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絲剝繭，80后秦明辣手佛心

琴心

2016年12月1日，即將收官的《法醫秦明》播放量突破10億大關，堪稱“2016年現象級網劇”！而劇中那個屢破奇案的主角原型，正是原著小說《第十一根手指》的作者——安徽省公安廳法醫秦明。這位80后不僅能用手中的解剖刀揪出真正的兇手，替人雪冤，更在業余寫出了《尸語者》《無聲的證詞》等熱門懸疑罪案小說，成為吸粉300多萬的網絡大V！

解剖臺上驚現老同學

今年35歲的秦明出生在安徽銅陵市，父親是一名痕跡檢驗專家，母親是醫院的護士長。填高考志愿前，父親想讓他子承父業當警察，母親則動員他當醫生。糾結之余，秦明選擇了法醫專業，“誰都不得罪，兩全其美”！2000年夏天，剛過完19歲生日的秦明第一次站在解剖室里，面對一具新鮮的尸體。當時，他還是安徽皖南醫學院法醫學系的大一學生，經父親介紹，回到銅陵公安局刑警隊的法醫部門實習。

這天，秦明的上司接到電話：市內發生一起群毆案件，一名18歲的少年中刀身亡，涉案的3名嫌犯已歸案。因被害人屬非正常死亡，法醫必須到場，秦明就跟著老法醫圣兵去了現場。抵達現場后，秦明看著師傅拿出勘查箱，在現場取血樣。接著，他們又受110指揮中心的指派，趕赴殯儀館對尸體進行解剖檢驗。

雖然早有思想準備，知道自己早晚要參加尸檢，然而事到臨頭，秦明還是有點緊張，并感到疑惑：“既然3名犯罪嫌疑人均已落網，案件就水落石出了，為什么還要去解剖呢？”師傅圣兵告訴他，只要是刑事案件，都要進行尸體解剖檢驗，這是保證案件準確和完善證據鎖鏈的重要一步。

時值炎夏，秦明一走進解剖室，卻感到后背直冒涼氣。解剖臺上放著一只白花花的尸袋，在不見陽光的暗室內顯得尤為陰森恐怖，畢竟新鮮的尸體和學校里的尸體標本有很大區別。當尸袋里的臉慢慢露出來那一刻，秦明驚呆了，盡管數年未見，但死者的眉眼和臉龐他很熟悉，死者竟是自己的小學同桌大力！

師傅看出秦明的異樣，便問他：“你怎么了？”得知解剖臺上躺的是他的同學，圣兵面露訝色，問秦明要不要先回去。秦明當時全身都僵住了，卻還是搖搖頭，留在了解剖室。當時他有一個堅定的念頭：“如果連這一關都挺不過去，我還當什么法醫！”

褪去衣服的大力身上，露出了秦明從未見過的紋身，已經被血液浸染。他忍著往下看，隱約看到了大力胸腹部翻出來的脂肪和肌肉……經過圣兵的尸檢，大力身中4刀，但只有1刀是致命傷。刺入腹腔的3刀均沒有傷及器官和血管，而刺入胸腔的1刀則刺破了心臟，導致他當場死亡。但在偵查人員的審訊過程中，3名嫌疑人均否認自己捅了死者的胸部，案件似乎一下陷入了迷局。

但經驗豐富的老法醫圣兵，卻從尸體上破譯出了有力線索——死者腹部3處刀傷邊緣都很平整，只有致命一刀形成的創口邊緣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皮瓣，這處皮瓣說明“致命一刀”的刀尖應該是卷刃。因為通過前期調查和檢驗工作，哪把刀是哪個人拿的已經確定，于是警方很快就通過一把卷刃刀，找到了致死大力的兇手。這也是案件定罪量刑的關鍵證據。

當時法醫還是較冷門的專業，無論在學校餐廳還是在外面吃飯，當聽說秦明的專業后，外系的校友都會如避瘟神，根本不愿和他同桌吃飯。自從有了這次實戰經歷后，郁積在秦明心底的“職業自卑感”才一掃而光。他第一次親眼見證了法醫在破案中起到的巨大作用，如果沒有師傅那把解剖刀和精準判斷，真兇很可能會漏網，繼而造成一樁冤假錯案！

2005年，秦明以醫學和法學雙學士學位畢業后，成為安徽省公安廳物證鑒定中心的一名法醫。與此同時，他與同校師妹“小鈴鐺”的戀情也瓜熟蒂落，兩人很快結婚生子，步入了溫馨美滿的婚姻生活，這似乎打破了“法醫難找對象”的行內說法。對此，秦明苦著臉解釋說：“那是因為我媳婦也是學法醫專業的，她當然能理解和支持我的工作……”

但秦明的妻子在實習一年后，卻因心理上無法承受巨大壓力，轉行當了一名康復醫生。正式入職后，秦明也經常遇到同事或同學轉行的情況，對此他表示理解，而又惋惜：“畢竟這一行太苦了。尸臭太難聞，而且它還有毒，一場解剖下來，初入行者會吐得不成樣。年輕人很少能堅持下來，但法醫工作總要有人去做啊！”

辣手佛心的“堂兄”

到省廳工作不久，秦明就隨老同事去了一個“蠟化”尸體的現場勘察。雖然已經參與過幾十具尸體的檢驗工作，但秦明還沒有見過蠟化的尸體。尸體放置到解剖臺后，老同事要求他戴兩層手套，但秦明以“兩層手套沒手感，縫線打結感覺不到線頭”為由拒絕了。哪知尸檢工作完畢后，戴了兩層手套的同事們都沒事，只有秦明無論用什么清潔工具清洗手指，都無法去除尸體留下的氣味。

到了晚飯時間，大家端著飯碗往嘴里扒的時候，秦明只能坐在一旁，藏起自己的手，饑腸轆轆。而后，那種惡臭氣味一直持續了幾天時間，后來秦明買了幾斤香菜天天搓手，才總算消解掉。尤其到了盛夏，尸體更容易腐爛發臭，滋生細菌。當別的公務人員坐在空調間里工作時，秦明和同事們卻經常要在烈日炙烤下現場解剖尸體。他們甚至還要跋山涉水到外地開展工作，無論酷暑嚴寒，也不管在山林間還是臭水河畔，都要一絲不茍地去破解一具具尸體背后的謎案，幫助刑偵人員查找真兇。

雖然干法醫很苦很累，也有被人誤解的時候，但秦明從未后悔過自己的職業選擇。他認為無論誰犯下罪惡，想要撇干凈是不可能的，因為尸體永遠不會說謊，而法醫，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聽得懂尸體語言的人！

2010年12月，在安徽六安一個小山村，一家母子三人死亡，當地警方認定是母親殺了兩個孩子后自殺，死者家屬卻不認同。根據規定，省廳的法醫要到現場進行尸檢認定。秦明就和同事冒著大雪，繞了兩個多小時的盤山彎道趕到鎮上，再坐半小時汽車到一個斷橋處，然后再爬山40分鐘，才終于到達那個小山村。

當地是土葬區，沒有殯儀館，更別提解剖室了。氣溫零下15℃，秦明和同事們在河邊找了塊石板當解剖臺，蹲著進行尸檢。幾個小時后，尸檢完成了，秦明的雙腿已經毫無知覺，臉和手也早已凍麻木了，是旁邊的人把他拉起來的。見一位同事鼻涕耷拉下來凍成了冰柱，秦明一伸手給他掰了下來。令秦明和同事欣慰的是，正因為這天他們從死者身上提取到了兇手的DNA數據，后來刑警們才得以鎖定目標，將逃犯繩之于法！endprint

秦明介紹說，根據相關法律規定，因民事糾紛引發的故意傷害致人輕傷的案件，可以經過調解處理。隨著賠償金額的不斷攀升，詐傷的案例也越來越多，法醫就肩負起答疑解惑、傷情鑒定、查究冤情的工作。法醫在做這些推斷的時候都是十分謹慎的，是需要完整的證據來支撐的。

“作為一門嚴謹客觀的自然科學，法醫的醫學鑒定不應該受到任何外界因素的干擾，即便是非常辛苦，法醫都會仔細檢查每一個部位，每一個傷口，因為一個小的疏忽，就可能直接導致案件偵破工作陷入僵局。”秦明說。但因鑒定結果涉及雙方利益，誹謗法醫、誤解法醫的事也時有發生。

秦明也曾遭遇過當事人的誹謗，而也多虧了這件事情，才堅定了他通過寫小說的方式讓更多人了解法醫工作、為法醫正名的決心。2011年，法醫科的同事參與處置一起傷情鑒定的復核案件，鑒定結果出來之后，一名女性當事人因為結果對自己不利，不斷上訪。后因上訪無果，她便在網上搜索法醫科成員的信息。很快，她查到了秦明的名字，巧的是，打傷她的那位40多歲的女人也姓秦。

于是，從未見過秦明的她展開了豐富的聯想。第二天，合肥論壇上便多了篇“公安廳法醫科秦明上躥下跳，為堂妹開脫罪行”的帖子，寫得聲淚俱下，紅極一時。很多網民不論是非真假，看了就先把秦明痛罵一頓。“躺槍”的秦明很委屈，他一個還不滿30歲的人，怎么就變成了一個40多歲女性的“堂兄”了呢！從此，秦明在科室里多了一個“堂兄”的外號。

在寫小說之前，秦明先是寫起了博客，他想通過記錄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讓人們逐漸了解法醫群體。“人們都覺得法醫神秘，其實我們都是普通人。現實中的我，有點為體重擔憂，看到領導繞著走，也偶爾會因3000元的工資發點牢騷。”秦明曾在微博中真實寫道。

見慣死者的秦明也有脆弱的時候。一個貧困女孩，靠著助學貸款完成學業，并利用實習期去打工掙錢，就在她還差500塊錢就還完貸款的時候，卻被性侵殺害了，僅僅是因為她長得太漂亮。當時秦明去尸檢，心里難受得要命。那段時間，他只發了一條微博“此案不破，我如魚刺卡喉，惶惶不可終日”。終于破案后，秦明靠睡覺來撫平難寧的心緒，久久為慘死的女孩默哀。

把生活過成段子

更多時候，秦明也會在微博上賣萌和調侃。曾有網友玩笑似地向他求證：“拿頭撞墻可以每小時消耗150卡路里嗎？”他回復說：“輕則消耗150ml甘露醇注射液（可用于治療腦水腫），重則消耗150元火化費。”因為工作本身有著太多壓抑的內容，生活中的秦明風趣幽默，簡直像個段子手。秦明的正義和幽默吸引了不少微博粉絲，這也是他創作小說的動力之一。

2012年除夕夜，秦明開始在博客上寫小說，內容基本以自己在工作中的案例為原型，虛擬時間、地點和人物。后來他走紅網絡，也不是因為他的法醫身份，而是他在業余時間寫出的《尸語者》《無聲的證詞》《第十一根手指》等熱門懸疑罪案小說。從法醫先鋒到網絡作家，秦明用他獨特的現場感敘事，為讀者講述著法醫是如何通過現場勘查、尸體檢驗來進行現場分析、現場重建、犯罪分子刻畫，從而破獲重大疑難案件的。

因秦明的小說寫得真實生動，絲絲入扣的懸疑情節也很吸引人，隨著閱讀量的增加，他的粉絲越來越多，在網上的知名度也一路攀高。數月后，天涯論壇“蓮蓬鬼話”版主慕名聯系秦明，請他去天涯更新小說，并被推薦在天涯主頁面，小說點擊量曾一度達到每日10萬，這就成了第一部小說《尸語者》的雛形。

很快，就有出版商看中了秦明的創作。2012年9月，他的第一部小說《尸語者》順利出版，不料首印1萬冊竟在三周內售罄。后來《尸語者》又接連加印幾次，總銷量超過10萬冊！2013年5月，秦明的第二部作品《無聲的證詞》出版，并創造了兩個月銷售5萬冊的好成績。后來，他又出版了第三部小說《第十一根手指》……

“法醫秦明”系列，讓秦明成了國內最暢銷的懸疑小說作者。其小說的特別之處在于，不僅僅是為滿足讀者的好奇心，而是試圖普及一些法醫學的知識，諸如尸斑是怎么形成的，鈍挫傷的刀口是什么樣的，如何利用尸塊找到死者的身份信息等等。作者就像一位導師，告訴讀者在日常生活之外，還有另一種真實。眼睛看到的不一定真實，只有用手術刀才能解讀死者最后的語言。

秦明發現，寫小說不僅能讓更多人了解法醫的工作，還可以促進自己去總結、反思工作中遇到的一些問題，兩者形成了良性循環。他自然也樂在其中。一晃十多年過去了，秦明的父親，這位再忙也會騰出時間為兒子做愛心早餐，但也曾獨斷專行非讓兒子報考警察志愿的老人，如今也成了兒子的“粉絲”。他會因買不到秦明的新書而感嘆，也會在兒子的簽售會上端著相機左拍右拍。

自從秦明的小說《第十一根手指》被搜虎視頻拍成網絡連續劇《法醫秦明》，并于2016年10月13日上線后，每周四晚上8點，秦明的父母和妻兒都會圍坐在家中電腦前準時收看。當家人滿懷自豪看他的作品時，秦明卻時常會傷感，因為網劇《法醫秦明》中那些犧牲的警察和法醫，大多原型都是他的戰友！比如秦明的一位女同事，在礦上檢查案發現場時，被突然爆炸的炸藥庫炸死……

“萬劫不復有鬼手，太平人間存佛心”是對法醫秦明最好的注解。盡管這幾年寫書帶給他的收益遠遠超過工作，一本書就抵得上好幾年的工資，但秦明并沒有辭職當專業作家的打算。雖然也有外地的司法鑒定所高薪來挖秦明，但都被他謝絕了。“如果當法醫不搞命案，就沒有意思了。還是因為熱愛吧，破案過程中的抽絲剝繭，沉冤得雪后的成就感，讓我感覺比賺再多錢都滿足！”

如今的秦明，擁有345萬微博粉絲。大家親切地稱呼這位80后“老秦”，還為他制作了呆萌人偶，并表白他：“以后的路，‘芹菜們陪你一起走。”秦明則經常在粉絲群里發紅包，“誘導”別人說他比劇中的秦明（張若昀飾）帥。還會在微博上用法醫知識，教別人辨別雞的新鮮度。更會顛覆刻板印象告訴你，法醫都喜歡講笑話……采訪臨結束時，自嘲為“大眾臉”的秦明又向記者強調，可別把那個“眾”字寫掉了！

編輯：莫言言 happywyli@163.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