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六歲純凈的時光

海靈

當微風吹起，雪花飛舞，我便會想起那個石墻根下，身著手工碎花布棉襖的小女孩，懷抱著她心愛的娃娃，用關愛的眼神看著她，喂她吃、喂她喝。并說：我把棉襖脫給你，你就不會冷了吧……

我仿佛看見了，那娃娃笑著看著她。

媽媽不在家的日子，與我相依為命的便是我的娃娃，而那堵灰色的光滑石墻根便是我們的家。

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我掙脫媽媽溫暖的手兒把她撿起抱在我的懷里，從那刻起我就認定了我們會相依相伴。

從此那個石墻根下留下了我們許多美好的記憶，她溫暖了我整個6歲的冬季。

與石墻再次相見時，它已被鄰居家的爺爺拆去，蓋成了水泥制的樓房。門前的石窩窩和石錘也隨著太奶奶的離世而失了蹤影。

整個村子明新亮澤。而我的娃娃卻已殘缺破舊。

村子里的大人好像非常忙碌，整個空間只留下我和我的娃娃。

我記得那個雪后的中午，陽光明媚，未融的雪沫隨著偶爾旋起的風兒快樂地飄揚。又到了給娃娃喂飯的時間了，那婀娜的裊裊炊煙化作了人的笑臉時刻提醒著我。

我時常帶著她到蔚藍的大海邊看海鷗揮動著翅膀翩翩起舞，然后我們乘一葉小舟來一次《陶樂斯奇遇記》式的冒險。雖然沒有善良勇敢的稻草人保駕護航，卻也意義非凡。

沿途的花兒散發出迷人的清香，那香味至今閉上眼仍能聞到。

我們在幽靜黑暗的鄉間小道上點燃星星回到香氣四溢的家。那兒有玉米碎兒混著白玉煮的大鍋飯，有爸爸用蘿卜絲和面炸好的小丸子。我們在溫暖的枕際用手影制成仙鶴，并讓它載著我們進入夢中的仙境。

天亮了，我們繼續帶著夢想在天際翱翔。

村口通往田間的泥土小路被凍得踩上去就咯吱咯吱作響，我和娃娃用輕快而有節奏的舞步在地面奏起屬于這個冬季的鄉野山歌。嘴巴呵出的霧氣在眼前幻化成了伴舞的精靈隨著我的躍動左右搖擺，一抹溫熱的淡粉飛上我那純凈的臉頰。抱著我的娃娃在田間傻笑著樂此不疲地奔跑似乎永遠也不會厭倦。我悄悄地告訴娃娃：在這兒等著，我去捉一只螞蚱。然后你便乖乖地躺在田埂邊兒等待我凱旋。你知道我所有的快樂和委屈，只是那些委屈現在看來那么渺小。那雙粉白相間的旅游鞋是載著我們去探索奧秘的武器，在記憶中它像極了哪吒的風火輪。

它帶著我們來到了神秘的后山，松林擺陣似地排列著，松枝上懸掛著厚厚的雪塊，風掠過，它便向我們頻頻地點頭致意。

被雪覆蓋的草層現在看來潔凈而平整，我挖開一片，看到干枯的草堆底部竟然有新芽冒出。它無奈地說：“哦……被你發現了。”我問它：“春天快來了嗎？”它卻嘟囔著小嘴不再理我，我只好帶著勝利的微笑繼續探險。

住在山腰的看山老爺爺的屋子里飄出來一縷柔香，我們趴在木格格的小窗戶往里看，烤得焦黃的玉米餑餑在黑色的鏊子上溫暖地笑著，害得我們垂涎欲滴。

我們在空曠的雪地里奔跑、尖叫，天地一片亮白。此時雪兒在陽光的照耀下是那么的刺眼，我頂著那片光芒，用力地搖晃松枝，雪便下起來了……多年后的今天，在夢里常常會被那些美妙的感覺牽著，有時會含著淚水懷念我和娃娃一起踏過的雪地。

不知是從何時起，我越來越怕冷了，在有暖氣的房間里，再也尋不到童真的快樂。恍惚間，媽媽呢？娃娃呢？我嘶吼著……

疲憊了，我抱著娃娃借著雪映出的光亮回到了燭光點點的村落，停電了。

脫下被雪刷得錚亮的旅游鞋，在體內奔騰的血液把腳燃燒了。我和娃娃一起進入了夢鄉……我們在大海的上空飛翔，看見了美麗的海鷗，看見了海龜在沙灘蹣跚著爬行，看見了田野里蜻蜓飛舞、螞蚱彈跳，看見了松林里麻雀喳喳叫，看見了溫暖的家，還有陪伴我整個冬季的石頭娃娃……

那個午后，我遇見了我的娃娃。

我說：“我把棉襖脫給你，你就不會冷了吧……”

媽媽說：“傻孩子，它只是個石頭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