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喜蛋
麻雀和喜蛋,這兩樣別致的零食是上海人喜歡的,有人既把它當零食,又把它當下酒菜。

無論買麻雀還是喜蛋,都不是在食品店,而是在熟食店。住茂名南路時,常去淮海中路靠近重慶南路的“淮國舊”。后來搬到徐家匯,在華山路上也有一家。
隔著玻璃窗,看著營業員拿過一張大如A3的正方形粗黃紙,里面再襯張油光亮的白紙(防止油和汁水滲出來);然后,把你要的麻雀或喜蛋放在上面,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地包起來,不用繩子。麻雀和喜蛋都是按只賣的,不用稱分量。
吃這兩樣零食是不能邊走邊吃的,因為不方便,也有意志不堅定而忍不住的,立馬剝殼拉毛吃起來。大多數人還是拿回家吃。你捧著它,要快步打道回府,若是時間一長,油和汁水還是會從里面慢慢滲出來,紙就花了,香就溢出來了,手也要被弄臟了。
直到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還能買到這兩樣寶貝,解解饞。現在想來,不見它們已經很久了,味道卻永久留在記憶里。
麻雀都是紅燒的,基本是濃油赤醬。俗話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因為麻雀實在是小,就先揀肉多的地方吃。最好吃的是胸脯肉,一般是從這先下口,把左胸右脯這兩片吃了,然后再吃兩條腿。那光禿禿的頭和細細的頸,咬咬嚼嚼就吐掉了,像上海人講的“牛吃蟹”。
“文革”時期,吃雞要逢年過節配給,而且吃不到活雞,只能吃冰雞。雞不常吃,吃麻雀的機會卻比吃雞多。吃起麻雀,感覺如同吃袖珍縮小版的雞,特別是拉起兩條麻雀腿時。
與雞相比,麻雀的貨源不具優勢,因為沒有家養的。上海人平時叫的“養家麻雀”,是指馴養成功的麻雀。弄堂里的一個朋友把捉到的麻雀,頭頂涂上紅藥水,以示區別。那頭上一灘紅,冒充不了丹頂鶴。馴養是先在腳上綁個繩,往外一丟,嘴里叫喚它往回飛你身上。練到麻雀無繩狀態,那就是“養家麻雀”。
畢竟養家不是家養,麻雀還是要捉的。我認識一個抓鳥高手,他是崇明島陳家鎮的,七八歲就跟父親抓鳥。在兩棵樹間拉個網,鳥飛過頭頸套住被抓。還有一種抓法是用大竹匾罩,在匾里插幾個鳥的標本,然后拿鳥哨學鳥叫,把鳥引下來。繩子一拉,就把活鳥扣在里面了。把捉住的鳥掐死后賣,不論品種,500克一兩塊錢。
捉麻雀是不容易的。麻雀很精,有的地方叫它“老家賊”是一點不錯。一舉起氣槍,它立馬就飛,若舉根木棍瞄準,它睬都不睬你。我上山下鄉在農場,一個下雪天,屋前來了不少的麻雀,就支了匾,撒了米,放長線躲在門后。那麻雀跳來跳去,就是不吃匾里的米。
不是每只麻雀都是網捕匾罩的,其中大部分是用獵槍土槍打的,一槍一大片,投入少、產出高。這樣,有的麻雀體內就留有鉛彈,一不小心就會咯了牙,吃起來要格外小心。
在沒有麻雀吃的時候才聽說,吃麻雀大補。麻雀的肉和蛋,包括少得可憐的血和腦,都可以拿來當藥用。先人認為:麻雀肉微溫無毒,有壯陽益精和補腎強腰的作用。說是一回事,但麻雀的藥用價值究竟如何,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麻雀在1958年被列為“四害”之一,當年,人們只見到它偷吃糧食的一面,而無視它也食肉吃害蟲的另一面。如今雖然沒有把它歸入益鳥,但它作為人類還養得起的一位朋友,無論從保護動物出發還是對一個生命的尊重,同樣被列入國家林業總局頒發的《國家保護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經濟價值、科學研究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名錄》之中。它告訴我們,捉麻雀、買賣麻雀和吃麻雀,均屬于違法行為。
我們與這一口福揮手告別。
麻雀是不能吃了,但這喜蛋能吃卻是機會鮮有。先得說明一句,這喜蛋與現在人們生孩子所送的喜蛋完全不同。
這里說的喜蛋,當然也是雞蛋;與前者不一樣的是,它是真正的喜蛋,是有喜的蛋,而前者的喜是在事,不在蛋的本身。
其實,喜蛋就是沒有孵化成雞的蛋,但這個蛋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把它叫做“喜蛋”是名副其實。上海人及隔壁的浙江人是這樣稱呼的,而同是隔壁鄰居的江蘇,卻有喊“旺雞蛋”的,這一叫法不如山東人叫“雞胚蛋”、福建人叫“雞仔胎”來得明白,也不如河南人叫“毛蛋”顯得形象直觀。而江西、湖南和貴州人稱之為“寡蛋”,也是要人傷腦費神的,居然還有叫“混蛋”“壞蛋”的,你也不能說他錯。
因孵化的不同,可把喜蛋分成兩類:一類是蛋已變胚,看不到一點雞的雛形;另一類是雞胚,殼里已成雞,有的沒毛,有的已經有了羽毛。
關于喜蛋的營養和藥效,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中有記載:“喜蛋有治頭痛、偏頭痛、頭瘋病及四肢瘋瘴之功能。”
還有未入書籍的說法:喜蛋能增加食欲、補氣強身、延緩衰老等。依據是經過孵化的雞蛋,含有的鈣、磷、鐵及其特有的維生素E和牛磺酸等成分有所增加。其實就是它的營養與人體胎盤相似。
如今,生孩子是拿不到胎盤衣胞這屬于你的副產品。我出生在長樂路上的上海市第一婦嬰保健院,那時,這玩意兒還是要得到的。我外婆就向醫院要回我的這一人身裝備,把它埋在花園里,說按浙東老家的說法,能給我帶來好運。
謝謝外婆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