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牛奶

石鋒

“到了，醒醒！”爸爸把背上的我搖醒時，我才發現自己的兩條腿已經麻了。滑下來一沾地面，哎呦，鉆心地疼！

天黑透了，啥也看不清。但是有一大群黑乎乎的影子朝我們走過來了，我的媽呀——

“你們辛苦了！山路不好走，累壞了吧？快進村歇歇！”走在前頭的影子說話了，聽起來還挺和善。爺爺似乎認出了那人，熱情地和他聊了起來。我就像把魚尾變成腳的小美人魚似的，走一步疼一下地來到了這個陌生的村莊。

這個罪純粹是我自找的！

爸爸要陪著爺爺回老家看看，我蹦著高要跟著，媽媽怎么勸都不行。這種旅游的機會怎能放過？何況我都四年級了，也該見見世面了，對吧？媽媽說，那兒啥也沒有，沒什么可看的。騙人！爺爺沒事兒就叨咕老家的這個那個，還給我講他小時候好玩的事兒，比我們這兒有意思多了。

最后爸爸拍板了，決定帶上我，讓我“受受教育”。受啥教育？那兒也有夏令營？

反正我是成功地上路了，然后，然后就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天黑了，腿麻了，還是啥也沒看到。我有點后悔了。

村里的人倒是非常熱情，把我們帶到一個大院子，還準備了一大桌子菜。但是奇怪的是，除了坐下來跟我們一起吃飯的幾個人，院子里里外外還站了很多人，看著我們吃飯。我旁邊就站了一個小孩，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一邊津津有味地啃他的幾個指甲，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菜很多，但很不好吃。我翻了翻背包，一天下來，也沒剩啥了，只找到半個面包。可是飲料沒了，不能干噎啊！

我回頭對那個啃指甲的小孩說：“你們超市在哪兒？”

他搖了搖頭。

“就是賣東西的地方。商店？”

“遠著呢！”

這么不大點兒的小村，能遠到那里去？我暗暗笑這農村小孩沒見過世面。但是天這么黑，爸爸一定不會讓我亂走。有辦法了！

我拿出十塊錢遞給他，“幫我買一袋牛奶，剩下的錢歸你了！”媽媽說晚上睡覺之前一定要喝牛奶，順便送送干面包。

他楞了一下，然后拿過錢，轉身跑開了。

可是一直到大人們的酒席散了，給我們安排了住處，洗漱完了，關燈睡覺了——那個小孩和我的牛奶還沒有出現。

壞小孩。誰說山里的孩子淳樸善良？我認識的第一個農村小孩就把我的錢卷走了。我回去要跟爺爺說，現在的家鄉人和以前不一樣了。

第二天早上吃過飯，我們和這個村子告別了。村里派個人趕了輛驢車送我們，車上還有一大堆山里的特產。哼，這和我那十塊錢是兩碼事！

走出村子不遠，突然聽到有人喊我們。驢車停下了，一個小孩呼哧呼哧地追了上來，手里還舉個白色的東西。

“牛奶，你的——牛奶”是昨天那個小孩。

和牛奶一起遞過來的是幾張零錢。“這個是給你的，”我把錢塞給他，他一把扔到驢車上，轉身跑了。

“這牛奶可是遠道來的，離這最近的賣點也得走兩三個點兒呦！”趕驢車的人說。

我呆住了。我干嘛非要喝牛奶啊？這是我至今為止最最后悔的事，比蹦著高要到這里來還要后悔一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