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名單里的愛情

★文/豬小淺

黑名單里的愛情

★文/豬小淺

千禧年零點鐘聲敲響的時候，馮莎莎覺得周圍每個人都異常興奮。有人忙著告別舊時光，有人忙著奔赴錦繡前程。而她，卻在忙著憂傷。

這一年，馮莎莎帶著讓人羞愧的成績升入初中。好在長大，有時候是一夜之間的事情。跨過千禧年，馮莎莎像一頭從睡夢中醒來的獅子。她開始摒棄往日里的懶惰，關(guān)注起讀書這件事。

聽課，記筆記，馮莎莎憋著一股勁地給自己定了三年目標(biāo)。一個學(xué)期下來，她在班級的排名和她的身高一樣，“噌”地往上漲，最后基本穩(wěn)定在班級的前五名。

13歲的馮莎莎，生得本就好看，如今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走在校園里，經(jīng)常有高年級的學(xué)長在身后吹起口哨。

天知道班主任怎么會讓姜小松成為自己的同桌，這個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小男生，是這個班雷打不動的第一名，總是一副驕傲自大的樣子。他的課桌里有各種新鮮玩意兒，隨身聽、磁帶、小說，馮莎莎看得眼饞。

有時候數(shù)學(xué)老師講著講著，突然點名說姜小松，這道題你會了嗎？姜小松放下手里的小人書，畢恭畢敬地站起來，很淡定地說：“老師，關(guān)于這道題我有三種解法，請問您想聽簡單的還是復(fù)雜的？”

真不知道姜小松小腦袋瓜整天在想些什么。馮莎莎經(jīng)常為一道數(shù)學(xué)題絞盡腦汁，姜小松實在看不下去了，就會說：“我們做個交易吧，你幫我抄歌詞，我?guī)湍阊a課……”

馮莎莎覺得姜小松的眼睛一定是長在頭頂了，那副自命不凡的樣子真是欠揍啊。可為了保持前五名，馮莎莎決定豁出去了。

姜小松讓她抄的第一首歌，是梁靜茹的《勇氣》。偶爾心情好的時候，他還會很大方地把隨身聽借給馮莎莎。馮莎莎的青春，因為有了梁靜茹而不覺得孤單。

初三剛開學(xué)，姜小松突然找班主任換了座位，馮莎莎覺得奇怪。姜小松解釋得很離譜，他說兩個好學(xué)生坐在一起，浪費資源。

馬上就要中考，她也沒多余的時間跟他計較。不過這樣也好，他對她總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馮莎莎覺得她的自尊早就被摧殘得碎了一地。

兩年下來，馮莎莎憑著笨鳥先飛的精神，已穩(wěn)扎穩(wěn)打地成了班級的第二名。這其中，不得不承認(rèn)有姜小松的功勞。

2003年，兩個人順利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九月去學(xué)校報到，馮莎莎在高一（6）班的名單里看到姜小松，再往下幾行就是自己，兩人竟然又被分到了一個班。

“喂，我們在一個班呢。”馮莎莎遠(yuǎn)遠(yuǎn)看到姜小松迎面走來，忍不住跟他打了個招呼。

姜小松一副淡然而又傲慢的樣子：“那你又不能考第一了，抱歉啊……”

那語氣和表情，讓馮莎莎很受傷，她暗暗發(fā)誓，高中三年一定要超過他。其實馮莎莎的文科成績很出色，只是高中的物理和化學(xué)明顯難了一大截，總體排名被拉了下來，而姜小松竟然“噌”地跑到了年級第一名。

與此同時，增長幅度同樣夸張的還有他的身高，一下子長到了一米八，比馮莎莎高出了半個頭。高二文理分班，馮莎莎毅然決然地選了文科。一想到再也不用和姜小松暗暗較勁，馮莎莎忽然有些失落。

不過好在，長了個頭的姜小松好像一夜之間換了個人，變得溫順謙和。偶爾在校園里遇到，他還會禮貌地跟她打個招呼。

馮莎莎生日的時候，意外收到姜小松通過郵局寄來的禮物，一個索尼的MP3。

“在一所學(xué)校，干嗎要給郵局做貢獻(xiàn)？”放學(xué)的時候，馮莎莎在校門口攔住了他。

“因為想給你一個驚喜……”姜小松撓撓頭，支支吾吾的，像個做錯事的小孩。馮莎莎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從初中就一直和自己抬杠的小男生，其實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待會兒我有場球賽，有時間來看嗎？”姜小松有些忐忑地問她。那個黃昏，籃球場上飛奔的少年，讓馮莎莎的心，七零八落地亂了。

那些懵懂的情愫，忽然在她的心底生了根，發(fā)了芽。

高三，每個人都在為高考做最后的拼搏。馮莎莎在走廊看到姜小松的時候，也會不經(jīng)意發(fā)現(xiàn)他臉上的疲憊。有6班的舊日好友悄悄跟馮莎莎透露，班級聚會上，姜小松喝醉了，一直叫著馮莎莎的名字。隔天有人拿這個取笑他，他卻打死也不肯承認(rèn)。

得知這個小插曲，馮莎莎的心里又歡喜又憂愁。這種小折磨，大概就是喜歡一個人了吧。

黑色的六月過去，馮莎莎的志愿表里是清一色的上海。因為她記得初中的時候，姜小松說過他最愛的城市是上海，而那時她最向往的卻是北京。她本想先去問問他會填哪所學(xué)校，可最終還是沒好意思開口。

而姜小松一考完試，就跟著表哥去了上海，連志愿表也是讓家里人填的。姜小松的父母聽從了班主任的建議，改了姜小松的意向，報了清華。那天馮莎莎站在光榮榜前，突然就紅了眼眶。九月開學(xué)，兩人一個南下，一個北上。

元旦的時候，姜小松在電話里說要來上海看她，她失落了幾個月的心仿佛瞬間復(fù)活了。

姜小松說大概下午三點到站，馮莎莎兩點鐘就坐在候車廳。她忽然有些局促起來，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跟姜小松打招呼才好。

火車晚點，姜小松到站的時候已經(jīng)下午四點鐘。同他一起走過來的還有一個可愛的女生，馮莎莎的心一下子掉進(jìn)了冰窟窿。

姜小松介紹說，這是沈佳，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然后轉(zhuǎn)過來對沈佳說，這是馮莎莎，我的老同學(xué)。

中規(guī)中矩，誰都不特殊。

地鐵里，馮莎莎看見沈佳有意無意地總是想拉姜小松的手，但每次都被他巧妙地避開了。馮莎莎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糟糕，她覺得自己突然變成了一個大電燈泡。三人有些尷尬地吃完飯，然后去了外灘。夜景很美，沈佳拉著姜小松合影，她的整個身子都幾乎靠在他的懷里，馮莎莎對著鏡頭，恍惚得差點兒忘了按下快門。眼前的這個少年，忽然變得隔山隔水地遙遠(yuǎn)。

三天后，他們回北京。在車站，馮莎莎很想當(dāng)著沈佳的面，對姜小松說出心底的那份喜歡。可姜小松欲言又止的表情，讓她猶豫了，然后火車開走，她像是從一場夢里醒來。

2010年，馮莎莎大學(xué)畢業(yè)，和同事在浦東合租一個小居室，享受單身的小快樂。

有一天下班回來，馮莎莎剛煮好一碗泡面。打開電腦，高中的QQ群里突然跳出一則消息，班長姜小松下個禮拜結(jié)婚，有沒有人組團(tuán)去北京參加婚禮。然后又發(fā)上來一組婚紗照，馮莎莎的表情在那一刻凝固了。姜小松身邊那個笑顏如花的女子，是沈佳。

當(dāng)年在車站送走他們，馮莎莎回到宿舍就將姜小松的名字拉進(jìn)了黑名單，手機(jī)、QQ，還有那個時候很熱鬧的校內(nèi)網(wǎng)，片甲不留。

她也曾幻想著，姜小松會用其他的辦法來找她。半年過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她開始答應(yīng)身邊的追求者。她在群里說了

六個字，班長結(jié)婚快樂。剛打完，系統(tǒng)提示有人請求加好友。看到那個熟悉的圖像，她猶豫了下，還是點了同意。

姜小松的第一句話是：那時候，你到底有沒有一點點喜歡過我？

馮莎莎還沒來得及回答，QQ那頭還在顯示“正在輸入”：那年，沈佳追我，我告訴她我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在上海。她不信，纏著我?guī)齺砩虾＃缓蟾掖蛸€，只要你說出喜歡我，她就認(rèn)輸，讓我們在一起，但這個過程中，我不能先對你表白。我信心十足地以為你會吃醋，我也信心十足地以為激將法對你很有用，可這次我卻輸了，所以回去我答應(yīng)了沈佳，然后將你埋在心底……我就要結(jié)婚了，希望你也幸福。

馮莎莎的眼淚就那么掉下來，她忽然意識到當(dāng)年梁靜茹的那首《勇氣》算不算姜小松對自己的表白呢：愛真的需要勇氣，來面對流言蜚語，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我的愛就有意義。

其實馮莎莎的確不知道，2000年，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姜小松，在她面前是自卑的。自卑到了極端便只能自負(fù)，以此保持那份可憐的自尊。

在這場還未開始就已結(jié)束的愛情里，兩人都太驕傲，

也太矜持，一點點地試探對方，發(fā)現(xiàn)沒什么反應(yīng)，就覺得受到了傷害，急著放棄。年少時的我們，還不懂得，愛情除了尊嚴(yán)，還需要耐心。

2010年，馮莎莎再次將姜小松拉進(jìn)黑名單。只是當(dāng)她在街頭聽到梁靜茹的《勇氣》時，還是忍不住地會想起2000年遇見的那個少年。

（摘自《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