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哲
人們常說,“歷史不能假設”。但其實歷史的發展充滿了無限的可能性,而歷史科幻正是建立在這些可能性之上。當回望歷史的“戀舊”心態與天馬行空的現代科幻思維相碰撞時,究竟會迸發出怎樣的火花呢?
東晉飛人
公元4世紀的中國,正處在南北朝分裂對峙之中。在東晉統治下的南方,一個民間工匠以竹、布為材料,制作了一只巨大的風箏。他把風箏綁在自己身上,從山崗上一躍而下,竟然奇跡般地在空中飛了起來。就這樣,工匠無意中造出了世界上第一架滑翔機。可事有湊巧,這個“飛人”被晉元帝發現了。皇帝害怕這項發明會輾轉流落到北朝手中,用以突破晉軍的長江防線。于是,他命令那個匠人降落在皇宮里,然后吩咐左右砍掉了工匠的腦袋。
這個有關“東晉飛人”的故事并非出自中國史籍的記載,而是來自美國科幻作家布雷德伯里的短篇小說《飛行器》。在小說中,作者故意把人類探索飛行科技的歷史“戲說”了一回,將原本屬于“滑翔機之父”—德國人奧托·李林塔爾的殊榮,記在一個早他1400多年的中國工匠身上。當然,最后為了自圓其說—滑翔機為什么沒有成為中國的第五大發明?作者讓晉元帝當了反角,用皇帝的一己私利扼殺了這項偉大的科學發明。
其實,既然歷史也是一門科學,當然也就有了科學幻想的空間。無論是記述中國人最早實現了動力飛行,還是鄭和船隊征服了西歐(劉慈欣《西洋》),又或者是希特勒贏得了世界大戰(菲利普·迪克《高堡奇人》),歷史科幻讓原本顯得刻板沉悶的歷史變得活潑生動,充滿了無限的可能性。而描述這種可能性,就是歷史科幻的迷人之處。
晚清時代的抗爭
郭與時同學的《光緒二十六年》就是這樣一篇有趣的幻想故事。一個生活在1900年(光緒二十六年)、留著小辮子的學生娃,不知怎的就穿越到了兩百年后的現代大都市北京。然后,他很快愛上了這座城市,并融入其中。五年后,他又回到了1900年,但卻因為散播“邪說”而掉了腦袋。雖然,郭與時同學文筆還略顯稚嫩,限于篇幅,很多情節內容也只是一帶而過。但透過這些文字,我們依然能夠看到,郭與時同學在努力表達他對“過去、現在與未來”之間密切聯系的思考;同時,也像魯迅先生一樣用文字去鞭撻愚昧無知,歌頌文明進步。這些都是非常難能可貴的。
其實,在歷史上真實的晚清時代,跟郭與時同學有類似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數。那個時代的很多仁人志士,都把復興中華的夢想寄托于科幻小說之中。1902年(光緒二十八年),中國近代著名思想家、改革家梁啟超先生發表了科幻小說《新中國未來記》。小說中,改革成功的中國推翻了帝制,成為了真正的共和國,徹底把“東亞病夫”的帽子摔進了太平洋,成為世界第一強國。而到了“孔子降生后2513年,即西歷1962年”,中國在上海舉辦了世界博覽會,世界各國人民都帶著羨慕和崇敬的眼光來到中國。巧合的是,梁啟超當年預言的世博會會場是在吳淞和崇明一帶,而現實中,中國2010年上海世博會也真的把會場選在了那里。
無獨有偶,同時期還有一位署名為“碧荷館主人”的作者,在1908年創作發表了一篇題為《新紀元》的小說。小說中,描寫了中國與西方列強聯軍在1999年爆發的戰爭。此時已是世界第一軍事強國的中國,利用日光鏡—類似于于太陽能聚光炮﹑消電藥水—類似于化學絕緣劑等神乎其技的先進武器,徹底打敗了列強聯軍,取得了全面勝利。列強諸國不得不與中國簽訂和平條約,承認中國的權益。中國由此揚威于世界!
催人奮進的歷史科幻
今天,當我們重讀這些百年前中國人對未來的構想時,其中一些已經變得荒誕不經,就如同1899年法國漫畫家在描繪一百年后的中國人時,仍舊讓他們穿著清朝服飾一樣。但我們不能因此就無視這些小說中飽含的濃重的家國情懷。百年前的中國,面臨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飽受列強堅船利炮的欺凌。然而,哪怕是在民族危亡的關頭,無數仁人志士仍然不惜拋頭顱灑熱血,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而奔走呼號、奮斗不息。正是因為有著這樣一群不甘沉淪的中國人,我們的國家民族才能走出困頓漆黑的隧道,迎來光明輝煌的今天。這個過程比任何一部小說都更加精彩,更加令人動容。而小說家們借由對未來中國的想象,把心中富國強兵、民族復興的夢想寄托其中,并以此激勵國人勉力前行,今天讀來依然令人振奮。
不過,我們也不能就此把歷史當成是電子游戲中可以被隨意點開的進程樹,否則,歷史科幻也就變成了荒誕的穿越劇。所以,歷史科幻的創作首先要建立在對歷史和歷史科學尊重的基礎之上。這就如同讓大象帶上鏈鎖起舞,雖然困難,但卻可能通往前所未有的藝術境界,值得去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