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地獄彈彈琴

修紅宇

“只要有你，那里就是天堂；要是沒有你，那里就是地獄”，殺手K的那一首《天國》，是獻給愛人的箴言，也是獻給搖滾的歌詩。

英國蘭沃里克郡的雅頓坦沃斯村，原本是一個平凡的小鄉村，可因為它是歌手Nick Drake的故鄉，注定要變得不平凡。

以創作出輕柔、簡單的吉他歌曲而著稱的Drake——他的《Pink Moon》后來被大眾汽車用作廣告曲——曾被形容是“在月亮上唱歌的男人”，最終也在26歲那年真的奔了月。

Drake死后被葬在了家鄉。墓地旁的教堂里有一座雄偉的管風琴，每年教堂的管風琴手都會舉辦一場Drake歌曲的演奏會，聲音會傳到幾英里外，人們相信他一定能聽到。當管風琴彈奏的“Pink，Pink，Pink，Pink Moon”傳來，墓地里的Drake會不會跟著節奏晃動腳趾骨呢？

真心覺得這樣的紀念方式太棒了：用你的音樂呼喚你，在最靠近你的地方。可有時會想：Drake死后，叩響了天堂之門還是踏上了地獄之路？墓園是最靠近他的地方嗎？

《搖滾天堂》一書，收錄了搖滾音樂史上最著名的120次死亡，從書名可以看出：作者相信那些被死神帶走的搖滾音樂人，都成了天堂的居民。

可日本鬼才導演宮藤官九郎，偏要朝我的心上開一槍：他認為自殺是在人間犯下的最重的罪行，那些自殺的音樂人，肯定是要下地獄的。

所以死于自殺的Drake會下到那個陰慘慘冷森森的血色修羅世界中去？從唱《Pink Moon》改成唱《Pink Hell》？對于Drake這樣的結局，我的內心是拒絕的。

不過，在看過宮藤官九郎的影片《Too Young to Die！》之后，我竟然喜歡上了地獄：原來那里一言不合就搖滾，吵鬧、歡脫、特別high。

“追你追到地獄深處/在黃泉河畔用吉他solo”，影片講述了平凡的高中生大助，因為修學旅行中的事故，身陷地獄，為了能再見到單戀的女同學，他在地獄搖滾樂隊的領軍人物殺手K的特訓下，努力重返人間。

是編劇、導演，同時也是詞作家和吉他手的宮藤官九郎，從不按常理出牌，這一次他在講述一個“蠻橫”的純愛故事的同時，也向搖滾史上那些偉大的樂手們狠狠致敬了一番——雖然致敬的方式是讓他們下了地獄。

“本大爺的右手，是吉米·亨德里克斯的左手/本大爺的左手，是科特·柯本的右手/本大爺的下半身，是邁克爾·杰克遜/本大爺的聲音，是忌野清志朗（日本的搖滾之神）/帥氣地墜入地獄吧……”

每一位吉他手，都曾夢想過成為集速彈、點弦、掃撥等高超技巧于一身的吉他大師，腦海中都曾閃現過“如果能有一雙誰誰那樣的手該多好”的念頭，宮藤官九郎也不例外。于是，他不僅為影片中的地獄搖滾樂隊“地獄圖”，創作了激情的開場曲，歡迎所有剛下到地獄的人，還開設了“鬼野樂器店”，專門出售各位吉他大師的手。

為了在地獄搖滾的吉他獨奏對決中勝出，如花淳子竟一口氣買下了四雙手，它們分別屬于：“吉他之神”吉米·亨德里克斯、傳奇吉他手蘭迪·羅茲、“布魯斯金手指”蓋瑞·莫爾以及吉他天才SRV。當四雙手出現在一個人身上，那景象太美：手與手打成了一團了，“住手，吉米你不要拔蓋瑞的手毛呀”——這種致敬方式雖然“中二”，不過可見宮九對搖滾是真愛。

習好搖滾技能，橫行地獄都不怕。下到宮九版的地獄，一切問題都要靠搖滾樂來解決：想投胎轉世做人，必須參加地獄搖滾對決，和鬼樂手一較高下，勝出者才能獲得重返人間道的機會。雖然機會渺茫，但仍有勝者，比如奧茲·奧斯朋。

身為“黑色安息日”樂隊的主唱，“搖滾撒旦”奧茲給人的印象是：毀滅、瘋魔、邪惡。讀他的自傳時，我始終不解：他怎能那么平靜地描述自己是如何在舞臺上一口咬下蝙蝠腦袋的？！而宮藤官九郎的解釋令人拍案叫絕：原來奧茲是靠在地獄搖滾對決中勝出，成為“從地獄回到人間的超級精英”的，難怪他周身都散發著地獄的氣息。

影片最后，在地獄搖滾大逃殺中勝出的大助，贏得了升上天堂的機會。

相比于地獄的血光蔽日，天國的模樣太怡人了：純潔，安凈，空靈。可是，可是，升入天堂的人們都睡在馬桶狀的床位里，發出的聲音不能超過20分貝，想唱歌？只要你開口，馬上會有天堂管理者來抓捕你。因此，在將殺手K生前創作的《天國》唱給他心愛的妻兒之后，大助按下了按鈕，又回到了地獄！

所以，即使Nick Drake從“在月亮上唱歌”的男人，變成“在地獄里唱歌”的男人，我也釋然了，因為正如宮藤官九郎所說：天堂和地獄，第一個字母都是“H”。地獄，也許正是搖滾的天堂。

“只要有你，那里就是天堂；要是沒有你，那里就是地獄”，殺手K的那一首《天國》，是獻給愛人的箴言，也是獻給搖滾的歌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