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萍姍
白叟盡余熱 樂享暮年福
林萍姍
本刊今年第一二期合刊刊載了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馮久和的文章。3月14日,筆者攜雜志登門拜訪馮老時,他仍在雕刻壽山石。馮老說,這是一種職業習慣,91歲的他仍舊放不下刻刀,每天動一動,心里才會踏實。近些年,馮老還在帶學生,傳授技藝,為石雕行業的后生指點迷津。下面,記者帶你去見識兩位已過退休年齡的老人,看看他們是如何愉快地發揮余熱的?
一堂古代漢語課,在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的組織下,從頭到尾充滿了歡聲笑語。老人一手捧著課本,一手抓著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了“平仄簡表”。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老人一邊念著,一邊觀察學生的表情,他知道,有些學生在此處犯糊涂了。他笑而不語,在黑板上寫起了李商隱與蘇軾的詩,接著將它們標上了平仄,而后開始細講其中的奧妙。
他以實例解說,講至生動之處,自己也跟著學生一起“呵呵”地笑出了聲。與表情同步的是他的右手,時而揮起,時而畫圓,仿佛全身細胞都活躍了起來,學生們聽得有滋有味。這是徐老師,福州某高校的古代漢語教師,如今已年近古稀。
過去,徐老師在另一所高校傳授古代漢語學科,退休以后,如今的這所高校將他返聘。雖說徐老師已經上了年紀,但是他的身體仍舊十分硬朗,講課時中氣十足,思維清晰、幽默風趣,學生們都非常尊重、喜歡他,私底下稱他為“最可愛的人。”
徐老師的老年生活能在鐘愛的事業中再展風采,不但自己老有所樂,而且為學生留下了精彩而難忘的一堂堂古代漢語課的回憶,實是老年人力資源開發的經典案例。工作仍在繼續,徐老師的生活多了許多期盼,個人價值也得到了新的提升。

徐老師在授課
方宗珪先生一生致力于壽山石理論研究,出版專著十余部,撰寫學術文章百萬余字,在業界享譽盛名。
年輕時,方宗珪在福州工藝石雕廠工作,多次赴壽山“取經”,以客觀的角度將所見所聞記錄下來,撰寫成文;中年時,他在相關領域開拓創新,培養后學、褒獎賢士,促使工藝美術行業人才輩出;花甲之年,他繼續進行一系列學術考察,其敬業的精神讓眾人欽佩。2006年,64歲的方宗珪被聘為《壽山石》雜志社的學術總監,成為社里最受尊敬的長者。每個工作日,他和小輩們一樣朝九晚五地坐班,為雜志把關,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整整十年。
這十年里,每次社里有探訪壽山的活動,方老都會參加。他對壽山的了解遠超于大多數人,他能為初訪者講解許多不為人知的壽山石的歷史與故事。
帶領同仁、學生一道探訪田黃溪、走遍“外三山”,是他被聘為學術總監以后首先做的兩件大事。田黃石是“石中之王”,它產自田黃溪,博學的方老帶大伙兒徒步走過盛產田黃石的八公里地,從坑頭發源地一直到結門潭,一路走一路介紹田黃溪的種種,他認真的態度讓同行者肅然起敬。“外三山”之行,方老同樣成為了眾人的榜樣。九峰山、芙蓉山、壽山,都有十分深厚的人文歷史,方老將自己所知之事一一道來,后輩們在跟隨方老考察的同時,增長了許多見識。
古稀之年,方老帶著同事、學生再赴峨眉、壽山兩大礦區實地考察,一路上將芙蓉石、峨眉石、溪蛋石的生成經過以及各自的區別說得詳盡,考察之行很有意義。2014年,廣應寺遺址疑似寺坪石出土,為了一探究竟,方老同編輯們前往現場考察實況,他對事實的理解為后來相關文章的撰寫提供了有利的依據。第二年,73歲的方老又繼續配合雜志社的工作,往壽山考察……
一位老者的十年,何其珍貴,將生命付諸于熱愛的壽山石文化研究,用淵博的學識繼續為社會創造價值,是一種生命的升華。年輕的學者縱使學富五車,他所能理解的文化與傳承總是有限的,“老當益壯”一詞在文化人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證,他們不僅看得更深、更遠,而且影響力更大、更廣,滿滿的學問若是不能在有生之年惠及更多的人,則是社會的損失、求知者的遺憾。
今年,方宗珪75歲了,他仍舊沒有停下手中的筆,也沒有中斷過學術考察,知識于他沒有止境。他享受當下的忙碌,這是最適合他的快樂的老年生活。

方老在講解壽山石
有人會提出質疑:除了那些很有文化的老人退休后仍然有社會價值,大多數的老人到了一定的年紀還想勞作,他們能做些什么?
也有人對此進行了反駁:老年人對社會的貢獻體現在方方面面,或許他們沒辦法直接融入社會,但只要他們經營好自己,不成為社會的負擔,就是一種貢獻。
記者就這種社會現象采訪了方宗珪先生,雖然方老本身就代表了一類老年群體,但他從客觀的角度看社會的大背景后提出了自己的觀點:退休后“再就業”,甚至事業還能風生水起的人一定會有,但是不多,大多數老人退休后身體不如從前,受疾病的困擾,且脫離了崗位,過去的一切與之再無關聯,他們沒有辦法如少數的精英那樣繼續施展才華。盡管如此,這些老人也應對生活充滿信心。
對于部分老人退休后“再就業”的行為,方老表示支持:“現在是商品經濟社會,一個人出來沒有白拿人家錢的,有本事的老人再回到社會,要想收入就必須對社會、對國家有貢獻,至于做什么工作就看各人的選擇了。有的人原先從事一種工作,退休后做了另一種工作,這時候改行可能是又一番事業的開始,穩固了社會的安定。個人收入增加了,只要是正道的,社會都會獲取效益。”
方老也指出:大眾看待老年人的貢獻的角度不應局限于“再就業”,能否“再就業”因人而異,擅長的領域、身體的狀況以及個人的意愿都是其中重要的影響因素。不同的老人為社會獻力的方式可以不同:有條件的老人完全可以“再就業”,通過勞動獲取報酬,既能讓精神富足,又能為社會做出貢獻;沒有條件的老人將重點放于家庭,為子女做些小事,例如,帶好孫子就省去了請保姆的花銷,讓子女們安心工作,也是一種貢獻;還有一些老人在家里自得其樂,寫寫書法,陶醉身心,享受天倫之樂同樣是對家庭的貢獻。每個老人都有生活的目標,找到適合的位置,只要力所能及,多多少少都在給予社會力量。
“人總有衰退、生病的一天,哪怕是生病了也能為小家庭做一些事。老人只有持以這樣的觀念,才能將日子過得充實,對人生抱以希望,感受到自己的價值。”方老堅信,有了“小家”的和諧,才會有“大家”的安定。在溫飽問題基本解決的當下,老年人應主動為家庭、為社會做出貢獻。
方老的說法,揭示了一個社會問題:老年群體中的精英充實而快樂地忙事業,另一類老人沒有理由享受不到奉獻的歡愉。每一個平凡的老人晚年生活都能為社會創造價值,以“小家”的“和”,傳“大家”之福。

退休后堅守崗位的依姆
“我覺得老年人‘再就業’是一種很好的現象,他們通過自己的意愿選擇相應的工作崗位,既豐富了老年生活,也促進了身心健康。”
“國家應該出臺相關的老年人就業保障政策,為老年人就業鋪一條‘路’。從當下的局勢看,老年人就業太難了。”
“老年人‘再就業’雖然成全了老人的精神需求,但是如何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是一個很大的問題。老人們愿意繼續勞作,用人單位就一定會給他們這個機會嗎?沒有嚴格的年齡限制的崗位未必都能為他們帶來愉悅的工作體驗,在一些體力方面的工作中,老人的靈活度遠不及青壯年的勞動者,若是不幸遇到不懂尊老愛老的同事,老人也可能被歧視。況且,萬一在勞動過程出現了糾紛,老人的權益多得不到保障。既然如此,老人們又何必再折騰呢?”
“我認識的許多老年人都有各自的絕活,社會應該給他們創造發揮才能的機會,如今不少單位都拒絕聘用老年人,這種拿年齡限制工作的行為實在是浪費人才!我為這些老人感到惋惜,他們只能待在家無奈地度過晚年。”
“現在許多農村的老人來到城市打工,都只能在服務行業或者建筑工地找到工作,雖說他們文化水平不高,但看著他們滿臉的皺紋,不禁讓我想到:這些老人的子女怎么舍得讓自家的父母這樣辛酸?幾年前,我和一個建筑工地的老年打工者聊過幾句,得知那時他已67歲,長年在建筑工地做著體力活,頸椎問題很大,腰背僵硬,身體不舒服都不敢同子女說。我對這種老人一直都有一種敬意,他們不把自己當老人,只把自己視作一名勞動者,能干的活一定不會推脫。我們不應該在背后對他們指指點點,他們的選擇我們當尊重,并向他們致以敬意。”
“我知道太多關于老年人‘再就業’,而后吃了虧,后悔不已的例子了。我覺得,在這方面的制度尚未健全的當下,老年人不太適合重返工作崗位。”
“有些老人在幾十年的職業生涯中積攢了豐富的學識和經驗,他們如今依然能創造很大的社會價值。只要我們善于開發他們身上的資源,就能獲得許多不一樣的東西。他們的眼光更為獨到,能給年輕人很多的啟迪。”
“老年人若是想要在退休以后再嘗試工作,不妨以三年為一個周期:退休后的前三年在某個崗位上繼續工作,在此期間若是想要放棄隨時都可以終止,若堅持下來了,三年后好好評估這個周期的付出是否值得,以此為依據來考慮下一個周期是否繼續這份工作。畢竟,老年人的時間十分寶貴,需要用在合適的地方。”
總的來看,退休后“再就業”的老人多是出于三種原因:一是減輕兒女的經濟負擔;二是不想過枯燥的老年生活;三是認為自己仍有社會價值,完全有能力繼續工作。這三種原因的根源完全不同,分別是經濟、個人與社會層面的考慮。
無論如何,在人口老齡化的今天,老人們作為一個龐大的群體,他們未必會成為家庭、社會的負擔。相反,若是他們能在維護自身權益的基礎上繼續為社會創造價值,抑或顧全家庭,這樣的一個群體,就是一個有活力的群體。
何為暮年的幸福?我相信每個老人心中都有專屬的答案……