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聲音

段欣然

你有沒有聽過老式自行車的聲音？

那是怎樣的一種令人熟悉的聲音??！老舊的車身搖晃而發出的“吱呀”聲，車輪與地面摩擦而產生的“嘎吱”聲，還有車鈴被撥動而響起的“叮零”聲，無一不能引起你對往日生活的回憶。

我的外公，就有一輛可以發出這種聲音的老式自行車。

那是一輛黑色的自行車，款式老舊得能讓別的自行車稱它為“爺爺”，有的地方涂漆都被磨掉了，只留下了暗色的銹跡。然而它卻顯得很精神，身上沒有一點兒灰塵，銀色的鈴鐺至今都閃著光澤，那是外公長年保養的緣故。

小時候，我最喜歡坐在外公的車后座上看風景。我性子鬧，靜不下來，常吵著要出去玩，外公便不厭其煩地將我抱上車后座，帶我出門。說來也奇怪，一坐上自行車，我就安靜了。乘自行車出行，耳畔響聲不絕。呼嘯的風聲，街頭巷尾的人聲，間或傳來的鳥鳴聲，一齊向我的鼓膜涌來。然而，其間又夾雜了一絲微小但清晰的“吱呀吱呀”的聲音。它的存在，使原本雜亂無章的聲音變得井然有序，在鬧中，反而能有一種獨特的靜。我抬起頭，眼前是一張寬大的背，那是外公蹬著自行車的身影。不知怎么，我的心中頓時產生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長長的路上，只剩下我的外公，我以及這輛老式自行車所發出的聲音。外公像是怕我坐不穩了，騎得很慢很慢，讓我覺得聲音像是有了溫度，這條漫長的行車路沒有盡頭。

后來，我坐在外公的車后座上，歷遍了城內的大街小巷。記憶中所填滿的，是外公寬大的背影以及那“吱呀吱呀”的聲音。

幾天前，外公從老家回來，帶了點家里的糧食送來。下樓時，我去送他。我驚奇地發現，他竟是騎著我記憶中的那輛老式自行車過來的。看到我驚異的眼神，他憨笑了兩聲：“家里也就一兩里路，不遠，我騎來的。你還記得不？你小時候，最喜歡坐這輛車的?！闭f罷，便準備跨上這輛車離開。哪知車座太高，他又駝了背，試了好幾次都沒跨上去。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是他一次又一次將我抱上這輛車，帶我騎行，心頭不由得一酸，連忙走上前將他扶上車去，又為他擦了擦衣服上因上不了車而蹭上的灰。他連連憨笑，夸我懂事，隨后，很慢很慢地蹬起踏板，伴著我所熟悉的“吱呀”聲吃力地向遠方行去……

隨著日暮的降臨，那個騎著自行車的蒼老背影已隨著夕陽離去，我卻依然癡癡地站在路口，望著，望著。就像那里還有什么沒有離去，就像外公還沒有老去。

就像那“吱呀吱呀”的聲音，沒有遠去。

有一種聲音，縈繞于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