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年再相聚，83歲美國老太找到“中國救命英雄”

小亮

71年前，由王成漢等7人組成的“鴨子行動隊”，冒著生命危險，從昆明乘轟炸機，空降到日軍設在山東的集中營附近的一片高粱地里，將一個12歲的美國女孩瑪麗和另外1500名被囚禁的外國僑民解救了出來。此后，瑪麗曾用半個多世紀的時間，尋找自己“心目中的英雄”。

行動隊空降濰縣集中營

瑪麗和中國哥哥成好友

2016年10月下旬，83歲美國老太太瑪麗·普蕾維特寫的一封快遞信件飛越太平洋，送到中國貴陽一位91歲抗戰(zhàn)老英雄之手。這位前新澤西州議員，在信中再次表達了對恩人的感激之情。

“天哪，這簡直像在夢中，太不可思議了！”2016年7月27日下午3點半，在穿越半個地球后，美國83歲的瑪麗·普蕾維特女士，在親人陪同下來到貴陽市，一眼就看見了下樓來迎接自己的王成漢——二戰(zhàn)期間空降濰縣集中營營救她的美國“鴨子行動小組”的中國翻譯。

兩個八九十歲的老人幾乎是沖到對方面前拉住手，像孩子一般叫著，笑著，隨后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我從未想過能等到這一天，從來沒敢想過……”瑪麗不斷重復著這句話，轉(zhuǎn)過身大聲宣布著：“這就是Eddie Wang，他是我的英雄！”

瑪麗·普蕾維特的父母都是美國傳教士，她在河南開封出生。3歲后，女孩隨父母在山東一帶生活。1942年日本人占領膠東半島后，正在煙臺讀書的瑪麗及200多名師生被日軍抓走。當時，日軍將坐落在山東濰縣（今濰坊市）的樂道院改建成了一處關(guān)押外國僑民的集中營，包括327名兒童在內(nèi)的2000余名美、英、比利時、加拿大等國的僑民（后來交換戰(zhàn)俘釋放了500名），從中國各地被集中到此處關(guān)押起來。瑪麗和姐姐、哥哥、弟弟還有祖父都被關(guān)押在這里，而且一關(guān)就是3年。

在當時中國三大集中營之一的濰縣集中營里，瑪麗度過了她最難忘的童年生活，她和被關(guān)押的外僑不僅沒有任何人身自由，還要忍受長期缺吃少穿和極端惡劣的衛(wèi)生條件。當時，受盡了苦難的瑪麗無時無刻不想念她的爸媽，從去煙臺上學到被解救，她前后有5年多沒能見到父母。

集中營中非人的生活，讓這個美國女孩總是在腦海里幻想著，有超級英雄從天而降，把她及家人從惡魔手中解救出來！值得慶幸的是，這段艱難的日子在1945年夏天終于結(jié)束了。瑪麗·普蕾維特至今還清楚地記得，8月17日這天，她因為肚子不舒服正躺在集中營的一間病房里，突然聽到窗外傳來像是飛機的轟鳴聲，等她奔到窗口，就看見一架B-24轟炸機飛臨集中營上空盤旋，上面有美國國旗的標志。她不知道的是，當天，一個以“鴨子行動”為代號的解救小組，正奉命來營救他們。

頓時，整個集中營瘋狂了，人們脫下襯衫拼命向飛機揮舞著，瑪麗也急忙跑下樓去。好玩的是，此刻，小姑娘的的肚子痛竟然不治而愈了！接著，瑪麗驚訝地看到，從飛機上空降了7名全副武裝的“營救隊員”，他們一個個地跳離飛機，隨即張開了降落傘。“其實，當時他們與死硬的日本人之間并未達到可以協(xié)商交流的境地，在空降中隨時都有被日本人射殺的危險。好在也許見大勢已去，日軍并沒敢進行抵抗。于是，當勇士們落地后，集中營里欣喜若狂的人群就不顧一切地沖過了日軍把守的防線，涌出大門去迎接他們了！”

“鴨子行動隊”由6名美國人和中國翻譯Eddie Wang（即王成漢）組成。僑民們一面痛哭，一面和他們擁抱、跳舞，隨后將7人扛在肩上走向集中營。

瑪麗和其他孩子們就帶著羨慕的心情跟隨在他們周圍。隊員們帶來了口香糖、糖果和其它物品，這些是瑪麗他們幾年來都未見到過的。尤其是精通英語的王成漢，還教孩子們唱歌，比如《你是我的陽光》，此后就一直扎根在了瑪麗腦海中。

在等待物資到來和安排1500多外僑如何返回家鄉(xiāng)的日子里，“鴨子行動隊”在濰縣集中營里待了一個多月，中途也有一些人員和物資的補給。當時，王成漢僅有20歲，是隊員中最小的一個，瑪麗12歲，她最愛在這名中國大哥哥身后當“小跟班”，她想知道跳傘英雄們的一切，把他們看作是神。王成漢也挺喜歡這個個子不高、十分乖巧的漂亮女孩，由于他倆的年齡最接近，理所當然地就成為了好朋友。當時他們一起玩壘球，一起去教堂做禮拜。不懂宗教的他還在教堂里抽上了煙，嚇得瑪麗趕忙提醒這樣是不行的。

當上南新澤西州議員

艱難尋找救命英雄

瑪麗兄弟姊妹四人乘飛機離開濰縣后，就去和他們的父母及一個新出生不久的小弟團聚了，最終幾經(jīng)轉(zhuǎn)折回到美國。離開時的興奮，使瑪麗都未能對解救她的英雄們表示一聲感謝。而這，也成為了她在多年后開始漫長找尋英雄之路的成因。

尤其1997年成為美國南新澤西州的女議員后，瑪麗就一直在尋找這7名行動隊隊員。經(jīng)過不懈努力，在朋友的幫助下，她先后成功找到了其中兩名離世的解救小組成員的遺孀，又與其他四名隊員相見。然而費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卻怎么也打聽不到那位中國翻譯的消息。而找到王成漢，就成了她心中一直放不下的一個夢想。“他是冒著生命危險，在集中營有那么多日軍看守的情況下，來搭救我們這些他們根本不認識的人啊。”瑪麗激動地對家人說。

于是，瑪麗又在網(wǎng)站上發(fā)布消息，尋找當年叫Eddie Wang的中國人。然而，一晃幾年過去了，和過去一樣仍然沒有關(guān)于王成漢的任何消息，兒女們甚至說：“也許這位中國老人早已不在人世！”但瑪麗卻不為所動。

2015年春天，美國《回顧周報》頭版刊登了瑪麗尋找救命恩人Eddie Wang的文章，她回顧了70年前自己在集中營被7人小組解救的情景。巧的是，王成漢的孫子王謙此時正在美國從事攝影工作。獲知爺爺王成漢有一段心愿，尋找當時“鴨子行動小組”中的其他成員。見到瑪麗在報紙上的記述后，王謙越看越覺得說的就是自己的爺爺，便給瑪麗寫了一封信。

那是一個寧靜的星期日。午后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了瑪麗在哈登菲爾德的家中。此刻，82歲的她坐在電腦前，習慣性地打開電腦，準備閱讀自己的電子郵件。“I am the grandson of Eddie Wang（Cheng-HanWang）”（我是王成漢的孫子）。一個郵件的標題，讓她瞬間的呼吸停頓了下來。瑪麗讓自己慢慢恢復平靜后，才小心翼翼地讀了起來。endprint

“我叫王謙（Daniel Wang），是Eddie Wang的孫子。他曾是解救小組中的中國翻譯，于1945年8月17日到過中國濰縣集中營。現(xiàn)我和妻子持臨時簽證居住在南卡羅來納州的Lexington鎮(zhèn)上。”

“天哪，有Eddie Wang的消息了！”瑪麗不由大吃一驚。王謙接著寫道：“我的祖父仍然健在，現(xiàn)年居住在中國，他十分健康。我把幾星期前他90歲生日的兩張照片附上。不知道你是否能收到這個電子郵件，是否還記得他的長相。如果你還在尋找他的話請告訴我。期盼著你的回音。”

看到這里，瑪麗的手在顫抖，說不出有多興奮！她立即用電子郵件給予了回復：“是日本人把我們家的5個人囚禁在了濰縣集中營。”接著，又講述了自己幾十年來一直在尋找王成漢的經(jīng)歷。

在與王謙的郵件交往中，瑪麗的思緒又回到了大洋彼岸的中國。幾經(jīng)輾轉(zhuǎn)，2015年5月3日，通過越洋電話，她與生活在貴陽的王成漢聯(lián)系上了。她問了大概16個問題之后，終于確認對方就是自己日思夢想要找的人！“那是一些關(guān)于濰縣集中營那次營救行動的問題，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會知道。而王先生答得很快，尤其我們在一起時的細節(jié)，講得分毫不差。”瑪麗激動得不得了。

又過去了一年多時間，思念的情愫在不斷增長。終于，瑪麗不顧自己83歲的高齡，決定越洋到中國，看望這個自己心目中“最后的英雄”。因為這時，“鴨子行動隊”中的其他6人都已過世了。

2016年7月27日，瑪麗在家人陪同下飛越半個地球終于來到中國貴陽。這天15點53分，在經(jīng)過短暫而激動的會晤后，王成漢老人把她邀請到了自己的家中。坐在寬敞客廳的沙發(fā)上，瑪麗迫不及待地向王成漢發(fā)出了期待了70年的疑問。“當年你是怎么去參加部隊的呢？”

王成漢說，1943年，18歲的他考進了四川大學物理系。當時正處于抗戰(zhàn)的緊要時期，王成漢輟學到廬州參加國民革命軍青年軍。1945年的4月底，他從譯員訓練班畢業(yè)后，便到了昆明的譯員人才庫，很快被OSS（美國戰(zhàn)略服務辦公室）招募選走了。

“那你又是怎么參與解救我們的呢？”瑪麗心中的一切疑問都希望得到立刻解答。王成漢說，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但是，還有不少日本軍隊是不服輸?shù)模苡锌赡軐袪I內(nèi)的外國僑民們實施報復。8月16日，王成漢所在的行動組被派到西安，但當時他還不知道執(zhí)行的任務是什么。17日一早到達機場，隊長才宣布了從美國駐中國總司令魏德曼那里收到的信件，要他們?nèi)H縣搭救集中營內(nèi)的眾多僑民。當時日本在中國北京、沈陽、海南島都有集中營，美軍分別派了SI成員去搭救。每個組都以鳥類名稱為代號，他們這只隊就叫“鴨子行動隊”。早上9點半從昆明乘坐B-24轟炸機出發(fā)，在到達濰縣上空以后，王成漢是第五個跳傘下去，降落在集中營外不遠的一片高粱地里。

盡管事隔71年，他們都已滿頭白發(fā)，但濰縣集中營營救時的點點滴滴仍深深烙在兩人心中。“你還記得你教我們唱的那首《你是我的陽光》嗎？”說著，瑪麗就唱了起來。王成漢笑著說：“當然。”在暖意融融的氛圍中，兩位老人共同的曲調(diào)是那么暖人：“你是我的陽光，唯一的陽光。當太陽消失的時候，你仍然讓我快樂。你永遠想象不到，我是如何愛你，請你不要帶走你的陽光……”

當年的集中營難友

捎來18封感謝信

在王成漢家里，瑪麗還看到一條珍貴的美國軍用黃銅皮帶，當時只有美軍上尉才有，Eddie Wang這位中國翻譯因為在營救行動中表現(xiàn)突出，雖然當時只是士兵，也獲得了一根。

通過交談瑪麗還了解到，王成漢出生于武漢漢口，1945年完成大營救任務后，他就去四川大學讀物理專業(yè)了。解放后王先生被派到沈陽工作，1965年又被調(diào)到到貴陽冶金設計院，直至退休。“這都是緣分啊！”時隔70年，王成漢老人不由感慨。接著，他緊緊地拉住瑪麗的手，用英語流利地向她講述著這么多年來，自己對“鴨子行動小組”其他成員及她一家的想念。

其間，瑪麗告訴王成漢，當?shù)弥街袊鴣砜赐鸈ddie Wang時，18位濰縣集中營當年的難友，托她捎來了給王成漢的親筆感謝信。

加利福利亞州的福萊恩在信中說：“親愛的Eddie Wang，我明年就90歲了。如果你及你勇敢的同事不救了我們，那么在我20歲之前就已經(jīng)死去。感謝你讓我在這個世界上多活了70多年，讓我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精彩。毋庸置疑，你是我心目中最好的英雄，你的友好和勇敢我永遠不會忘記！”

其他17位難友也向王成漢表達了感激之情。新澤西州參議院議長斯蒂芬·斯威尼在給他的信中寫道：親愛的王先生，我代表美國新澤西州人民，借此機會向您以及您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的英勇行為表示感謝。歷史會永遠會記住您當年與美軍“7人解救小組”從濰坊上空一躍而下，解救集中營中1500名各國人民的英勇事跡。

此外，美國現(xiàn)任駐華大使馬克斯·鮑克斯也給王成漢寫了信。大使先生說，他從瑪麗那里聽說了王成漢的事跡后，對其給予美國公民的幫助表示感謝，并歡迎王成漢到北京時，到大使館來找他。

看著一封封感謝信，王成漢老人眼睛有些濕潤。身旁的瑪麗卻激動地說，她實現(xiàn)了一個本以為不可能實現(xiàn)的夢想，再沒有什么比這更美好的事了。她把自己尋找7位救援隊隊員的經(jīng)過稱為“朝圣英雄之旅”，她終于在有生之年，找到了王成漢，如今這趟旅途終于畫上了圓滿的句號，“上帝保佑我找到了你，我還活著，你也還活著，我們終于見到了。”說到動情處，瑪麗流下了熱淚。

采訪中，當有人說到“歡迎你來中國”時，瑪麗立刻糾正道：“不，應該說我是回到故鄉(xiāng)。我出生在中國，并在這里生活了13年，記得二戰(zhàn)結(jié)束第一次重新回到中國的時候，我首先親吻了這片土地，因為中國是我的母親，我是在親吻我的母親。”

更令瑪麗·普蕾維特興奮的是，2016年6月，根據(jù)二戰(zhàn)期間濰縣集中營真實歷史改編的電影《終極勝利》，已在全球同步上映，影片由好萊塢巨星約瑟夫和中國演員竇驍聯(lián)合主演，片中展示了當年集中營的生活，講述英國奧運短跑冠軍埃里克·利迪爾，回到他出生地天津擔任教師，在此期間與一眾熱血好友，共同面對日本侵略者的肆虐，一起渡過的一段可歌可泣的歷程。其實不僅是利迪爾，就連美國原任駐華大使恒安石，以及華北神學院院長赫士博士等知名人士，都曾被囚于此。

回到美國后，瑪麗·普蕾維特的內(nèi)心久久不能平靜。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老人說：“王成漢先生早就應該獲得英雄的尊榮，我希望更多的人知道他的故事，如果能多一些這樣美好的故事，整個世界會變得更好，因為那是我們一起在努力，因為我們同在。”

10月下旬，瑪麗還給王成漢發(fā)來一封快遞信件，興奮地告訴他，由于王先生“無私的行為與貢獻”，有關(guān)方面已將其姓名寫進了美國國會記錄。此外，瑪麗還決定寫一本關(guān)于在濰縣集中營親身經(jīng)歷的回憶錄，希望后人永遠記住這段珍貴的歷史，以及經(jīng)過戰(zhàn)火考驗的中美友誼！

編輯：成小晟 happycxc303@163.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