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從中國仙俠劇視角窺探傳統文化的異面期待

石曉巖

2017最受矚目的開年大戲，莫過于橫掃寒假檔榮登各大收視榜首的古裝大型仙俠劇《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該劇由華策影視集團上海劇酷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海寧嘉行天下影視文化有限公司、上海三味火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聯合出品，根據唐七公子同名小說改編，由林玉芬執導，楊冪、趙又廷、張智堯、迪麗熱巴等主演，講述了青丘帝姬白淺和九重天太子夜華的三生愛恨、三世糾葛的故事。作為由已成文本改編而成的影視劇作品，在播出之前即奠定了一定的“原著粉”基礎，同時也被給予了更高的期待。在高關注、高點擊、高話題下，《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交出了一份怎樣的答卷？本文將從劇情設置、影視改編、傳統文化等角度出發，借此探討帶有典型中國特色的仙俠劇背后，融合中國傳統文化之脈而綻放的異面之花。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未播先熱，獲得諸多觀眾期待的原因，大體可以歸納為以下幾個方面，一是神仙眷侶的感情線索貫穿始終，滿足普通觀眾對一波三折又終成圓滿的愛情想象，輔以唯美浪漫的場景布置、美輪美奐的特效技術以及朗朗上口的古風主題曲帶來令人享受的視聽體驗，使得該劇成功從琳瑯滿目的以抗戰勝利、家庭倫理、職場硝煙等為主題的固化電視劇市場里殺出重圍，取得較高的關注度。其次，雖然是架空仙俠劇，但該劇根植于中國傳統文化，大量運用古典意象、神話傳說、詩詞典故等，以架構起故事背景與框架，傳統文化加之喜聞樂見的觀感模式，做到了內涵性與觀賞性的兼顧。第三，縱觀寒假檔各大衛視的電視劇拍片情況，《孤芳不自賞》《大唐榮耀》《那片星空那片海》《利刃出擊》等劇，制作良莠不齊，口碑差強人意，沒有出現電視劇熱播盛況，在東方衛視和浙江衛視兩大高觀眾基礎的地方臺的排片搶播下，《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自然成為了收視熱門。其中以第二點為該劇的主要特色，支撐起其主體內涵的表達與體現。

一、 根植于傳統文化的特色產物

每一個國家呈現歷史的方式大同小異，實質區別在于歷史本身。美劇有西部牛仔，英劇有城堡莊園，日劇有幕府和風……對于中國來說，仙俠劇的特色在于，它雖并非歷史正劇，但中國傳統文化貫穿始終，同時融入現代性流行元素，將武俠風、玄幻風、言情風雜糅一起，形成了今天的仙俠劇特色。這種特色的根基在于一脈相承的中國傳統文化。

“桃花”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所選取的主要意象，古有“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主題曲的歌詞創作也以此為背景——“灼灼桃花涼，今生愈漸滾燙，一朵已放心上，足夠三生三世背影成雙，在水一方。”桃花意象貫穿全劇始終，十里桃林、桃花釀等烘托營造的劇情氛圍，奠定了整體的唯美基調，帶動觀眾們強烈的傳統審美體驗。同時，在人物設置方面放入了仙俠者放蕩不羈的人設特征，抒唐寅《桃花庵歌》中清雋秀逸之風，并以此為基石借古來文人俠士為影子塑造劇中主人公，該劇主要場景中四海八荒之青丘一帶便是《桃花庵歌》的意象復刻版。青丘神仙嗜酒，折顏上神更是釀造好手，而女主人公白淺常醉倒于桃花樹下，待人接物自有一番傲然風骨，因此將青丘之地管轄成世外桃源，恰好合了這《桃花源記》中的世外桃源之貌：“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以此來架構該劇的文化內核，使之不像粗制濫造的仙俠劇般站不住骨血，同時，這種文化內核帶給觀眾的傳統熟悉感，便于挑出觀眾的內視經驗，引發情感共鳴。

此外，該劇大量借鑒上古神話，來架構全劇故事背景。“四海八荒”借《說苑》中“八荒之內有四海，四海之內有九州”來形容架空仙俠所處之地的廣袤；“青丘之地”和“狐仙”身份的安排，取自《山海經》中“又東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陽多玉，其陰多青雘。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而“昆侖虛”之意象，不論是紅樓中的至幻之地，還是現今仙俠題材常用修仙論道之所，其出處亦是來自《山海經》。因而，豐富的古典意象運用，涵蓋始末借傳統想象以發揮，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在文化立足點上的成功之處。

該劇另一值得為人稱道之處，在于其精良制作。“為真實還原《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的各大場景，劇組建5萬平方米影棚搭景，300多處海量場景毫不重復用景，實屬國產電視劇罕見。”①同時，該劇“特別請到創作過《甄嬛傳》《羋月傳》等劇的陳浩忠擔任此次的美術總監，用他不拘一格的奇思妙想，全力打造七大系列主景群……特別注重中式美學的應用。中國古典文化中各個朝代的美學精髓經提煉后加持進場景的風格之中，例如崇文的宋人儒雅大方、民風質樸，恰好貼合了青丘仙界人間的治理方針；而漢代建筑以四靈動物紋飾居多，以此作為靈感來源，也非常貼合天宮古典大氣的建筑風格、九重天仙人的崇高地位”②。除了恢弘場景，在張叔平擔任造型指導下，各個劇中人物的造型設計更是絲絲相扣、入木三分。恢弘大氣的場景布置，繁細絕美的道具服裝，不再五毛的后期特效……這些都為觀眾們保證了視覺上的饕餮觀感。傳統文化是骨血，而工作人員的奇思妙想、巧妙設計，架構起整部電視劇所呈現的外部肌理。同時，整部劇的高度還原，配合恰當旋律，將故事情感渲染至極，紋路細膩、場景迷幻，因此劇中人的愛恨讖癡顯得更為極致癡離。總體而言，以上方面的優質準備，保證了整部劇須傳達出來的天地仙氣，氤氳滿屏，觀眾因此能夠感受到全劇的用心。

二、 結合“愛情”母題的特色流行再現

在上述基石的奠定之下，全劇最為核心的劇情內容部分，和大部分仙俠劇相通的是，該劇也是在“愛情”這一母題的框架下盡情發揮。典型偶像劇男女主設定，劇情矛盾的間隔設置，和一波三折的情路坎坷，令觀眾長呼“大虐”，但也是吸引眼球的收視點所在。而皆大歡喜的中國式結局特點，也被充分運用劇中。不論是何種痛苦絕望的境地，仙俠本身具有的絕地反擊能力，和命運輪回的反復使用，滿足八點檔觀眾對于“圓滿”的期待。畢竟不過電視劇，圖個消磨時間，同時體驗現實生活所無法經歷的傳奇一生，未嘗不可以圓滿做結局。三生三世足夠長，而每一世的愛戀，失望也好苦楚也好均經歷，在最后一生的結局中安上花好月圓，樂得觀眾所好也贏得編劇好評，未嘗不是兩全其美的結局安排。因此，借起伏劇情扣人心弦而美滿結局滿足期待，可說是偶像劇得以贏得觀眾基礎的慣常模式，該劇換湯不換藥，延續一貫套路，外衣縱有千種而內核固守不變，借此也可見其受眾群的另一視野期待，而這一本質特征也是它魅力值的重要構成因素。

值得重視的是該劇在“愛情”母題下意在著重突出女性的自我認知和主體建構，但正由于該劇立構的價值體系趨于空洞虛無，這種建構意識在面對思辨呈現、道德批判、人格架構等體系時，無法撐起整體性的多維體系。敘事層次的單一與信仰純稚化，使得這份神仙界的愛情故事，失去了跨越階品、種姓、輿論等種種阻力的力量內核，同時極大削弱與人性之惡的斗爭、追求自由真善美的反抗色彩，它的本質在維護不平等的階層關系，否定了個體之于階層的獨特個性，消弭了尊重的意義。使得無條件奉獻成為理所應當，群體性特征附屬于每個無差別個體，愛情成為維穩護己的工具，流通觀念趨近于無。所以這份仙俠劇中神仙眷侶般的美好愛情形式，放諸言情四海而缺少異質性差別，正是由于根基脆弱使得支撐體系的價值觀脆不可堪。

三、 與傳統正劇相比仙俠市場的異面期待

以《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為代表的仙俠劇市場大熱，其背后的亂力怪相值得思考。仙俠故事本身是披著傳統外殼講述現代思維的呈現，滿足觀眾即對文化的需求又對現實生活的短暫逃避，編劇制作人員運用豐富想象構架起歷史烏托邦。梳理上古神話的出現，源于技術生產力落后而人類臣服于自然時期，需要給生命以延續圖騰，給自然怪相以合理闡釋，給乏味原始以崇拜信仰。審視神話的性質，再反觀仙俠劇現象，這種劇目正是借用先人智慧，用文化吸引力籠絡觀眾群，其一大功用是，為觀眾們提供暫避的虛幻，暫時放下家長里短、詭譎風云等俗世紛擾。其娛樂性遠大過說教功能。它是現代思維邏輯的古裝形式講述，與傳統歷史正劇相比，更偏向于偶像劇性質。正是帶有這種強大吸粉特性，其表現形式尤其受中低年齡段群體喜好。一物兩面，即使包裹古典文化，該劇天馬行空的想象和迎合市場的屬性，使得所傳遞的歷史觀、價值觀帶有扭曲和諂媚之態。偶像劇的娛樂性也決定了劇作的思想深度和挖掘力度是有待提升的。一個重要的表現方面是人物個性扁平單一，男女主一如既往占盡天時地利人和，身居高位，強強聯姻，使得四海八荒階層永恒單一且固化。而身為天族太子和青丘女帝的核心任務竟是戀與不戀，翼族繼承人更是沉溺相思難以自拔。整個社會運轉與管理皆圍繞“戀愛”主題展開，為此可拋卻所有，談情說愛成為第一生產力，這種價值觀的極端性和脆弱性一目了然。此外，配角的惡是貫穿始終的單純惡，即因愛生恨且恨至極致，甚至違背神性，并自然而然作惡多端。即使欲表現他者足智多謀和神機妙算，也多以簡單手法和神助攻呈現，面對艱難困阻一路輕松過關斬將，使生活之道變得極為容易自有天助。由此可見，該劇格局不寬、人設脆弱、價值觀經不起推敲，而將這種仙俠劇特色內容，傳遞給電視機前中低年齡段的受眾，極易對他們產生影響和動搖，也會雜亂受眾胃口，降低喜好標準從而影響辨析好劇能力。錯亂歷史觀和脆弱價值觀，是仙俠劇備受詬病的硬傷。

仙俠劇的偶像劇情，另一重要因素是偶像小生小花旦的啟用。然而在熒屏養眼的同時，演技的生澀也成為觀眾不滿的因素之一。演技是演員的精髓，也是戲作之魂，仙俠劇好啟用高顏值新人，帶來良好視覺觀感的同時，也有不少年輕演員演技略顯浮夸，走表情而不走魂，難免顯得動皮不動骨。這點實難與經典正劇相比較，其局限性可見一斑。

結語

仙俠劇看到了觀眾對傳統文化的新期待，也以喜聞樂見的新形式為觀眾呈上一道茶余飯后的美味甜點。但是這種投機取巧的異面背后，也暴露諸多亟待修正的缺陷。然而電視劇市場泥沙俱下，歷史正劇夾縫求生，仙俠劇另辟蹊徑，用其鮮明特性籠絡以青少年群體為主的收視群體時，更應該思考自身所承擔的社會責任，為電視劇市場的良性競爭和發展助有益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