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
波蘭斯基是幸運的,如果他不是波蘭最重要的導演之一,會獲得對方的原諒嗎?而他的內心,有沒有過聶赫留朵夫般的懺悔?似也成謎。
林奕含自殺之后,5月13日晚,臨沂網友“@臨沂百行泡塑包裝公司徐旭”在微博報料稱,13日臨沂郯城縣二中一高中女生遭老師丁某某性侵,女生受辱后喝藥死在老師丁某某家門口。隨后,郯城公安官方微博回應,丁某已涉嫌刑事犯罪,被刑事拘留,案件正在偵查中。
老師對學生的性侵,以前總覺得是影視文學作品里的事,現在突然變得如此現實,性侵的痛烙印在此。
男孩也不能幸免
2008年,梅麗爾·斯特里普主演的《虐童疑云》上映了。在片中,她飾演1964年紐約布朗克斯區的一所天主學校里的一位老修女,她懷疑曾有不良前科的神父,正在猥褻一名新轉來的黑人學童。面對校長的嚴厲指控,神父起初先是義正辭嚴地為自己辯護,但不久便漸露心虛。
《虐童疑云》是一部探討道德倫理、宗教權威以及疑惑信仰的影片。在我們的印象中,這些年美國、英國、澳大利亞、波蘭等國的教會神職人員性丑聞曝光頻繁。2002年,由于被指控猥褻、騷擾多名男童,美國中南部的肯塔基州天主教區主教肯德里克·威廉斯被迫在巨大的輿論壓力下辭職。他因此成為了第三位在教會性丑聞中“倒下”的美國主教。
美國是教會性丑聞的重災區,在過去幾十年中,教會花費了幾千萬美元來處理涉及教會的性丑聞訴訟案。最大的一宗案子發生在1998年,達拉斯一間教會被法院判決付給11名男孩3000萬美元,因為該教會牧師科斯被指控性騷擾,后來科斯被判終身監禁。
在肯塔基州天主教區丑聞曝光兩年之后,2004年,卷入性丑聞的是位于維也納以西80公里處的圣珀爾教區天主教神學院。這所神學院的電腦中發現了4萬份圖片和數目未予公開的錄像,雜志刊登的幾幅圖片畫面上展現的是神學院學生與其導師互相親吻、撫摸的內容?!皧W地利主教會議”發表聲明,承諾要對這樁丑聞展開全面、快速的內部調查。而上世紀90年代中期,奧地利紅衣主教漢斯·赫爾曼·格羅埃爾也曾被揭出一段20年前的丑聞。
難以想象,這些我們原本心目中極為神圣高尚的神職人員,居然會干出這樣禽獸不如的事。他們的同行在南京大屠殺時挺身而出,承擔上帝使者在人間的職責,可是這些害群之馬卻丟盡了上帝的臉。是因為教會太壓抑了,還是因為這些神父不過是些偽君子?
《虐童疑云》沒有那么臉譜化地審視性侵的神父,在一個實善表惡的修女和一個實惡表善的神父的角力中,觀眾在思索:誰是真正的善,誰是真正的惡?
這部電影改編自約翰·帕特里克·斯坦利導演的同名百老匯話劇,曾經獲得普利策獎的肯定,而將話劇搬上銀幕后,也成為當年奧斯卡的大熱門,一時間風光無限。然而,這部電影最終在第81屆奧斯卡金像獎顆粒無收,不免讓人感到失望,但卻無法掩蓋影片本身的光彩。
正如《虐童疑云》所表現的,性侵的受害者未必都是女性,男性也可以成為性侵的受害者。2005年令人心碎的電影《神秘肌膚》講述的就是兩個男孩在孩童時期被其棒球教練強奸后成長的過程。這里是美國荒廢的中心,兩個男孩被教練施暴時都只有8歲,共處同一支棒球隊。他們有著完全不同的性格——內爾是活潑外向的打擊好手,很得教練的喜愛;而布賴恩從小戴著與臉型不成比例的金框眼鏡,永遠是場上最不起眼的角色。一天,一場大雨終止的球賽之后,他們倆搭上了教練的車,跟隨教練回到住所。他們根本沒有想到,這雨夜發生于他們身上的不堪回憶,成為了尾隨他們一輩子的傷疤。
教練是名重度的孌童癥犯者,他們無可避免地成為他的泄欲品。
命運完全改變了,青春期的內爾成為了男妓,幾乎與鎮上每名單身中年男子發生關系,后來去了紐約,投入另一個危險重重的同性戀黑社會,而布賴恩11年來一直以為自己在童年的某一晚被外星人綁架拷問,直到有一天他發現,根本就沒有什么外星人,有的,只是一個讓自己悲傷的殘酷事實,是那揮之不去的童年創傷。
禽獸教師之禍
林奕含遭遇的是禽獸教師,內爾和布賴恩也是遇師不淑,最近,不良教師對學生的性侵事件引起大眾對校園潛規則、創傷后應激障礙、斯德哥爾摩癥候群等一系列相關問題的關注。
2014年,郭采潔出演了臺灣導演王維民的電影《不能說的夏天》(又名《寒蟬》)。在郭敬明的《小時代》系列中霸氣外露的郭采潔在《不能說的夏天》里變身為柔弱少女白白,傷痕累累的裸背鏡頭讓人不忍直視,渾身是血的畫面也令人觸目驚心。
在片中,白白慘遭戴立忍飾演的教師的性侵。戴立忍飾演的是把畢生熱情放在音樂上的李教授,可是,當他遇到學生白白之后,卻喚起了內心的欲念。利用手中的權力形成的封閉共生關系,他讓白白陷入錯戀之間。一起校園師生戀迅速地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與網絡上各自表白的激戰。
后來,片子拍完后,面對記者,郭采潔透露,在看到戴立忍的時候就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很自然地走進了白白的心境??磥?,戴立忍還是很有魅力的。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在遭到性侵之后,白白反而會愛上老師。在《不能說的夏天》中,郭采潔飾演的音樂系學生在陌生環境中深感孤獨寂寞,在被戴立忍飾演的優雅教授性侵后反而愛上教授,逐漸走向情感的深淵。兩人的師生戀被曝光后引發輿論狂潮和羅生門式控訴,李教授因為出軌背負罵名,白白則被認為是主動勾引老師,連親朋好友都對其倍加指責。最后,不堪壓力的白白選擇了割腕自殺。
《不能說的夏天》根據發生在臺灣的真實事件改編,你可以想象當事人內心的孤獨寂寞、糾結掙扎,就是郭采潔本人,在拍完白白割腕自殺的戲份后,也一度沉浸在角色的情緒里難以自拔,當場崩潰淚流不止。李教授的原型是臺灣暨南大學公共行政系副教授李文志。他于2005年5月起,趁指導女學生論文之便,以“不想讓你畢業耶”為要挾,半年來對女學生強吻、撫摸等性騷擾數十次,致女學生精神崩潰,向學校申訴,校方調查后認定性騷擾事件成立。2008年,該案做出一審判決,李志文被判刑一年兩個月并減刑為七個月,暨大“校教評會”決議解聘他??墒堑搅说诙?,卻峰回路轉,高等法院在判決書中具體詳載彭女之指控均與調查的事證不符,并有違常情,前后矛盾,無從采信,而認定彭女指訴不實,最后撤銷板橋地方法院一審判決,宣判李文志“無罪”,這引起了臺婦女團體的極大不滿。于是就有了三審——可是三審還沒結束,李教授就駕鶴西去,不知道是沉冤待雪還是報應昭彰,也許,這世界上總有些事,真相埋葬在羅生門之后,只有當事人本人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熟人性侵之殤
2003年度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庫切的代表作《恥》也寫到了性侵,南非白人教授戴維·盧里因女兒被黑人強奸,這是種族矛盾非常激烈的南非自然而然會出現的問題;而楊采妮導演的第一部電影《圣誕玫瑰》也聚焦性侵,她揭開的,是醫療界性侵的幕布——和面對老師的學生一樣,面對醫生的病人也是弱勢群體,他們的身心健康,需要得到有力的保護,相對于陌生人的性侵犯,熟人的世界有時候更容易使我們放松警惕。
與強奸相比,誘奸在熟人性侵中更為常見。
哈代《德伯家的苔絲》被羅曼·波蘭斯基搬上銀幕后一度風靡中國,主人公苔絲就是被少爺亞歷克誘奸的,這成為她日后一切悲劇的根源。過了幾年,苔絲離家來到陶勃賽乳牛場干擠奶的活兒,在這里他與牧師的兒子安吉爾·克萊戀愛并訂婚。苔絲對文質彬彬、頗有知識的克萊十分崇拜和熱愛,幾次想把自己曾被亞歷克奸污的事告訴他,但都因種種緣故而沒有辦到。新婚之夜她把自己昔日的這一不幸事件向丈夫坦白,但是克萊沒能原諒她。而當兩人分居、克萊去巴西發展他的事業之后,亞歷克·德伯牧師開始糾纏她并迫使她與其同居。克萊回來之后,迫切希望回到丈夫身邊的苔絲殺死了亞歷克·德伯,和丈夫過了5天平靜的生活之后,苔絲被處以絞刑。
你看,之后她人生的故事發展,都拜少年亞歷克的誘奸性侵所賜,沒有亞歷克的話,她完全可以和安吉爾·克萊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可是偏偏,老天讓亞歷克進入他的生活,粗暴地改寫了這一切。
巧合的是,導演波蘭斯基本身就是個性侵嫌疑犯,這是不是他鐘情于《苔絲》的一個隱秘的理由?1977年,波蘭裔美國導演羅曼·波蘭斯基在明星好友杰克·尼科爾森的寓所與一名13歲的未成年模特兒薩曼莎·蓋里發生不正當性關系后被捕。他在獄中度過42天,接受心理評估,當聽說法官發誓要關他100年時,波蘭斯基在候審期間棄保偷偷逃往巴黎,之后便被美國警方通緝。過去30多年,波蘭斯基一直在海外避難,只能在與美國沒有引渡條款的國家活動。流亡期間,他拍攝了《苦月亮》《第九道門》《霧都孤兒》等佳片。憑借二戰題材電影《鋼琴師》獲得2003年奧斯卡最佳導演獎時,波蘭斯基卻無法親臨好萊塢的柯達劇院領取小金人。而《苔絲》,正是他在這一事件后拍的第一部電影。
2009年9月26日,羅曼·波蘭斯基在蘇黎世機場被瑞士警方拘捕,并已經啟動引渡其到美國的程序。2010年,一部關于他的紀錄片在美國HBO播放,受害者薩曼莎接受訪問時表示,希望此案撤銷,陰影能早日煙消云散,自己渴望有新的生活。7月12日,瑞士當局宣布,立即解除對羅曼·波蘭斯基的軟禁,他當天重獲自由。
波蘭斯基是幸運的,如果他不是波蘭最重要的導演之一,會獲得對方的原諒嗎?而他的內心,有沒有過聶赫留朵夫般的懺悔?似也成謎。
托爾斯泰的名著《復活》也是因性侵而起的故事,而小說的主人公聶赫留朵夫就活在懺悔之中。聶赫留朵夫大學畢業,進了近衛軍團,路過姑媽莊園,為姑媽家的養女兼婢女卡秋莎那泛起紅暈的臉蛋和那雙略帶斜眼的烏黑發亮的眼睛所著迷,被情欲控制了頭腦的他,在臨走前占有了卡秋莎,然后,又始亂終棄。
而當十年后他再次見到她,是在法庭上,此時她的身份是妓女加殺人犯。聶赫留朵夫為之震驚!往事歷歷在目,當年那個純潔無瑕的卡秋莎呢?這全是他的過錯,是他當年管不住自己的欲望造成的罪過。他后悔莫及,良心在折磨著他。為了彌補自己的罪,他積極為卡秋莎奔走,甚至,最后,他去探監時還提出要和她結婚。而這時卡秋莎發出了悲憤的指責:“你今世利用我作樂,來世還想利用我來拯救你自己!”
聶赫留朵夫復活了,最終,卡秋莎也復活了。他陪她流放西伯利亞。他的行為感動了她,使她重新愛他。但為了不損害他的名譽和地位,她最終沒有和他結婚而同一個革命者結為伉儷。這是完美的結局,而現實當然沒有那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