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食指：我這樣寫歌

李翚　莊勁揚

“我就是喜歡寫詩，就是寫了幾首當時那個環(huán)境下年輕人比較喜歡的詩。”2009年10月食指在中國詩壇第一次專門為他舉行的作品研討會上，做了這樣的一個開場白，希望與會的專家學者們不要用“大師”“英雄”“先驅(qū)”這樣的詞句來界定他。

研討會期間，食指大多時候都是低著頭默默地聆聽、記錄，只是偶爾對專家們坦誠地對他的詩做出“文本還不夠精美”“部分詩歌在語言的美感方面還欠火候”這樣的評價時，抬起頭來頻頻點頭。在歷時近3個小時的研討會結(jié)束時，主持人請他再次致辭，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朗誦了自己的詩作《我這樣寫歌》：“這首小詩完成的一刻/結(jié)束了一場精神的折磨/別錯以為我不修邊幅/其實我早已失魂落魄/……一個人承受寂寞/年年如此，日月如梭/遠離名利也遠離污濁/就這樣在荒涼僻靜的一角/我寫我心中想唱的歌……”

詩人喜歡朗誦。南京大學的文學評論家傅元峰副教授說，“食指是那種能背下自己所有詩的人。”食指點頭：“這都是我嘔心瀝血的作品。”

食指在詩作《世紀末的中國詩人》中說自己這一生是“自幼追求藝術(shù)的一生”。不過，如果不是因為中考失利，他很可能成為一名天文學家。“都是5分的特優(yōu)生，居然沒考上，只好學文了。”

“我是從一些‘批判文章里偷學的。”食指有些狡黠地笑著談到了他的詩藝學習之道。

“文革”期間，幾乎讀不到什么書，詩歌也都是政治口號語體。但食指卻找到了自己的源泉。他從《文學評論》里讀到了那些作為批判對象的外國詩歌，雖然大多只是片段，他也覺得太美了。

食指偷學的第二個源泉是劉白羽的藏書。當時劉白羽已經(jīng)被造反派打倒，書房被查封，里面有很多國外的詩歌集，食指就和伙伴們從天窗翻進去“借”書來翻閱。

第三個源泉是當時能夠公開出版的國外近代詩人的詩歌，普希金、拜倫、馬雅可夫斯基等等，他都閱讀吸收。

而讓食指感到尤為幸運的是在寫詩的起步階段就得到了“高人指點”，這“高人”就是何其芳。食指在中學課本里就學過他的詩，很仰慕他。食指回憶那天去何其芳家的情形時說：“那是1967年夏天的一天，我穿一條短褲，一件背心，像小孩一樣。”何其芳的女兒何京頡在一篇文章里寫道：“他們談了很長時間，雖然當時郭路生（食指本名）只是個十八九歲的小青年，可父親并沒有把他當成是小孩子，而是視他為同輩人，常常與他滔滔不絕地談著新詩的創(chuàng)作、發(fā)展，詩歌的韻律、語言等等，對郭路生所提的問題也都一一做了認真細致的解答。”

從那以后，食指就經(jīng)常帶著自己的詩歌去何其芳家向他請教。他說：“何其芳把我引向了正道。”遺憾的是，不久后何其芳就離開了北京，而食指也于1968年12月下鄉(xiāng)去了……

1966年到1969年，食指在這幾年里完成了他“最為輝煌的青春期創(chuàng)作”，大部分代表作都是這幾年寫的，詩人林莽認為食指的這些作品“是對那些心靈命題的記錄與回答”。

《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是食指1968年12月作為知青去山西時，在火車上寫成的。他寫道：“北京車站高大的建筑/突然一陣劇烈的抖動/我吃驚地望著窗外/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的心驟然一陣疼痛，一定是/媽媽綴扣子的針線穿透了心胸/這時，我的心變成了一只風箏/風箏的線繩就在媽媽手中。”

翻譯家戈寶權(quán)的女兒戈小麗當時與食指一起下鄉(xiāng)到了山西杏花村，她在回憶文章中說：“一次他朗誦《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當時的兩個女生還沒聽完就跑出廚房，站在黑夜中放聲大哭。”食指的詩很快就傳遍了全國有知青插隊的地方。

1973年，在青春還在奔放地燃燒時，食指卻在理想幻滅和愛情受挫的雙重打擊下精神抑郁，被診斷為“精神分裂”。從這一年第一次住進北京第三福利醫(yī)院到2002年，食指在這家精神病療養(yǎng)院斷斷續(xù)續(xù)住了12年。

即使在這樣的生存環(huán)境中，食指仍然堅持思考，堅持寫詩。“我知道進福利院是一種沉穩(wěn)，于是用一種積極的心態(tài)對待人生。”

2002年他從福利院走了出來，有了新的家庭，也開始了新的生活。

（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