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大省”俾路支渴望經濟生命線

本報駐巴基斯坦特派記者　徐偉　本報記者　王天迷 ●丁雨晴

編者按：6 月19 日，巴基斯坦海軍車輛在瓜達爾地區遇襲，兩名官兵被殺害；5 月24 日，兩名中國人在奎達市被綁架，疑似已經死亡；從今年4 月至5 月，至少發生3 起巴基斯坦工人被處死事件，將近20 人遇害……這些事情都發生在占巴國土面積44%的第一大省俾路支。面積最大，資源最豐富，頂著這兩個巴基斯坦“第一”的頭銜，俾省卻是受困于經濟發展落后、安全形勢嚴峻，名氣遠遜富庶鄰省旁遮普的“問題大省”。自中巴經濟走廊的終點設在俾省瓜達爾港后，外界對其投來越來越多的關注目光。在美國《外交學者》網站看來，俾路支省需要一條經濟生命線，中國的項目能助其迎來大量的發展機遇，但其效果將取決于巴基斯坦政府實行的政策，“對俾路支人來說，希望從來不曾泯滅”

外國人進入俾省，需巴政府特批

在巴基斯坦常駐的時間已有3年多，但《環球時報》記者前往俾路支省的次數僅5次，其中3次是去瓜達爾港。巴投資委員會去年2月宣布，包括為中巴經濟走廊項目工作的中方人員在內的所有外國人，進入瓜達爾地區需持有俾省內務和部落事務部簽發的無異議證明。

《環球時報》記者每次去瓜達爾港，只被允許乘坐飛機，陸路是不太可能的選項。在巴基斯坦駐站4年的中國國際廣播電臺記者王琦經歷過一次從信德省卡拉奇市到瓜達爾的陸路之旅，全程近700公里，當時是因為瓜達爾機場關閉維修。王琦對《環球時報》記者說：“好幾年沒有中國人走陸路，原因是太危險。”王琦所在的車隊由14輛車組成，被巴基斯坦海岸警衛隊、俾路支省安全部隊、部落武裝及中巴經濟走廊委員會巴方主席的私人衛隊4組安保力量護衛。出發前，一個當地人從車窗外遞給司機一支手槍和3個裝滿子彈的彈夾，用以“有備無患”。王琦在路上注意到，當車隊在山脈中穿行時，警衛們四處觀察，格外緊張。司機解釋說，山路最危險，每座山頭后面都可能藏有狙擊手。

“地廣人稀的俾路支省，是巴基斯坦恐怖襲擊發生頻率最高的地方。”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周戎對《環球時報》說。他曾在巴基斯坦常駐11年，11次前往俾路支省采訪。

位于巴基斯坦西南部的俾路支省是該國面積最大的省份，34萬平方公里的面積占巴國土44%。該省東部與東北部分別與巴信德省、旁遮普省和開伯爾－普赫圖赫瓦省接壤，西部與西北部分別與伊朗和阿富汗為鄰，南瀕阿拉伯海，離海灣出口霍爾木茲海峽僅500多公里。

面積雖然大，但人口只有1300萬，不足巴基斯坦人口總數的8%。當地居民中，約44%是普什圖族人，43%屬于俾路支族，另有13%是旁遮普族及其他少數民族。約5/6的俾路支省土地是俾路支人居住，1/6是普什圖人居住。然而，該省首府奎達市的居民大多數是普什圖族人，100萬人口里大約占了4/5。

周戎對《環球時報》記者說，俾路支省恐怖勢力主要有兩股：民族分裂和宗教極端勢力。前者包括要求獨立的俾路支解放軍、俾路支共和軍、俾路支解放陣線等組織；后者包括塔利班組織及其盟友，比如虔誠軍、羌城軍、從虔誠軍分出來的自由軍等。“如果是在俾路支族居住的地方發生恐襲，可能是民族分裂勢力所為；如果是在普什圖族占多數的地方發生襲擊，那么由宗教極端勢力所為的可能性更大。”此外，俾路支省還有很多部落武裝，他們不一定都是恐怖組織，但是會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綁架外國人，以此通過敲詐等索要贖金。

除了瓜達爾地區，俾路支省基本沒什么中國人，首府奎達也是如此。該市情況非常復雜，既有民族分裂勢力，也有宗教極端勢力，還有外國武裝勢力。周戎說，阿富汗塔利班在國外的總部就設在這里。

周戎在奎達采訪時，曾經經過一處面積大約3平方公里的哈魯塔巴德區，這里是所謂的阿富汗難民區，里面還住著過去阿富汗戰場的老兵、阿富汗塔利班組織活躍分子等，“在該區域不能拍照，里面有持槍的人”。另外，奎達市周邊區域有所謂的“槍鎮”，“雖然現在槍支會得到一定管控，但是槍械交易市場依然存在”。

一般而言，記者在巴基斯坦旁遮普省、首都伊斯蘭堡、第一大城市卡拉奇等地方活動沒有限制，但是在奎達、白沙瓦情況就不一樣。“奎達的宗教學校、醫院、銀行不能去，一般的學校、農貿市場最好也不要去，大型超市沒有太大問題。”周戎說，該市有一家五星級連鎖飯店阿瓦里，這里被巴方強力部門人員保護，比較安全，采訪因此多安排在飯店里進行。▲

很多人沒走出過部落，不知何為都市

炎熱干燥、貧瘠、缺乏活力，與駐巴媒體同行聊起俾路支省時，大家提到最多的標簽就是這些。無論是在首府奎達還是瓜達爾，人們所見最多的景象是荒漠與沙丘，城市周邊農田很少。

“土坯房多，磚房少；人們出行騎老式自行車較多，也有乘坐小中巴的，甚至能看到騎驢的；巴基斯坦中央政府為奎達修建的馬路質量不錯，寬敞平坦，不過受限于當地人的開車技能、交通意識等問題，這里的車況比較復雜，交通事故稍多。”周戎向《環球時報》記者描述了他眼中的奎達。

說到俾路支省居民，周戎說，“沿海地區的俾路支族人比較厚道，他們又被稱為米格拉尼人，是俾路支人、非洲黑人、葡萄牙人和阿拉伯人的混血后裔，皮膚黝黑，又有歐洲人的樣子；俾省其他地方的百姓相對彪悍，有英雄主義情結。他們沒什么心眼，但遇事時行為會有些粗野”。

巴基斯坦的文盲比例大約是34%，該比例在俾路支省更高。美國《外交學者》網站稱，當地約180萬兒童沒上學，5000多所公立學校僅是一間房子而已。很多俾路支族人長期在部落生活，不知道都市生活是什么樣。他們實行的是一種名為“薩達爾”的奴隸制度。據周戎了解，與之相比，普什圖族部落的“現代氣息”稍濃一些，實行的是一種長老制度，不過，該民族容易產生一些問題，比如滋生宗教極端勢力。有分析稱，俾路支省“理論上”處于巴政府管轄，但實際上，地方真正的權力掌握在部落首領手中，他們往往有自己的法律、軍隊和監獄。

俾路支省富藏石油、煤炭、金、銅和天然氣等資源，《外交學者》網站稱其是巴自然與礦產資源最豐富的省份，其中，位于查蓋地區的雷克迪克銅礦和金礦價值接近5000億美元。另外，該省還擁有巴基斯坦唯一的深水海港瓜達爾港。然而《俾路支經濟發展報告》顯示，這里是巴基斯坦長期以來經濟增長最薄弱的省份。“俾路支省基本屬于自然經濟，以采礦業為主，沒有什么工業。沿海地區主要是漁業，內陸荒漠帶是畜牧業。不過由于草的質量不佳，牛羊也不肥。這里養羊的比養牛的多。”對于俾路支省的經濟，周戎這樣總結。

巴基斯坦《黎明報》去年的一篇文章稱，巴整體貧困率已從2004年的55%降至39%，然而俾路支省的貧困率高達71%，該比例在過去十多年甚至出現不降反升的現象。根據2012年的一項統計，約90%的俾路支省城鎮和村莊處于不發達階段。由于缺乏基礎設施，這個資源大省僅占國家礦產開采GDP的1/5。《外交學者》網站說，雖然天然氣資源多，但這里大部分地區仍然沒有用上天然氣。與此同時，俾路支省居民健康狀況不佳：巴基斯坦孕婦死亡率為每10萬人278人，但該省高達785人；這里有15%的人患有乙肝或丙肝。

周戎表示，中國山達克銅礦在俾路支省開了15年左右，幫助周圍百姓改變了一些生活方式。比如，他們過去都沒有喝過干凈的純凈水，中企過去后帶著他們喝過濾后的水。

“俾路支省一直是巴基斯坦的‘問題省份。之所以發展落后，原因在于，其一，雖然發現資源時間早，但開發時間晚；其二，長期動亂；其三，當地百姓未開化程度高，很多人甚至沒見過起重機。”周戎對《環球時報》如是說。▲

盼瓜達爾港成“巴基斯坦的深圳”

無論從數據還是事實看，俾路支省的安全形勢的確十分嚴峻。美國《外交學者》網站今年的文章統計稱，從2003年起，該省發生的自殺炸彈襲擊案件已經造成817人死亡，另有1600多人嚴重受傷。宗派紛爭也在肆虐該省，2009年以來，已有760人死于此類沖突。

“為何俾路支省成為巴基斯坦最容易遭受襲擊的地方？”卡塔爾半島電視臺稱，巴基斯坦安全分析師沙赫扎德·喬杜里認為，這里的“地廣人稀”意味著武裝組織有著相對更大的自由行動空間。巴退役少將塔拉特·馬蘇德表示，巴基斯坦無法有效管控俾路支省與阿富汗、伊朗的邊界，這導致武裝人員容易進入該省并展開襲擊行動。

周戎告訴《環球時報》記者，他曾經和同事一起從俾路支省進入阿富汗境內兩三百米，沒有任何人管他們，“這樣的地方在巴阿長達2600公里的邊界線占90%。而與伊朗交界的一邊，管控相對嚴格，然而多數地方邊界線也是形同虛設。管不過來的一個原因在于，伊朗邊境地區的居民同樣是俾路支族人，穿著和宗教習慣與巴基斯坦這邊的俾路支族人沒有什么不同。在阿富汗那邊，則是普什圖族人比俾路支族人多”。

除了俾路支省內部因素以及發展滯后外，外部因素也在其中發生作用。俾路支省的武裝組織往往十分專業，武器裝備也很齊全，有觀點認為，沒有外部資助，武裝分子很難將叛亂持續下去。巴基斯坦國防大學戰略分析研究所國際問題專家阿卜杜勒稱，出于地緣政治和經濟環境的變化，外國情報機構在此開展秘密行動，比如美國中央情報局和印度情報機構。

周戎表示，其實，巴基斯坦近年來的總體安全形勢狀況正在趨好，2016年發生恐襲的次數相當于2013年的1/4。在俾路支省，巴《民族報》6月初的報道援引該省首席部長澤赫里的話稱，已經破獲該省一個最大的恐怖主義網絡，如今，“暴力活動已經大幅減少，我們的目標是建設一個既有文化修養又和平的俾路支省”。

《外交學者》網站稱，貧窮的俾路支省需要一條經濟生命線，這里發生的大部分騷亂事件都與貧困和欠發展的焦慮感有關。中巴經濟走廊能為他們帶來希望。

中國企業接手瓜達爾港后，港口區和自由貿易區建設正如火如荼地開展，醫院、商務中心、小商品城等設施建設有條不紊，原來是漁村的瓜達爾正在煥發生機。

上海國際問題研究中心南亞中亞研究所所長王德華20日對《環球時報》表示，無論是巴當地政府還是民間人士，都非常盼望包括中巴經濟走廊在內的中國“一帶一路”建設。瓜達爾的戰略位置非常重要，“建設成后，很有可能成為巴基斯坦的深圳”。王德華說，“致富先修路”，中企在瓜達爾港的建設中幫助提升基礎設施，會通過建電廠解決當地的能源問題，“幾年前我去的時候，經常停電”。

王德華表示，除了目前正在進行的“東線”建設，中巴經濟走廊還計劃以后走“西線”。在這種情況下，大型項目將經過俾路支省奎達市等地，對當地經濟發展、就業等方面產生更多直接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