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文學、民俗學家柯楊去世守望西北“花兒”一生

要系統研究西北“花兒”,就要走進民間,走進勞動人民的生活中去。幾十年來,柯楊的足跡遍布甘肅、青海等西北地區,每次作田野調查,他都要深入山區,因交通不便,他們就背行李走,山路一走就是幾十里,甚至數百里。
花兒競相斗艷的時節,將畢生獻給“花兒”的柯楊卻永遠離開了人世。5月16日,著名民俗學家柯楊因病醫治無效在蘭州去世,享年82歲。柯楊1958年畢業于蘭州大學中文系,后留校任教直至1996年退休。他長期從事民間文藝學和民俗學教學與研究,尤其在研究和推廣西北“花兒”方面貢獻卓著。蘭州大學發布的訃告稱,柯楊的去世是我國民俗學界、民間文藝研究界的重大損失,更是蘭州大學的重大損失。
柯楊出生于甘肅寧縣一個殷實之家,父親柯與參是一代名醫,在關隴享有盛譽。柯楊從小就接受了良好的傳統文化教育。他還傳承父業,對中醫有所研修。
1958年從蘭州大學中文系畢業后,柯楊留校任教。做助教時,他就選擇了民間文學作為自己講授的課程。民間文學是一門邊緣學科,當時就有身邊的人對他的選擇很不理解。
“既然曹雪芹的一部小說《紅樓夢》有那么多專家去研究,為什么千百萬人創作和熱愛的、浩如煙海的口頭文學就不該有人去研究呢?”在柯楊看來,民間文藝植根于千千萬萬的勞動人民之中,是勞動人民的情感所系,更應該有人去關注。
柯楊的研究領域廣泛,神話、方言、民間文學等創作并流傳在勞動人民的文藝都是他的研究內容,其中數“花兒”研究最為用力。
“花兒”是廣泛流行于甘肅、青海、寧夏等西部省區的民歌,被譽為大西北之魂。在西北地區,各族群眾只要有閑暇的時間,都要唱上幾句悠揚的“花兒”,以抒發心情、表達情意。
只有井挖深,才能出甘醴,要系統研究西北“花兒”,就要走進民間,走進勞動人民的生活中去,從大學畢業起,柯楊的腳步就沒有停歇。
在西北地區,那些有名氣的“花兒會”,柯楊都不知去了多少次。東鄉族素有唱“花兒”習俗,柯楊經常帶學生赴甘肅東鄉族自治縣調研考察。當地山大溝深,生存環境艱苦,沒有菜沒有米面,他和學生就把煮熟的洋芋剝了皮,蘸著鹽吃,一連多少天,頓頓都這樣。
“花兒”多在山區傳唱,隔山放牧、做農活的人們往往用“花兒”交流感情,傳遞信息。幾十年來,柯楊的足跡遍布甘肅、青海等西北地區,每次作田野調查,他都要深入山區,因交通不便,他們就背行李走,山路一走就是幾十里,甚至數百里。
“柯老師心里總是裝著別人,對學生更是特別關心。”徐文鵬是柯楊當年的學生,柯楊經常帶他下去一起做調查。徐文鵬清楚地記得,一次去甘肅環縣農村做調查,當地缺水嚴重,每次洗臉好幾個人才有一盆水,“老師都是讓學生先洗,自己最后再洗,輪到他時水都渾濁不堪了”。
徐文鵬說,每次下去,柯楊都會和當地老百姓打成一片,“學習當地的方言,和鄉親們同吃同住同勞動,很快就能和當地人親近起來,農民都愿意跟他交往,有啥話都愿意跟他說”。
每次深入基層作田野調查,柯楊不單做學問,還經常會背著藥箱給當地老百姓看病。“他的藥便宜還管用,老百姓都等著他。”每次進村,村里人聽說柯楊來了,都會興高采烈的來找他看病,也會敞開心扉訴說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徐文鵬說,一次在酒泉遠郊一個叫余家沙窩的村子里,田野調查隊白天進村入戶作調查,晚上學生們整理材料,柯楊就給農閑下的農民看病。
撲下身子行走在田野上,是柯楊多少年來的工作方式,也成就著他的學術生命。從上世紀80年代起,柯楊的“花兒”研究成果陸續見諸學界,填補了“花兒”研究的諸多空白。
柯楊與他人合著《西北花兒精選》,主編《西北民俗文獻》《中國風俗故事集》《民間歌謠》,還參與《民間文學概論》《民俗學概論》等高校教材以及大型辭書《中國風俗辭典》的撰寫。他的著作《詩與歌的狂歡節——花兒與花兒會之民俗學研究》獲得中國民間文藝最高獎——第五屆中國民間文藝山花獎。
在蘭州大學,柯楊學問做得好,講課也是一把好手,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曾在校園風靡一時。
“本人姓柯名楊,楊者,楊柳樹之楊,而非飛揚跋扈之揚。”這是柯楊經典的自我介紹,也是柯楊內心的寫照。講課時,柯楊抑揚頓挫、神采奕奕,言談之間充滿了感染力。他講課的內容常常推陳出新,緊緊抓著學生的注意力,有“柯鐵嘴”之稱。
柯楊的課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學生,上課的教室經常從小教室換成了大教室。上世紀80年代,柯楊在蘭大講授《愛的藝術》引起全校轟動,上課時經常座無虛席,過道里都擠滿了學生。
柯楊給學生講如何學會愛,講座氣氛活躍,經常會有學生提出各種刁鉆的問題,他都能從容對答。在一次講座中,有女學生遞字條向他提問:“大學生單相思怎么辦?”柯楊換了副眼鏡,淡定從容地答復道:“何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時至今日,許多當年的學生還對柯楊的課津津樂道。蘭州大學文學院教授慶振軒曾是柯楊的學生,他說:“柯先生講課是一門藝術,聽他的課是一種享受。”
在蘭州大學的幾十年里,身邊經常有同事離開西北,前往條件優越的東部發展,可柯楊雖“紅極一時”卻不為所動,依然選擇了堅守西北。“我的信仰在西北大地上。”柯楊說,自己深深地熱愛著這片土地,熱愛著土地上的民俗,熱愛著土地上的人民。
柯楊經常說,忘記就是背叛。在“花兒”的傳承上,他一刻也沒有停止,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2009年9月,“甘肅花兒”成功進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柯楊功不可沒。近些年來,“花兒”研究也引起了海內外學者的關注,柯楊多次訪問歐美諸國,出席國際學術會議,為中國“花兒”走向世界作出了重要貢獻。前不久,他還參加相關學術會議,并指導后生如何做民俗文化研究。
“大河家街道里牛拉車,二梅花呀二呀牡丹,牛拉了松木的板了,你把阿哥的心拉斜,二梅花呀二呀牡丹,拉斜是你不管了……”一曲悠揚動人的《撒拉調》,是柯楊窮極一生守護“花兒”的真實寫照。斯人已逝,歌聲長留。
邢大軍據《中國青年報》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