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金華
摘要:鮮卑拓跋部在力微統治以后,與中原王朝以及臨近部落的交往越來越多。隨著時間的推移,大量的雁北晉人,以不同的方式進入拓跋社會中,他們其中的佼佼者參與到部落的政治活動中,為加強拓跋首領權力出謀畫策,受到了拓跋部落首領的重用,成為了拓跋社會中的新貴階層。新貴階層占據了國家政治上的重要職位,排擠了部落舊貴族,從而造成了“新舊猜嫌”。隨著拓跋首領權力的不斷加強,新舊之間的猜嫌越來越嚴重,并最終演化成了政治上的沖突。
關鍵詞:拓跋鮮卑;新舊猜嫌;政治沖突
鮮卑族拓跋部自酋長力微統治以后,拓跋部與西晉的交往越來越密切。隨著西晉統轄之晉北地區戰亂的興起,許多晉人紛紛進入拓跋社會。這些晉人的到來,在拓跋社會中形成了一種新的人群。他們“直屬于國王,并且還是國王權力的有力支持者”[1]。他們支持拓跋首領加強權力,幫助拓跋部落完善典章制度,以及支持進行對外戰爭,對拓跋部由氏族制到國家體制的轉變起到了重要作用。新人的出現,損害了部落舊貴族的利益,使得新舊貴族之間發生了嚴重沖突,并最終演化成了政治斗爭。
一、晉人入國的方式及其主要代表
第一種方式:由于商業貿易往來留居于拓跋部落。
西晉末年,拓跋部落中已經有了商業貿易往來。許多商人往來于代北與拓跋部落之間,“聘問交市,往來不絕”[2]。拓跋猗盧西幸榆中之時,便有洛陽大賈賁金貨隨帝后行,進行販殖獲利。在商業貿易的過程中,他們其中的佼佼者被拓跋首領看重,留在了拓跋部落中。雁門繁畤人莫含,“家世貨殖,貲累巨萬。劉琨為并州,辟含從事。含居近塞下,常往來國中。穆帝愛其才器,善待之”[3]。大商人王霸對拓跋珪更是有救命之恩。太祖統國九年(385)“劉庫仁子顯殺眷而代之,乃將謀逆,商人王霸知之,履帝足于眾人中,帝乃馳還”[4]。
第二種方式:因逃難進入拓跋部落。
西晉末年,并州地區因外族入侵而卷入戰火之中,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衛操與姬澹才率領宗族鄉親歸附拓跋政權。代人衛操“與從子雄及其宗室鄉親姬澹等十數人,同來歸國”[5]。此次跟隨衛操入國者有:衛勤、衛崇、衛清、衛泥、段繁、王發、范班、賈慶、賈循、李壹、郭乳。不僅如此,衛操入國之后,還“說桓穆二帝招納晉人”[6],在衛操的勸說之下,許多晉人紛紛進入拓跋部落中。
第三種方式:因拓跋首領招徠而進入拓跋部落。
在進入雁北之地后,對于拓跋部而言,緊鄰的西晉政權是一個農業高度發達的文明王朝[7]。他們在與漢人的交往中,認識到了人才的重要性,于是主動搜羅和招徠西晉雁代地區的漢族士人。什翼健仰慕代人燕鳳的才學,在多次聘請不果的情況下,“乃命諸軍圍代城,謂城人曰:‘燕鳳不來,吾將屠汝。代人懼,送鳳。昭成與語,大悅,待以賓禮”[8]。在拓跋首領的努力之下,像許謙等一批雁北晉人紛紛進入拓跋政權中。
以上根據晉人入國的方式列出了在北魏建國前,進入拓跋部的晉人代表。目的在于使人們認識到,在北魏建國前,拓跋社會中這一批特殊人群的存在。
二、入國晉人的境遇
由以上考述,在北魏建國之前,陸續出現了晉人入國的現象。這些晉人的到來,在拓跋社會中,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勢力。他們受到了拓跋首領的優遇,其中,勇武之人參與到拓跋首領的對外戰爭中;博學多才者,則參與到部落的典章制度建設中去。他們為拓跋部落帶去了漢族的先進文化,使鮮卑拓跋部接受了一次漢化的洗禮。
(一)武將參與拓跋首領的對外戰爭
西晉末年,八王之亂爆發。匈奴劉淵借機屢次侵占西晉并州之地。先后出任并州刺史的司馬騰與劉琨無力與劉淵抗衡,無奈之下,只得求救于拓跋部。在解救并州,抗拒劉淵的戰爭中,入國的晉人起到了重要作用。莫含“為穆帝所重,常參軍國大謀”[9]。同時跟隨莫含入國的宗族鄉親,“衛懃,安樂亭侯;衛崇、衛清,并都亭侯;衛泥、段繁,并信義將軍、都亭侯;王發,建武將軍、都亭侯;范班,折衛將軍、廣武亭侯;賈慶,建武將軍、上洛亭侯;賈循,都亭侯;李壹,關中侯;郭乳,關內侯。皆為桓帝所表授也”[10]。他們在受封的同時,積極參與到拓跋君主的對外戰爭中。昭帝十年(305),“匈奴別種劉淵反晉于離石,自號漢王。并州刺史司馬騰來乞師,桓帝率十余萬騎......乃使輔相衛雄、段繁,于參合陂西累石為亭,樹碑以以記行焉”[11]。穆帝三年(310),劉虎攻晉新興、雁門兩郡,平文皇帝率兵兩萬以助琨打敗劉虎。
(二)文人參與國家制度的創建
入國晉人中的文人集團是具有較高文化素養的群體,他們進入拓跋社會之后,參與到拓跋首領的國家建設中去。促進了拓跋部落的漢化進程。回顧北魏的發展歷史,“每一次漢化熱潮都與漢族名士的流遷與聚集有關”[12]。在北魏建國之前的歷史中也是如此。在入國的文人中,衛操“以為輔相,任以國事”[13]。燕鳳被“拜代王左長史,參決國事”[14]。在他們的建議之下,拓跋鮮卑逐步建立起國家機制?!凹敖缓媚舷?,頗亦改創......余官雜號,多同于晉朝”[15]。除官制的初步建立之外,法律制度也有了初步創設,“魏初,禮俗純樸,刑禁疏簡”[16]。穆帝“乃峻刑法,每以軍令從事”[17]。官制與刑法的建立,加強了拓跋首領的權力,但也極大地沖擊了舊貴族的利益,使得他們從部落首領逐步轉化成為了國君的臣屬,其權力被大大弱化。
三、入國晉人與拓跋貴族的矛盾沖突
晉人的到來,在拓跋社會中形成了一個新貴階層。他們與拓跋舊貴族之間存在著尖銳的矛盾。“無數新人的涌入必然要求分配足資生產的耕地、牧場,那些上層分子自然要受賜更多的田宅及其他財物,而所有這些,便是國王從氏族、部落中間奪取來的,這樣才構成了新舊矛盾”[18]。這種矛盾積累的結果,最終導致了鮮卑拓跋部落分崩離析。
穆帝九年(316),由于穆帝對少子比延的寵愛,導致了長子六修與比延的相殘,但背后的實質卻是新舊貴族之間,矛盾斗爭激化的結果。田余慶認為,六修長期與晉人作戰,容易被認作新人,他推測比延母出自舊人部落,猗盧廢彼立此,很可能是舊族勢力在起作用,而不一定只是出于猗盧的個人愛惡。[19]拓跋猗盧統治時期,所依靠的主要力量為新人,六修作為其長子經常與新人參加對外戰爭。穆帝五年(312)六修與輔相衛雄、范班及姬澹等救劉琨。在整個支援劉琨的戰爭中,六修始終是主要統帥。這無疑會使得舊貴族將六修當作新人來對待,六修之難發生后,“國內大亂,新舊猜嫌,迭相誅戮。雄、澹并為群情所附,謀欲南歸,言于眾人曰:“聞諸舊人忌新人悍戰,欲盡殺之,吾等不早為計,恐無種矣”[20]。于是衛雄、姬澹與劉遵率領烏丸、晉人數萬人而南逃并州。六修之難發生后不久,烈帝與煬帝之間又發生了復立之事。思帝與桓帝均為文帝之子,文帝曾作為質子生活在西晉首都洛陽長達數年。歸國之后,始祖以文帝“得晉人異法怪術”[21]為由將其殺害。文皇帝當是拓跋鮮卑最早的新人,其二子,穆帝繼承其父招納晉人,實施與南夏交好的政策,并且在晉人的建議下葬文帝及皇后封氏,而思帝立國則為部落首領所重,顯然二者是新舊勢力的不同代表。因而,烈帝的復立是舊貴族對新貴族斗爭的勝利。
然而這場新舊貴族之間的斗爭并沒有以烈帝的復立而結束,直到昭成統治時期依然存在。時“昭成初欲定都于灅源川,筑城郭,起宮室,議不決。后聞之,曰:“國自上世,遷徙為業。今事難之后,基業未固。若城郭而居,一旦寇來,難卒遷動”[22]。這依然是新貴階層想要仿照中原體制進行建城立都與舊貴族傳統畜牧遷徙不為城郭的爭論斗爭,也是雁代晉人進入拓跋部落之后,與舊貴族之間矛盾斗爭的延續。
綜而言之,北魏建國之前,進入拓跋部的雁代晉人,緊緊圍繞在拓跋首領周圍。他們為拓跋首領出謀劃策,制定官職,完善律法,加強拓跋首領權力。反過來,他們也受到拓跋首領的豐厚賞賜,在拓跋部落中形成了一個以晉人為核心的新貴階層。新貴階層的到來,對拓跋舊貴族的利益產生了威脅,從而形成了新舊矛盾。雖然新舊貴族之間的矛盾斗爭異常激烈。但卻是先進文明對這個原本落后民族的一次洗禮,對此后北魏王朝漢化與占據中原起到了促進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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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魏書》卷三三《莫含傳》,第603頁。
[4](唐)李延壽:《北史》卷一《魏本紀第一》,中華書局,1974年,第10頁。
[5]《魏書》卷二三《衛操傳》,第599頁。
[6]《魏書》卷二三《衛操傳》,第599頁。
[7]嚴耀中:《北魏前期政治制度》,吉林教育出版社,1990年,第8頁。
[8]《魏書》卷二四《燕鳳傳》,第609頁。
[9]《魏書》卷二三《莫含傳》,第603頁。
[10]《魏書》卷二三《衛操傳》,第602頁。
[11]《魏書》卷一《序紀》,第5頁。
[12]王永平:《中古士人遷移與文化交流》第九章《青齊士人之北徙與北魏文化之變遷》,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年,第206頁。
[13]《魏書》卷二三《衛操傳》,第599頁。
[14]《魏書》卷二四《許謙傳》,第609頁。
[15]《魏書》卷一一三《官氏志》,第2971頁。
[16][17]《魏書》卷一一一《刑法志》,第2873頁。
[18]唐長孺:《拓跋國家的建立及其封建化》,《魏晉南北朝史論叢》,第192頁。
[19]田余慶:《代北地區拓跋與烏桓的共生關系----《魏書·序紀》有關史實解析》,《拓跋史探》,三聯書店,2003年,第156頁。
[20]《魏書》卷二三《衛雄傳》,第602—603頁。
[21]《魏書》卷一《序紀》,第4頁。
[22]《魏書》卷一三《平文皇后傳》,第3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