的出手數只有哈登的一半，但開拓者卻建立起了13分的領先優勢。

然后，火箭加強了防守，他們阻斷了努爾基奇和開拓者后衛們的聯系，迅速縮小了分差。

在比賽僅剩2分05秒時，努爾基奇用左肩倚住內內，從底線處帶球上籃得分。最終，開拓者在這場生死戰中以117比107勝出，穩定了他們西部第八的席位。利拉德全場18投得31分，另外送出了11次助攻。哈利克斯則貢獻了17分和6個籃板。

“賽后，尤素夫和我說，‘哥們，我的腿傷了。”利拉德說。努爾基奇在32分鐘的上場時間內拿到了19分、11個籃板和3個蓋帽。“我說，‘你還好嗎？我想你得找隊醫好好看看。”

逃出生天

“讓我們保持住狀態吧。”在接連拿下三個主場的勝利后，利拉德說。“只要我們心態平和，就能贏下每一場比賽。”

4月2日，開拓者坐鎮主場以130比117擊敗了正處于漫長重建期的太陽，利拉德全場16次出手拿到31分，出手19次的麥科勒姆也有29分進賬，這兩名明星后衛還額外都拿到7次助攻和5個籃板。

一身街頭打扮的努爾基奇在場邊觀戰。他在與掘金一戰中，右腿腓骨遭遇非移位性骨折。但兩天后對火箭一戰，他依然帶傷上場。

“對我們來說，能擊敗火箭是一場非常關鍵的比賽。”他說。“所以我想堅持到底，幫助隊友和球隊贏球。”

周五早上，努爾基奇的傷情被正式確診，但并不嚴重。盡管如此，他的心情相當不錯，甚至還和替補中鋒邁耶斯·倫納德共進晚餐。

“我現在不疼了。”努爾基奇說，“只是有點感覺不舒服。”

努爾基奇因傷缺席兩周，但他應該可以趕上季后賽首輪對勇士的系列賽。

“你必須繼續前行。”利拉德說。“這個消息很糟糕，但生活總得繼續，受傷這種事在職業體育里很平常，你必須清楚這一點。”

開拓者已經解決了最棘手的問題，從老板到總經理、主教練，一直都相信這一天（躋身季后賽）終會到來。年輕的開拓者在球迷的鼓勵下成功復蘇，挽救了一個本該失敗的賽季。常規賽結束，他們取得了50%的勝率。每一次經歷，無論好壞，都已轉化為季后賽的又一次機遇。

“現在我們已經依靠團隊的力量度過了難關。”面對季后賽，利拉德說。“我相信無論最終的結局如何，球隊都會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