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德鳳
母親的謊言
文/劉德鳳

“母親老了,扶墻走路,已踏不出聲音。”這是一位僅有小學文化的男子生平寫的唯一一首詩,這首僅有三句話的詩,卻讓人記憶猶新。我讀這首詩時,腦海中總晃動那樣一個畫面,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扶著墻壁小心翼翼地走路,你看著她一步一步踩得很重,卻聽不見任何聲音。她總是跟子女說謊,讓他們認為,她還像原來一樣,是個身體健康、萬事不求人、又強大又能干的母親。
想想我的母親,也是這樣的倔強,從不肯在我面前示弱,摔跤了自己爬起來,病了偷偷去打吊瓶。本來身體狀況不好,疼得一夜未睡,她卻固執地告訴我:“我身體好著呢,不用擔心。”她總是用謊言讓我安心,在我揭穿她的謊言后輕描淡寫地微笑。記憶里,我的母親,撒過三個彌天大謊。
父親去世后,家里經濟更差,母親為了我和妹妹讀書,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地苦干,但還是不能滿足高額的學費和家里的日常開銷。我在千里之外的城市念書,花費很大,那天,我打電話對母親說:“媽,我不讀書了,我出門打工賺錢養你們。”可母親卻堅定地說:“你不念書怎么行呢,放心,媽能供得起你,你只要安心上學就好了。”這之后,每到交學費時,我總能及時地交上,并且,每個月的第一天,我總能收到母親的一筆匯款,200塊錢的生活費。母親在信里說:“今年的豬賣了一千五,玉米賣了一千塊,收入很好。”后來,我回家時才知道,母親養的兩頭大肥豬突然病死了,為了供我上學,她連家里僅有的一臺電視機都給賣了。
父親去世那年,母親才42歲,很多人勸她改嫁,她卻執意不肯,一晃就到了六十歲了。我們懂得她這18年的艱辛,盡力想讓她晚年生活幸福,覺得她孤單,想再給她找個伴。有一位林叔叔對母親極好,我們都知道,可母親一直拒絕。她說:“我一個人生活習慣了,不想再侍候別人了。”我原以為母親是不喜歡林叔叔,其實母親當時是動過心的。母親當年騙我們,只是擔心我們會寄人籬下,影響我們成長。
那年我遠嫁,母親表現得興高采烈,好像她女兒愁嫁似的,對男方沒有任何要求。我問她,“人家女兒出嫁都是哭哭啼啼,問男方要這要那,你為什么就一點要求都沒有。何況,我嫁那么遠,你一個人,老了怎么辦?你就一點不愁?”她卻輕松地回答:“看得出來,他對你很好呀。你幸福了,我也就幸福了。我自己會過好,不用你擔心。”后來,我有了孩子,回家次數更少了。偶爾回去也是來去匆匆,母親老了,病多了,三天兩頭打針吃藥,唯有小妹照顧。她這才說:“你當年結婚,我其實很擔心,但又怕耽誤你的幸福,只好由著你了。”聽后,我淚如雨下。
母親的三個謊言,成全了我的幸福生活,滿滿的都是對我的愛。每每憶起母親的三個謊言,我的心頭都會涌起無限的感動,幸福縈繞心間,決定要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