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蕭慶祥,藝術學博士。本科、碩士畢業于中央美術學院書法專業,博士畢業于四川大學。先后師從劉彥湖教授、胡抗美教授。書法篆刻作品獲全國展覽及中央美術學院諸種獎項。
《“形式”考:form的翻譯和“形式”的接受》(《美術觀察》2015.3)
博士學位論文《:形式之于形勢——20世紀上半期書法美學“形式”觀念研究》
臨書,不屑于以形跡感人;然若只以氣勢奪人,總不能于形跡中揭出真氣勢,還須花些“生”的功夫。
漢字不同西文,首在“形-意”結構,此“意”非“義”。漢字“形——義”一一對應,但“形——意”不然。即語言學者所謂“言A即B”,“能指”與“所指”不一,故形、意間可選擇彈性增多。王與顏同寫“龍”字,義同,而“意”卻大不同。意者,可悲憤、可哀嘆、可歡喜、可悲欣交集,可觸萬物,可及宇宙,無窮廣大矣!
從晚明到民國,流派篆刻不斷汲取金石學發展、考古材料充實之養料,實為一個不斷復歸的“探源”之路。在面對更為龐大的古璽印資源的今天,如若不能厘清“古質今妍”的“開顯”理路,而徒從皈依某種“風格套路”入手,無論其面目伺等“古典”或“現代”,都不具備真正的現代意義。楚璽與齊白石,雄闊恣肆的楚人風貌似乎千載遙接,這是讓我著迷之處。
撫寐叟。本為寐叟臨柳《奉榮帖》,與平常一味波磔不同,頗見北朝摩崖篆勢。蔡中郎云,勢來不可止,勢去不可遏。寐叟往往波發勝處而勢盡,為其一病歟?
實用、藝術對立是在西方晚近“藝術”(art)引進之后,特指以重個性、重表現的個體藝術,它在西方表現為對純粹理性、形而上學的反判。這個轉譯來的藝術與《四庫全書》中那個藝術部類的藝術,以及六藝中的“藝”都不是一回事,它所表現的“情感”和達其性情的“情”也不是一回事。
那些并非出于“個體表現”為目的陶繪、鐘鼎、畫像石、甲骨文等難道不是“藝術”嗎?于是便有了很多歪曲的情感說,李澤厚說鐘鼎紋樣表現了奴隸階層對統治者的恐懼。少年時的阿城懷疑他的說法,因為他覺得奴隸根本參與不了祭祀和鐘鼎設計,那是統治者才有的特權。后來,阿城從張光直那里找到答案:饕餮紋是天極崇拜的產物。天極崇拜的目的是實用?是藝術?看來都不是。
僅僅以實用、二元這對兩極概念匡定古代杰作,便出現很多乖繆。陶紋、古文、畫像石的目的顯然不是出于個體表現,也非出于日常實用,而是“膜拜”和“通神”,神性繼而演化為昭示或紀功,但神性未泯,繼而為神采,所以書畫中皆以“神品”為最高。后來,一切非藝術(非個性表現),都稱為實用,那顏楷和伊隸,何以美到不敢進犯?
于右任創標準草書,說是為了“實用”,沈尹默評為“美觀實用兼有”。“實用”沒有障礙美觀,漢字本來就不是純實用的,不僅僅是記錄語言的工具。語言學者說,每一個漢字都是精神生產過程,西方是說的文化,中國是寫的文化。
正是在書寫,這個久違的勞作里,暗藏著一切高亢的通神、宗教般的虔誠、玄妙的往還以及纏綿天地間的情愫。這些都是實用、藝術的兩極思維所沒有的。
安樂哲說,中國是內在宇宙論(無主、客對立),西方是外在(相對主體的客體)宇宙本體論。在內在宇宙論里,終極之道與器之間是并置、類推、相似性的關系,道的體現方式是“象思維”,一丘一壑、一花一葉都是道的體觀。所以,黑格爾說中國無形而上學,并非貶低中國。中國的形上與形下之間不是西方式的“本質一現象”關系,也不是形式邏輯關系。因為道本身就源于天文,合乎地理,河圖洛書是這個天理的配數。但天文、地形都是目之所及。西方的logos則是“言說”,在對話中思辨形上邏輯的存在,建立以純數關系的理式、理念,理式、理念不是眼見之物,只是可思、可說、可辯之物。
浮夸之風于書壇影響至今!“傳統——創新”之兩極極分離致今人蔑視文脈接緒之徑由,其中尤于清人為不屑。于是“傳統”者言必宗秦漢,殊不知白石老人有言:無意不免似漢人亦是一病!“創新”者言必“表現、形式”,殊不知中國之書道遠有西學不可詮明者。況今人所言之“形式”,仍宥于“內容一一形式”之二元,既未及其西方哲學根源,亦未明于中國之“形勢”,固已非中非西。以西方之二元釋中國之一本,表為二十世紀匆匆納西學之失,實為偽文人“唯情、寫意、玩賞”之延續,故金石學反求秦漢以上,康南海倡宋畫之精神,誠為末世之良知。惜乎今人不逮,或耽于玩溺、虛擲精神,或泯滅知識、闊談文化,此誠人心淪喪之根由?
《朱復戡老墨跡、篆刻及相關研究文集》此皆朱老高足馮公廣鑒辛苦十數載所輯。朱老六十年代居于泰岱,濟寧志于書道者競相問業,馮公廣鑒、劉公承凱、徐公葉翎、段公玉鵬以及故去的孫公征祿皆為朱老高足。諸公當時風華正盛,汲汲于問學,砥礪以毫翰,一時間蔚為大觀,影響遠播,為書壇勁旅。朱老之于諸公,猶諸公之于后學,其所傳者,不唯書藝之末,亦有道德化育之功。諸公于德、于藝不違我鄒魯溫存敦厚之夫子之道,乃更可嘉者。余之蒙師謝、烏、洪皆為朱老之再傳,向余困頓之時,段公及諸師時加鼓勵,饗以學資。余入學央美之時,段公更是號召全市書家義拍大作,資余學費,一時為書壇佳話。余出數載,唯不忘者,諸公諸師教誨、高誼及鄒魯郁郁古風、不隨時流之藝術追求!十年之前,諸公于濟寧立“朱復戡藝術研究會”,藉以弘揚朱老書學,感念朱老恩德。今藉藝術研究會十周年之際,追念余之親歷親渥,撫今追昔,以為自勉耳!業師亢美先生聞此,欣然為朱老研究會十周年盛事題耑,更為藝界慷慨之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